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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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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行进,摇晃的马车让张邯茵昏沉,在她将要昏睡过去时,突然一阵急促奔腾的马蹄声,吵得她清醒起来。

    只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张邯茵还未来得及向外看,马车便倾斜倒在了一个小摊上。幸好有这个摊子做支撑,马车才没有侧翻。

    “夫人,你没事吧。”张邯茵惊魂未定,在慌乱之中她将云依紧紧护在了怀里。云依却实打实的被吓到了,声音颤颤的回应道:“没没事。”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平华将身子探进来将云依拉了出去。张邯茵跟在云依身后。

    刚从马车钻出来,她就瞧见一个骑在马上,手中持鞭的男人停在翻着的马车旁,他的张扬与骄傲全都写在脸上。

    姬红绫拉起张邯茵,轻轻在她耳边说:“是他骑马惊着的马车。你可还好?”张邯茵点点头,扶着姬红绫站在了一旁,静观其变。

    此时,有云依在,就还轮不到她强出头。

    “依依,别来无恙。”没想到,倒是这肇事的人先开的口,一开口竟还叫的这样亲昵。云依看着眼前的男人,似有不悦,“你真是一点没变。”

    “可我瞧,你如今倒是变得更有韵味了——”男人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云依。云依对他的无礼,表示愤怒:“你给我放尊重些。”

    男人却不以为然,继续说起:“要知道当初云老头把你嫁给徐获那野种,我无论如何也不会”

    云依抬头怒目而视,打断了曹其钰的话:“曹其钰!你不要忘了,是你曹家毁婚在先。我倒是庆幸,当初嫁的不是你这等卑鄙小人。”

    张邯茵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认识云依这么久,她还从没见过云依生气的样子。看起来,云依与这个曹其钰的积怨已久。

    云依的话正中他的下怀,曹其钰气急败坏的对着云依:“你个不会开花的铁树。我曹家怎么容得下这样的女人,他徐获也不过是捡我剩下的。”曹其钰的话说的难听,云依气的有些发抖。

    张邯茵看不下去,还是出了头。

    她上前一步搂住云依的肩,想要给她支持与依靠。张邯茵一个眼神,姬红绫便心领神会。只见姬红绫冲上前去,将曹其钰重重拉下了马。

    曹其钰的三脚猫功夫哪里打得过身经百战的姬红绫,三两下就被姬红绫按倒在地。姬红绫刚想下拳欧打曹其钰,却被张邯茵拦住。

    她走去,俯身怒视揪起曹其钰的衣领:“今日,我本该给你三拳。可将军出征,我不想因为打你,脏了我的手,那可不吉利。”

    “但我要告诉你,你辱骂朝廷命官,我要打你无视律例;你羞辱良家妇女,我要打你不遵礼法;至于最后一条,是你狂妄自大,我看不惯你。你可给我记住了。”张邯茵看得见曹其钰的眼神狠绝,像是要将她撕碎,可曹其钰狠,张邯茵只会比他更狠。

    “你算个什么东西!!徐获得意不了多久,这朝堂迟早是我爹的天下。”张邯茵不会被曹其钰激怒,她只是淡淡的说:“那我也劝你闭嘴。祸从口出,曹公子。”

    张邯茵起身,说道:“红绫,放了他。”姬红绫刚放开曹其钰,他就想要攻击张邯茵,可惜姬红绫根本不会给他机会。姬红绫挡着,欺软怕硬的曹其钰,还是退缩了。

    可曹其钰仍不忘叫嚣:“你等着。”说着立刻上马仓皇逃走。张邯茵微微一笑,高声道:“不送——”

    “呸——”张邯茵朝着曹其钰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口。再扭过头她与姬红绫相视一笑说道:“干得不错。”姬红绫双手环臂站着,“要我说就该揍他。”

    “非也。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羞辱他。这比打他更痛。”姬红绫似懂非懂,但她觉得张邯茵做的也对。

    “再者,我不想给徐获添麻烦。真是打了他,一定会落人口实。看他那副猖狂样,想必正得势。”她的谨慎小心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在时过境迁后的不得已罢了。

