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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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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曜殿的大门紧闭着,曲襄与御前一众宫人在殿外徘徊。

    郑媛媛急匆匆地走来,曲襄见状赶忙上前:“娘娘,陛下一个人在里面。也不准奴们进去,您看这如何是好?”

    “本宫去自己进去瞧瞧,你们都在这儿候着。”曲襄应下,他知道现在敢不得令闯殿的,也只有郑妃了。

    曲襄使了眼色,御前的宫娥为郑媛媛推了门。

    眼见德曜殿的门,开了又合。曲襄叹了口气,跟了吕弗江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遭见温润如玉的陛下,是今天这个样子。

    转身看见徐获,曲襄朝身边的宫娥说道:“去给徐将军搬把椅子。”

    可这个状况,徐获又怎么可能坐得下,他回绝道:“多谢曲内侍,不必。”

    搬椅的宫娥,看见曲襄挥了挥手,便又归了位。

    殿外不再有人多言,只剩下那沈良人在哭天喊地。曲襄觉得聒噪,大声斥责起她:“沈良人,我要是你,还想活命的话。就不该这时候扰了陛下清净。”

    他的话起了作用,沈氏抽泣的声响渐渐弱了下去。

    眼下,殿外的人只等着殿内如何了。

    那边郑媛媛一进去,瞧见殿中摆设碎了一地,叫她心下一惊。不禁想起了,自己跟徐褚的十年。她那屋子里的摆设,从没一刻是完整的。

    于是,她站在殿门前头,愣了很久。再缓过神往殿内走,郑媛媛唤了声:“弗江。”

    可殿内却无人应答,循着狼藉去。

    郑媛媛掀起几重墨字帷幔,灯影幢幢间,她望见吕弗江孤坐在地上,周遭散落着一张张残破不堪的画卷。

    “弗江。”郑媛媛再次呼唤,吕弗江却仍是不应。郑媛媛只得走到他的身边,俯身蹲下。

    郑媛媛下意识看向地上的画,她发现竟都是些美人图,却无一完整,每一张都有被火灼烧过的陈旧痕迹。

    好不容易拾起一张带脸的来,那画中之人叫郑媛媛惊诧:“这画中的人是我?”可这并不是现在的她,画中所画的是十五岁的她。

    “可陛下为何要烧了它?”郑媛媛莫名有些难过,她需要吕弗江的一个解答。

    “不是朕”吕弗江的头自始至终都不曾抬起过,“是母后她——”

    夏皇后?不,是夏太后。

    郑媛媛很久没想起过,这个一生要强的女人了,起初她是敬佩她的。可在夏氏因看不起她们姐妹俩的穷苦出身,而欺压自己和姐姐郑昭华后,郑媛媛就恨上了夏太后。

    郑媛媛没说话,她发觉吕弗江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想要安慰安慰他。

    她知道吕弗江作为夏太后唯一的儿子,从小到大承受了多少。有那样一位强势凶悍的母亲,也不怪吕弗江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无能的君王。

    “对不起”郑媛媛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吕弗江就先抬了头。

    郑媛媛不明白吕弗江的这句抱歉是出自何处,“陛下这是何意?”

    吕弗江对上郑媛媛的双目,他眼中平康十九年的夏,热烈滚烫。可也就是在那年盛夏,他与郑媛媛分别了。懵懂的情爱,生了根,却没能发芽。

    他哽咽着开口:“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告诉过你其实,你去南达和亲,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你,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母后会那么做。”

    吕弗江说出了郁结在心中多年的结,可再看对面的郑媛媛震惊不已。

    “你说什么?”郑媛媛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个将自己推进深渊的人,会是他。

    “我自第一眼看见你,就生了欢喜。只是,我不敢,我不敢喜欢你。我知道因为郑昭华的关系,母后她一定会伤害你。我便只能在东宫偷偷画你,可我不曾想过,东宫到处都是母后的人。有人告了密!那日,母后气势汹汹的来,我怕极了。就将这些画卷全部藏在了被子里可惜,还是被母后找到了”

    吕弗江拿手轻轻描摹起画中人的模样。一滴清泪落下,晕染开来。他情绪激动表述着,妄图把那段过往,重新翻开。

    郑媛媛说不出话来,吕弗江的手从画上,挪到了她的脸上。

    他又开口道:“母后不顾我,我哀求她,她却还是把画中的你都给烧了。那把火,就像今日,你我看到一样。我到现在都记得,母后那张在火焰里狰狞的脸,我恨她!我不会让她伤害你,我要保护你。”

    “保护我?就是将我变成假的明辉郡主,然后跟着那几个宗室女,一起送去和亲?”郑媛媛拨开了吕弗江放在她脸上的手。

    南达那段晦暗的岁月,足够让郑媛媛痛苦一生。

    迢迢远嫁的宗室女,跟战功赫赫的异姓王,本是一段在外人看来完满的姻缘,却是十年敌对。无休无止的羞辱谩骂,徐褚在一点点折磨消耗着她。

    郑媛媛从没有奢望,她千方百计的逃离,也只是想回家。

    吕弗江紧紧握住郑媛媛的手,他想祈求原谅,却又摇摇头说道:“这些都是母后的安排,她本意是杀了你。我无力阻止,就只能以死要挟,却才换来这么个结果。姐姐,请别恨我,好吗?”

