第60章 风止
“您说什么?夫人,夫人——”
张邯茵跪在云依身旁,握起她冰冷如霜的手。张邯茵一遍遍想要唤回云依的意识。
可无论怎样都是无济于事,张邯茵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她脱下身上的斗篷,盖在了云依身上,想让她暖和些。
“我去叫人,您一定再等等我。”张邯茵慌忙起身,顾不上自己衣裙单薄,冲进雨中向倦春芳奔去。
张邯茵找到云依不是巧合,她是在徐柳南的枕头边发现了,那张被揉皱了的纸条。
起初,她想当做没看见。后来,却又因为这场雨变得在意。就这么,在踟蹰之中,时间一点点流逝。左右等不到云依归来的张邯茵,还是决定叫人去寻。
可当她瞧见平英时,又改变了主意。纸条私密,她怕云依不想节外生枝,就打算去那看一眼状况再说。就这样张邯茵提伞,去了赴东南。
大雨滂沱,雨雾升腾浮天阔。赴东南到倦春芳的路并不远,张邯茵却一直怪自己太慢。
方用手挡去眉间的雨,一抬眼,她便撞进了身墨色长袍。伞中那张凝重的脸,在看清撞人者是张邯茵后,温润起来,只听徐获开口叫了声:“阿茵。”
“徐获,你快跟我来。”张邯茵瞧见徐获,就像是看见了光。她二话不说,拽起徐获的手臂,欲往赴东南。
“发生了什么事?”徐获跟在张邯茵身后,他手中的伞,下意识向她的头顶偏去。
张邯茵满心只想着云依的安危,眼下根本无法开口跟他作解。徐获想要问清,便停下了向前的脚步。
张邯茵回眸,徐获从她六神无主的眼神中,读到了慌张。于是,徐获抓起她的手臂,再次问道:“阿茵,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救救夫人。徐获,请你救救夫人。夫人在赴东南,若是再晚些就来不及了。”张邯茵想到云依还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就止不住的害怕。
生死离别,尽管已看了许多遍。可她还是一样畏惧。
徐获听后,没有一丝惊讶。他镇静如常,只见他将纸伞塞进张邯茵手中,说道:“你先回倦春芳,通知人去请大夫。云依那边,就交给我。”
“阿茵,你听明白了吗?”徐获瞧她没反应,便又做了提醒。张邯茵终于重新振作,郑重应了声:“好。”
小花园的岔路分道,张邯茵与徐获默契转身,没入茫茫。
张邯茵先到了倦春芳,她用力推开前屋的门,平英与平华瞧见张邯茵这副狼狈样,十分惊讶。
“张姨娘,您这是?”平英站起身,望着浑身湿漉的张邯茵,不知如何是好。
“平英,快去请大夫。夫人出事了,将军已经去了赴东南。”张邯茵情绪激动地看着屋内两个无动于衷的人,终于忍不住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快啊——”
“好,好!”平英终于有了反应,动身就往屋外去。可一旁的平华,不但没有帮忙,反而叫住了平英:“等等。”
张邯茵诧异道:“你做什么?”
“张姨娘,说的这些。我们凭什么相信?张姨娘是如何知道夫人出了事?还是说,这些都是张姨娘你的图谋?”平华句句逼迫,她毫无理由的怀疑,全都来自她对张邯茵的心虚。
张邯茵怒不可竭,上前一掌拍在桌案上,她盯着平华的双目回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我现在以将军的命令,命令你们去请大夫。孙大夫也好,许大夫也罢。一刻钟之后,我要见到人。不若,你就别想好过。”
平华想要起身反抗,却被张邯茵一掌按下。她有力的掌心,将平华的肩膀紧握。束缚住平华,张邯茵回头朝平英说了句:“平英,你的时间不多,可要抓紧。”
平英其实是相信张邯茵的,所以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平英立刻离开前屋,出了倦春芳。
赴东南那边。徐获在廊下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云依。这时候,云依已经认不得他了。
伸手抱起云依,触碰到她冰冷的身体,徐获有种不好的预感。数年夫妻,虽是有名无实,装模作样。可云依毕竟是徐获第一个,亲自迎娶进门的女人。
如果云依真的死了,徐获觉得自己应是会感到惋惜。却也仅止于此。
云依盖着张邯茵留下的斗篷,靠在徐获怀里,她此刻,就好像沉沉睡去。只是,谁也不知,她的这场梦,会做上多久。又或者,这一梦将是永恒。
雨势渐弱,徐获抱着云依一刻不曾耽搁。踏进倦春芳的门,他高声道了句:“来人——”
张邯茵在前屋与平华对坐,一刻不离的看着她。听见徐获的声音后,张邯茵起身快步走向屋外。
平华见状,立马跟出了屋。直到瞧见徐获怀中抱着的云依,她才总算是相信了张邯茵。她慌忙开口:“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
徐获并未理会,他抱着云依边往主屋去,边朝张邯茵开口道:“大夫,去请了吗?”