    “可一切有将军。你应该学会相信将军。毕竟你们”张邯茵将手放在姬红绫肩上,她知道她想说什么,却没让她说完,“好了,刚才谢谢了。”

    张邯茵说完离开姬红绫的身边,向云依走去,看起来她的状态不是太好。

    “夫人。”她轻轻的叫了声云依,云依这才回过神来看她,说道:“平华,回去叫人了。”张邯茵点点头,搀扶起云依的手臂。等待着平华的归来。

    没多久,平华带人架着新的马车赶来。

    张邯茵亲自将云依扶上马车,两个人坐在车内,一路无言。

    张邯茵知道,方才曹其钰那小人说的话,应是戳到了她最痛处。如今再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不如让云依好好静一静。

    下车后,张邯茵扶着云依跨过府门。

    云依这才开了口:“今日的事,多谢。”张邯茵望着云依回了句:“夫人不必客气,是您说的,我们是一家人。”她的话云依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那中午到倦春芳吃饭吧。”

    张邯茵没有理由拒绝,便点头应下了。

    与云依道别后,张邯茵回到长川阁。半躺在床上,真想好好睡上一觉。张邯茵侧着头问姬红绫:“一会儿你去吗?”

    姬红绫坐在一旁倒了杯茶回道:“想我去吗?”张邯茵想了想说:“要不你别去了,吃也吃不好,还得站着。你就好好休息吧。”

    “一个人能行吗?”姬红绫端着茶杯走向床边。

    “能行。”张邯茵坐起身接过了茶杯,“夫人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没什么问题。”姬红绫靠着床框,冷不丁说了句:“夫人是很好的人。”

    “你又知道了?”张邯茵玩笑起来。

    姬红绫不以为意:“我什么都知道。”说完朝着门外去了。

    “去哪?”张邯茵探着头去看,姬红绫挥挥手,回了句:“休息去。”

    张邯茵到倦春芳,刚过午时。院子里的梨花不再像那日一般旺盛了。

    平英见到张邯茵便将她迎了进去,一张镶着大理石的梨木桌搁在倦春芳的堂下。她睁大了眼看去,满桌珍馐玉食,搁着老远就闻到了饭菜香。

    “张姨娘,请在此等候。奴去请夫人。”平英俯身相告,张邯茵笑了笑说:“麻烦姑娘。”

    平华走了,张邯茵坐在饭桌前,忍耐着香味带来的喜悦。静静等候着。

    “久等了。”云依从屏风后走进来,张邯茵起身行礼,叫了声:“夫人。”

    “不必多礼了,今日这宴算是我谢你的礼。”云依摆了摆手

    “快坐。”张邯茵听话坐下,云依禀退了侍奉的人,拿起筷子为她夹了个鸡腿。张邯茵回了句:“多谢夫人。”可云依没动筷,张邯茵也不敢妄动。

    “现下没旁人。你不必这么紧张,放松些,快尝尝这倦春芳的私厨好不好吃?”云依说话的语气与态度轻松,想来是缓和不少。

    鸡腿诱人,张邯茵顾不上别的。一口下去,外皮酥脆,肉嫩多汁。她忍不住夸了句:“好吃!”

    “多吃些,李嬷嬷的手艺不比大厨房差。”张邯茵看着云依笑了笑说:“您也吃。”

    饭后,平华她们在里头收拾。云依还像上次一样,邀了张邯茵坐在廊下。只是,这一回云依不再奉茶,而是拿出了一壶梨花白。

    “这酒是我自己酿的,里头加了院子里那棵梨树上的梨花。这酒将军最喜欢。”云依举着酒壶问:“你可能饮酒?”张邯茵点点头。

    “你有口福。这酒除了将军,我可还没叫旁人尝过。”云依为张邯茵斟酒,却没给自己倒。

    张邯茵双手接过酒杯,“多谢夫人。”端着盛满酒的酒杯,她问起:“您不喝吗?”云依坐在对面笑了笑说:“我不会喝酒,你快尝尝。”

    云依的梨花白,回味甘甜,张邯茵饮下并没有觉得灼烧,而是暖暖的。

    云依撑着脸看向院中的梨树说起:“前年埋在树下的那坛,还没来得及给将军喝。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将军也是人,可陛下偏这般倚重。将军真的太累。”云依说着叹了口气。