    郑媛媛挣脱不开被吕弗江紧握的那只手,她的情绪有些激动,通红的双眼全是愤怒和失望:“我本不该过这样的人生!就因为我去了南达,阿姐她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去的吗?因为忧思过度,你们什么都有,阿姐却只有我——”

    看着眼前的吕弗江,她将欲夺眶而出的泪,憋了回去。郑媛媛不会哭,她发过誓,要把所有眼泪与不甘留在南达。她要自己自由自在的活。

    殿中寂静,遥遥对望。

    他二人像是隔出了两岸,相视的目光被怨念填满。却仍有着割舍不下的情意。

    事已至此,故人皆已远走。活着的人该怎么办呢?是转身毅然离去,还是就此原谅郑媛媛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勇气。

    许久,她终于决心挣脱开他的手,吕弗江开始害怕,他拼了命想要拉住她,却换来郑媛媛一句:“放手。”吕弗江犹豫,可还是听话的放了手。

    郑媛媛直立起身,假装平静。

    凝望着德曜殿中的一切,她叹了口气。再俯身,将一张张残破的画卷收入怀中后,一句话没说朝庭后走去。

    站在廊下,郑媛媛用力将画抛去,画卷坠地的声音很轻很轻。她转身回了殿内,随意在灯架上取下一支,缓缓又来到了那堆画前。

    吕弗江在殿内望着郑媛媛的背影,试探着叫了声:“姐姐。”

    二十多年了,郑媛媛觉得这一声姐姐,从一开始就错了。可命运捉弄,还有必要回头吗?烛蜡燃烧,蜡泪滴落在她的手背,竟都不觉得烫。

    “你欠我的。这下半辈子,可要一一偿还。”手中烛火落下,郑媛媛要将这本该在平康十八年烧完的画,统统烧掉,“弗江,我要做皇后——”

    夏太后,死了。郑昭华,也死了。可郑媛媛还活着,她不会轻易放弃如今得到的一切。

    权势在握,盛宠不衰,就是对夏氏最好的报复。

    身后吕弗江看着燃烧的画卷,止不住的发抖,旧时的伤疤被一遍遍剥离。夏氏终究伤害的不只是郑媛媛,还有自己疼爱的儿子。

    画燃尽了。

    郑媛媛回身走去,俯身将吕弗江拥入怀中,她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吕弗江的背。她是爱他的,纵使到了这般,她还是不忍责怪。

    “姐姐,我把一切都给你。你不要离开我”吕弗江此刻怯懦的像个孩提,毫无君王相。

    “陛下累了,臣妾扶你去休息。”郑媛媛逃避了,不想回答。

    她拉起吕弗江,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扶着吕弗江在榻上躺下,郑媛媛为他盖上被子。不知是不是真的困倦疲乏,他竟枕着郑媛媛的手背,沉沉睡去。

    郑媛媛见他睡去,轻轻将手抽了出去。

    站在床边,看着吕弗江睡着的模样,郑媛媛难以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她转了身,踩过满地狼藉,走出后殿。郑媛媛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姐姐。”可她并没有一刻的停留,毅然推开了德曜殿的门。

    殿外,静候多时的人们,纷纷抬了眼。

    “娘娘。”曲襄迎着走去,郑媛媛开了口:“陛下,累了,歇息了。你带人将殿内收拾收拾,动作轻些。没别的事,就不要让人打扰了。”

    “是。”曲襄应下,领着御前侍奉的人,退进了大殿。

    徐获站在暗处,观察着郑媛媛的神情。她分明在故意强撑,知母莫若子,徐获看的明明白白。

    李荷中靠近郑媛媛,提醒道:“娘娘,沈良人如何处置?”

    郑媛媛想都没想,冷冰冰回了句:“杀了吧。”

    “不要,不要。娘娘,娘娘——放过嫔妾吧,嫔妾知错了——”沈良人吓破了胆,伸手去扯郑媛媛的裙摆,却被李荷中一脚踹开。

    李荷中厉色吩咐:“把人带走,处理掉。”

    宫人们得了令,将沈良人连拖带拽,拖离了德曜殿。郑媛媛昂首走出殿前,瞥了眼徐获说道:“你跟我来。”

    徐获却原地不动,拱手相劝:“不问帝意,娘娘怎可私自处置?”

    “本宫代掌凤印,协统六宫。不过处置个小小良人,又如何做不得主?本宫劝徐将军,还是不要插手宫闱之事。这儿是天子的后宫!”郑媛媛反驳,徐获作为外臣确实无权干涉。

    他便不再多说,郑媛媛抬脚徐徐远行。李荷中经过徐获身边开口:“徐将军,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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