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错位
“你这便走了?”徐获不满,张邯茵一提起闺女头也不回的就想走。真是罔顾这半日自己的陪伴,虽然是他赖着张邯茵不让人走,但徐获可不会承认。
张邯茵情急,一时竟把徐获给忘了。
她尴尬着转了身,走到徐获面前,轻轻揽过他的脖子,连忙给将军大人赔起了笑脸,“小南的好爹爹,怎么会阻止她见阿娘呢?”
“我会。”徐获故意不退,但张邯茵有的是办法对付。
只见,她目标明确,在徐获的眉心,亲了一下。徐获心动,却还佯装自若,仍是不肯松口。
张邯茵不信邪,一下不行便两下,两下不行便三下,这来来回回亲了三下。
徐获终于忍不住张邯茵这无赖样,拉开她揽着自己的手臂,说道:“红绫,快将她带走。”
徐获叫了姬红绫,他是怕再这么下去,自己该把持不住,舍不得放她走了。再瞧姬红绫,已经是傻了眼,她实在是不理解,情与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能叫人变成这样。
“红绫。”不见人回应,徐获又叫了声。姬红绫这才反应过来,回道:“是,将军!”
“那我可真走了。”张邯茵嘴上虽这么说,但那步子却实打实向外迈去。
徐获挥挥手,道了句:“去吧。”
出了秋水廊榭,张邯茵与姬红绫路过西苑时,碰上了曹生娇。张邯茵躲不过,索性就大大方方,迎面走去叫了声:“侧夫人。”
“出去?”曹生娇语调平平。张邯茵觉得奇怪,她原来也会这样正常说话,“是,随便走走。”
曹生娇点点头,绕过张邯茵走了。
张邯茵见状也准备离开。可曹生娇才走出去两步,便又停了下来,说道:“等等。”
张邯茵心下一惊,她怕这阴晴不定的女人,又整出些幺蛾子。没想到,才刚转过身,曹生娇就将芍春手中成摞的点心递了过来。
“母亲(长公主)派人送的,我素来不吃这些东西。扔了可惜,你拿去吧——”曹生娇这次不是什么虚情假意,她真是单纯觉得扔掉可惜。
但张邯茵还是不由得怀疑,她那手也就迟迟没去接。曹生娇知道她的顾虑,将东西塞进她手中说道:“没毒,我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你安心吃就是,若是出了事,找我。”
张邯茵辩解道:“妾不是那个意思。”
可曹生娇的话已然说道这份上,她就不该再推脱,张邯茵开口:“那妾就谢过侧夫人了。妾还有事,失陪。”
“嗯。”曹生娇目送张邯茵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她说了句:“原来徐获喜欢的,是这样的人。”假意争宠了这么多年,曹生娇虽说都是逢场作戏,但她也一直好奇,徐获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将府中诸人看遍,云依软弱,封凌自私,宁梧漠然。就连她也是虚伪。曹生娇忽的笑了,她想自己若是徐获,也一样会去选那个明朗真诚的张邯茵。
再转身,她朝张邯茵来时的路走去。
到了秋水廊榭外头,无庸将曹生娇拦了下,“侧夫人到此,有何贵干?”
“你去告诉将军,我来了。”曹生娇瞥了眼无庸,高傲说道。
无庸还未来得及接话,就听廊榭内传来徐获的声音:“让她进来。”曹生娇得了允,绕开无庸进了去。芍春则被挡在了廊榭外。
“有事?”徐获背身立在阑干前头。天刚日入,黯淡的池水,漾着方才燃起的烛光。
“帮我做件事。”曹生娇捋顺了裙摆,坐在了圆凳上。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她给就自己添了杯茶。自一切都被捅破之后,她就愈发大胆,愈发放肆。
徐获冷笑一声开口:“你在命令我?”
“不,我在求你。”曹生娇纤细的指尖,刮过杯口,见徐获不答。她饶有趣味笑起,说道:“不然?今夜我留下侍奉将军?将军觉得可有诚意?”