    她总在细节上无微不至的爱护着徐获,这让张邯茵以为云依是深爱徐获的,搁下酒杯后,她有感而发,说了句:“夫人对将军真好,您真的很爱将军。”

    “是吗?你也这么觉得?”云依笑的云淡风轻,言语中却否认了张邯茵的话。

    张邯茵不解,只见云依摇了摇头,紧接着又开口:“其实,我只是很敬重将军罢了。联姻对于我们来说,本身就是一场交易。”

    云依手搁在面前的杯子上,温度上升到了指尖。她忽然向张邯茵说起,关于今天发生的事:“今日的事,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

    “夫人若是不想说,就…”张邯茵抬头,望向她。

    还未等张邯茵说完,云依就开了口:“我不瞒你。那曹其钰,就是侧夫人曹生娇嫡出的二哥,他曾与我有过婚约。但曹家在得知我隐疾的事后,当即就退了婚。其实,与曹其钰订婚之前,我就已经想坦白关于自己的隐疾,却被阿爹拦下了。”

    张邯茵下意识问了句:“隐疾?”云依没有介意,回答起:“我不会生养。”

    张邯茵觉得自己提及了不该提的,忙的抱歉:“妾冒昧了。”

    “无妨,这些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云依想起三年发生的事,仍觉得难过。却也只剩下难过,不再是痛彻心扉。

    云依顿了顿说:“我本并不怪曹家退婚,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可没想到,曹其钰醉酒将我的事泄露出去。事后,那个小人也并没有丝毫的悔过,甚至时不时还把这件事,拿来调侃。就是因为他,我成了临安最大的笑话。”

    很久,云依都不再开口,而是望着角落里的海棠花。

    当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可毕竟是云家理亏,云忠君碍于两家情面,便作了罢。虽明面上两家仍是和睦,可暗地里早是生了嫌隙。

    云依再开口,说出的话,早就积压在心里许多年,如今只想与人说一说:“从前被踩破门槛的云家,也再无人敢来提亲。有的嫌弃我的隐疾,有的就算不嫌弃,但贪恋云家富贵的,却因畏惧曹家权势,依旧不敢登门。那时在曹家退婚后,整个临安愿意娶我,又不怕曹家的也只有将军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感恩将军。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只能尽心打理这将军府。”

    云依默然。无论那时徐获出于何种目娶她,她都是感谢徐获的。这也是她为何这么多年,作为主母却能这般隐忍求和。是她始终觉得亏欠。

    嫉恶如仇的张邯茵,听了云依的话气的不行,怒斥起:“这个曹其钰,真不是个东西!要知道是这般,今日说什么也要揍他一顿。替夫人出口恶气!”

    可让张邯茵不敢置信的是,曹谓安一介中书令竟狂妄至此,更何况得罪的是明德皇帝吕弗江的老师云忠君:“只是…这曹家,竟真有这样的本事?”

    “曹谓安掌管密疏、奏呈,只手遮天,颠倒黑白的事干的不少。皇帝是看在怀安长公主吕素娘的面子上,总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默认,所以朝中大半,多少对他都是曲意逢迎。”

    说到这,张邯茵终于明白。难怪曹家的人,都是一样的张狂。原是靠怀安长公主这样的主母撑着。她望着云依,看得出她有许多的愁肠。压抑在心里太久。

    云依不再说话。忽然,张邯茵握去云依的手,就像老友给予温暖。她轻轻对云依说了句:“好事多磨。夫人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您做的已经很好了。”

    张邯茵的话吹散了云依所有的不愉快,她轻轻地笑了,回握起张邯茵的手,想起今日张邯茵为她出头的样子。云依再次道了声:“多谢。”

    晚近黄昏时,张邯茵才归去。

    今天,云依跟她聊了很多从前的事,故事中没有徐获,只要有曾经的云依而已。张邯茵只做倾听者,偶尔给予真诚的赞叹。

    临走前,张邯茵回身望去,倦春芳的梨花好似不曾开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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