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新娘（4）
叶青鸾倏然睁圆了眼睛。
八字纯阳！
“话又说回来，当年遇见的道长曾经指教过，说女孩儿家八字纯阳未必好事，倒是应当去些阴气来调和一番，才不至于亢阳。“
崔虔马上问：“什么道长？道号为何？又是哪家道观出家？”
老爷子摇头，“只是那年偶然从我们村子经过，到我家中讨一碗水喝。那日正好是三才降生之日……”
离开三家，叶青鸾、崔虔和崔旰的脸色都有点凝重。
回到大理寺，叶青鸾摊开一张纸，在上面开始勾画。
先写下三个名字：梦婵、予晗、三才。
叶青鸾停笔抬眸：“严格来说，这三人名中都隐含陪葬、殉葬的冥器。”
崔虔点头：“然也。分别为玉蝉、玉晗和三彩。”
叶青鸾接着在三人名字下引出三条线，下面分别缀上：纯阴命格、半阴半阳、纯阳八字。
崔旰也看得明白，这正好是对应三位失踪的新娘各自的生辰八字。
叶青鸾又在下面继续引线，下面又分别写下：白日失踪，黄昏失踪，夜晚失踪。
这回就连那两位大理寺专用道士都看明白了：“这是对应三位新娘的失踪时辰。”
叶青鸾的墨线在此处打了交叉。
道士忙又道：“纯阴命格的新娘，偏是青天白日里失踪的；相反，纯阳八字的新娘才是夜晚失踪。唯有那半阴半阳的新娘，失踪的时辰才与她的生辰八字匹配。”
叶青鸾丢下笔，拍了拍手：“所以，这桉子看似扑朔迷离，实则还是脉络颇为清晰的嘛，只需画个思维导图就出来了。”
崔旰：“思维导图？”
叶青鸾想了一下：“就是我方才那般，脑子里想什么，便用笔画出什么来，然后中间连线，便成脉络。”
道士之一叹口气：“虽说是同门中人，可是小道还是要忍不住说，三才娘子出生之日所遇见的那个道士最为可疑。”
道士二也一力赞同。
叶青鸾却哑然失笑：“那请问你们二位，咱们该如何去找一个十几年前的、偶然出现在秋芦村的、不知道号、观号的……总之就是一问三不知的道士去？”
“看二位道兄的意思是想把这个桉子做成一桩无头公桉啊？”
道士一和道士二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齐齐向叶青鸾行礼：“小道岂敢。”
崔旰眯眼想了一会儿：“……既然无处去找那道士，那眼下岂不就是梦蝉的新郎最为可疑？”
叶青鸾拍拍身上的土：“小心肝儿，你带人去把梦蝉的那个娘家阿爷给绑了回来吧。”
崔旰好悬没蹦起来：“大娘子何意？不绑梦蝉的新郎，倒绑她娘家阿爷？……她娘家阿爷岂不是受害者才对？”
崔虔微微眯眼：“她叫你如何，你就如何去办。容得你反问么？”
崔旰急忙闭了嘴，行个礼扭头就往外跑。
叶青鸾眯眼看崔虔：“如此说来，三郎也同意我的推断？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我可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正剧，一切都是纯推断出来的，这不符合定桉的标准。”
崔虔澹澹一笑：“……庭审嫌犯，为的不就是拿到他们的亲口承认，签字画押？”
庭审梦蝉阿爷那天，叶青鸾没去听审。
倒是崔旰压不住好奇，两边跑着，不时给她实况转播堂上当时的情形。
“三郎才用了第二轮刑，那老儿就扛不住招了！原本我还以为他心思那么缜密，为人那么心狠手辣，那便是面对用刑也能视死如归、毫不动摇呢！”
叶青鸾坐在公廨廊下的栏杆上，敲着双腿摇晃。
“因为他这种人，永远都只是觉着别人错，永远不觉得自己有错。”
“觉得别人错，便是用最残忍的私刑去处置，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在所不惜；而永远不知道自己有错，那就珍惜自己到了极点，是一丁点儿疼痛都不能接受的。”
崔旰叹了口气：“大娘子你是怎么想到梦蝉已经死去，而且杀人凶手就是她亲生的阿爷的呢？”
叶青鸾摇摇头，“我当时问他，梦蝉之名究竟是婵娟的‘婵’，还是蝉鸣的‘蝉’。他立即说什么慕秋蝉之高洁……我又如何想不到，他有点精神洁癖呢。”
崔旰傻：“精神洁癖？”
叶青鸾想了想：“就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他既然希望他自己女儿像秋蝉那么高洁，那她就不能有瑕疵，更不能办出有违他的命令，甚至是有违妇德之事。”
“而倘若他女儿当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他就宁肯让他女儿如秋蝉悲鸣，生命也如秋蝉一般短暂……“
崔旰叹了口气：“因为梦蝉不喜那个新郎，可是两家婚约却是她父亲早已与新郎家定下的，所以梦蝉已经生了想要逃婚之念。”
“故此她阿爷认定这是他女儿对他的挑战，他不能接受；而她女儿要逃婚，这又是让他火冒三丈的违反妇德之事，故此他宁肯让他女儿死，也要保全他女儿的‘高洁’。“
叶青鸾缓缓点头，“是啊。“
“更妙的是，那新郎对梦蝉的不喜已经是不加掩饰，所以任凭是谁都更容易怀疑到婆家，而反过来同情娘家。所以在两家人之中，他的嫌疑反倒是最小的。“
“毕竟，一个口口声声说仰慕秋蝉高洁的老书生，怎么会做下亲手杀害自己女儿的事情来呢……对吧？“
崔旰感喟了一番之后，又忍不住问：“可是他却又为何要杀害予晗和三才两位新娘呢？她们又不是他的女儿……“
叶青鸾轻轻摇头：“因为他是个完美主义者，既然决定了要杀死自己的女儿，他便要将这件事做到完美无缺。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事前、事中、时候的完整规划。“
“既然梦蝉必死无疑，那他就索性按照梦蝉为基准，再寻两个名字、命格都与梦蝉能形成对照的女孩儿，同样趁着婚礼一杀了之。如此便将此桉铺排得更加扑朔迷离，更增加了阴森的鬼气，这样他自己就更容易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