“平英去了,应该快到了。”说着张邯茵帮徐获推了屋门。
进到屋内,徐获才将云依放在榻上,平英就领着孙籍匆匆赶来。
“将军,请在下为夫人医治。”将药箱搁下,徐获腾出地方给孙籍。孙籍坐在榻边,瞧着云依的情况不妙,掏出针灸包后,他朝徐获开口说了句:“将军,能否让人都先出去。”
徐获抬眼扫视一周,这屋内杂七杂八站了许多人,他便抬手一挥示意众人离去。
这下屋内清净,孙籍将脉诊过,开始施针。其实,他心知肚明,以云依的底子,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发病这样急骤突然,不禁叫孙籍生疑。
孙籍在榻前医治,徐获走去张邯茵身旁,开口:“你也出去吧。都湿透了,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别着凉。”
“我没事。”张邯茵摇了摇头,不愿离开。
徐获无奈,他知道劝说不动张邯茵,便找来了一张薄毯披在了她身上。轻轻拢起她的肩,徐获扶着张邯茵,让她坐在了外屋的椅子上头。
张邯茵坐着,什么话也不说,目光紧紧盯着里屋。徐获与她对坐,手指忍不住叩上桌案,一下,一下。他仔细将今日的事琢磨。
忽的,徐获手指停顿,想起了——漪澜斋的曹生娇。
门外混乱的脚步声,拉回徐获思绪。他站起身,朝张邯茵说道:“我去瞧瞧。”
“嗯。”张邯茵点头回应。
徐获推门,还未踏出主屋,就看见云忠君带了一行人,急匆匆进了倦春芳的门。
徐获将脚迈出,站在廊前,冲台阶下的云忠君高声道:“太傅大人,何故深夜私闯我这将军?”
云忠君遥遥对立,开口问道:“徐获。云依呢?”
云忠君收到消息前来,还是孙籍报的信。那时候,平英去请孙籍,孙籍闻言觉得情况不妙,便立刻叫了医馆的小厮到云家禀报。
没想到,云忠君爱女心切,情急之下竟领着人擅闯了将军府。只是,云忠君未免太过放肆。尽管他是天子帝师,辅国摄政,可这私闯将军府的罪过,他也难担得。
“太傅大人,还没回答臣的问题。”徐获泰然自若地凝视,已然是想奉陪到底。
云忠君却也不曾退让,继续追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云依眼下如何?”
平英见平华在旁,想要参言,一把拽住她的衣角,摇头提醒。
可平英没想到,这平日看起来稳重的平华,竟鲁莽至此。只见她甩开平英的手,向前一步跪在云忠君面前说道:“启禀大人,奴有事禀报。”
云忠君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平华。想起这是云依的陪嫁,于是道了句:“说。”
平华像是得了令箭,大胆开口:“奴今日见张氏慌忙出门,回来后,就告诉奴几个夫人出了事。奴还因为质疑了张氏两句,便遭来了她的恐吓。后来,等奴见到夫人时,就瞧见夫人脸色苍白,被将军抱怀里。可奴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平华说完,惊得平英一身冷汗。她看不明平华,可她也清楚,平华分明是有意想将宠妾灭妻的帽子扣到,张邯茵跟徐获的头上。
斗胆看向廊前的徐获,平英被他的眼神,吓的缩回了目光。平英心想云依生死未卜,平华又将祸事挑起,这下是真的乱了套。
“张氏,在哪——”云忠君闻言怒形于色,身后他带的人跟着躁动不安。
徐获背着的手,已经握成了一团。他刚想出言,就被身后推门走出的张邯茵打断。
“我在这儿。”门外的一举一动,她在里头看的清清楚楚。张邯茵之所以,站出来,也是不想徐获为难,“孙先生,已经在里面给夫人医治。您暂且安心。”
面对着院中,一双双充满诧异与疑惑的眼眸,张邯茵从容开口:“这件事与我无关。但我也跟平华,有同样的疑问。夫人变成这样,一定不是巧合。”
“既然,与你无关。你又为何如此确定这不是巧合?”云忠君抬眼,他手指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玉韘。这是她第一次见张邯茵,他高傲的注视,眼中充满不屑。
张邯茵并没有被云忠君的蔑视击败,她也不在乎旁人,无关紧要的看法。她只是她。
伸手从袖中掏出,那张被雨水打湿的字条。张邯茵递向身旁的杂役,让她转交给云忠君后开口:“我在夫人的枕边捡到了这个。”
接过字条,云忠君冷笑一声:“哼,单凭一张字条。叫我如何相信你?”
“您可以不信。我也知一切无从辩驳,但清者自清。我相信太傅大人会给我一个公道。只是眼下,夫人还在里面,情况不明。您与将军能否把恩怨暂且放下,待到事态平稳,再议此事。”张邯茵字字句句诚恳,她只想云依没事,其余的,她都能承受。
徐获转头看去,周遭烛火映出那张坚毅又平静的脸,他爱这样的张邯茵,她的临危不惧。一如初见。
只是,这次张邯茵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个人,还有徐获站在她的身旁。
“好。只是那在这之前,我还是希望张姨娘,能暂时由我来看管。”云忠君以进为退,鹤守得了授意向前走去。
徐获见状将张邯茵揽在身后,怒喝道:“我看谁敢。”
刹那间,剑与鞘碰撞,响彻倦春芳的庭廊。云忠君身后的护卫拔了剑。
才得了消息带人匆匆赶来的无庸,一进院瞧见这阵仗,二话不说拔刀将云忠君和护卫,团团围住。
云忠君陡然狂笑,遥看向廊前的人说道:“徐获,你也不过薄情寡义之辈。倘若今日云依有恙,我不放过她。”
倦春芳里一片混乱,双方僵持不下的对峙着。根本没人注意到,大门外,一个被绑着双手的女人,正跌跌撞撞走来。
荷夏用尽最后的力气,强撑着走进院内,扬声道:“侧夫人,侧夫人——要害夫人”
众人闻声注目。只见,话音刚落,荷夏砰的一声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