徐获厌烦了她这套谄媚模样,回头瞪了她一眼,开口:“少废话,不想说就走。”
“你真是一点没变,我还以为你与张姨娘呆久了。能学会怜香惜玉——”曹生娇嗤笑一声,眼神转瞬间阴鸷,她接着开口:“请将军想办法帮我,拿到长公主的鸳鸯佩。我没记错的话,那块鸳鸯佩就在晴园的西暖阁里。”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徐获蹙眉,凛冽的风吹进廊台,掀起了他的袍角。
曹生娇就着烛灯看去,她这“郎君”总是不怒自威,拒人千里。她想自己定是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她朝徐获开了口:“将军不必知道。将军只要知道,我会如愿将曹家扳倒。”
“我想你也与我一样吧,徐获?”曹生娇起了身,掌心轻轻按着桌边,“我会送你份大礼,就当做感谢你安全将姨母送出临安的谢礼吧。”
徐获默然。他倒是想看看曹生娇,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在吕素娘保护下,多年屹立的曹家垮塌。
“陈慧,去了缙云。”徐获再开口,故意叫错了名字。
曹生娇却不为所动,她转身回道:“将军记错了,阿娘死了,活着的是陈智姨母。以前,总有人分不清阿娘与姨母,以至于她们这辈子错了很多。往后,终于不会了。”
她想起陈慧的前半生,就会觉得天命不公,可当想到死的是陈智时,她便又觉得因果有报。
关于她们的恩怨,曹生娇也是从陈慧与陈智,往昔的争吵中拼凑出了真相。
少时,陈智为攀富贵,暗通私会当时的新科状元曹谓安。本梦想做状元夫人的陈智,却在半年后,收到了怀安长公主下嫁的诏书。眼见梦碎,陈智毅然断绝了与曹谓安的来往。
不想,曹谓安耿耿于怀。醉酒到陈家闹事,巧了陈智不在,他便误将陈慧当做了陈智。与其发生了错误的一夜。清醒后的曹谓安,瞧见陈慧受辱悬梁,慌得去救。
正碰上陈智回来,才终于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性子胆小怯懦的陈慧,不似陈智泼辣刚强。仍是一心寻死,陈智既想保住陈慧,又起了私心,她本不愿做妾受人管制,但又放不下曹谓安的权势。
于是,陈智开始撺掇着,让曹谓安纳陈慧为妾。如此,自己仍不会丢了这份富贵。所以就这么陈慧糊里糊涂,在长公主下嫁后的第二年,进了曹府。
一晃这二十年苦熬。
陈智张狂成性,总假借陈慧名义,明里暗里与曹谓安私通。曹谓安偶然宠幸陈慧,陈智也定要在房中闹个天翻地覆。在曹家的这份屈辱,就是陈慧一生难以言说的痛。
曹生娇想到这儿,忽的笑了,苦涩蔓延开来。她深深吐了口气,说道:“请将军一定帮我。”
徐获心中自有判断,他没有作答。转过身,将手肘抵在了阑干。
曹生娇垂了眸,抬脚离开。
廊榭外,婆娑树影斑驳上她的脸颊,平静的池面,轻易被落叶打破。她了道句:“回漪澜斋。”
曹生娇回到漪澜斋,就与芍春进到屋内将门紧闭。
荷夏站在前屋的窗户跟,紧盯着漪澜斋里的动静。她察觉最近曹生娇与芍春,交往过近。要知道往前,她二人可是谁也看不上谁。
环顾四周,荷夏没有发现菊秋的身影。便大胆朝屋门走去。慢慢靠近,她侧身立在了门前。
“想办法将东西下进倦春芳的饭菜里,我知道你的本事,你做得到——”曹生娇的话,传进荷夏的耳中。她一惊,却站在原地没动。她还想听听,这二人到底在密谋什么?
屋内芍春开了口:“您是想取而代之?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
芍春话落,一阵尖锐的笑声传开,只听曹生娇说了句:“她那破身子,到时也不过是旧疾复发,一命归阴。”
偷听至此,荷夏以将事情明晰。她知道得尽快将事禀报给云忠君,不然等到曹生娇真的下了手,一切都为时已晚。可她刚想转身离开,漪澜斋的门就打了开。
荷夏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芍春劈下的一掌击晕。倒在了廊下。
“把人带走。”曹生娇从屋内走出来,傲然漠视。这一切都是她的预谋。
眼前,芍春将地上的荷夏托起。
曹生娇一转眼,瞧见菊秋愣在院门口,她手中纱灯,随风摇了两三下。望着菊秋,曹生娇将纤长指尖抵上唇峰,蓦然笑起,道了声:“嘘——”
菊秋立刻心领神会,她毕竟是陈姨娘亲自给曹生娇挑的陪嫁,这院中应是无人能比她更顺从于曹生娇。她颔首转了身,伸手握住半开的院门,将其缓缓合上。
终于,木栓下落,命路将定。
此间晚风忽起,晌午的那场雪,早就消失了所有痕迹。就好似从未来过。曹生娇任由风,撩拨起她的衣裙。
廊下的她,虽在夜色里沉默,却又好像说了很多。只看她那双媚眼,已然生出许多恶果来。
“菊秋,过来帮忙。”芍春唤了菊秋帮忙。菊秋将门关好,便朝廊下走去。同芍春合力把荷夏抬进库房后,她识相地退了出去。
库房外,看见曹生娇欲言又止,菊秋就先开了口:“奴什么都不会说,也什么都不会问。您放心。但奴只多说一句,您做的事,可千万别叫陈姨娘担心。”
“阿娘,她”曹生娇本想将曹家的事告诉她,可想了想却只应了声:“好。”
菊秋不再多言,俯身告退。曹生娇也转了身,往库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