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刹那间，天光昏暗，空间变得狭小，草腥味萦绕在周围，沙土如细雨淅淅沥沥。
河边重回宁静，而在那颗大树前也多了一高高在上的白色结实的茧状陷阱。
榊原刚从坠落的失重感中逃离，就被上方的“重物”压得眼前一黑。
树叶、石块、或许还有昆虫两人蜷缩在脏兮兮的网里，还有两双无处可放的大长腿憋屈从网眼中伸出去透气。
他忍不住咳嗽出声，缓了缓才从微微窒息中恢复，下意识的他用了技能去割断网。
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根本没有技能的影子。
榊原又试了几次，可一次技能都没用出来，他沉默的想了下，似乎是没“蓝”了？肯定是躲陷阱的时候，消耗光了。
想到这里，他不经抬头望向另一个人，先前还没怎么觉得，现在近看上去这人是盗贼吧。
青年身上黝黑的皮甲包裹着他的身体，里面黑色紧贴皮肤的高领亲吻着他的喉结，半截露出的胳膊缠着大量绷带直至手腕，手上半露指的黑色手套衬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深棕色的腰带扣在腰上，深灰色长裤的裤脚藏在靴子里。
榊原看不见他的身后，也没在其他地方瞥到象征盗贼人手一个的匕首套。
“盗贼先生？”
带着疑惑的声音并没让他所有回答的冲动，鸢色的眼睛半张，侧过脸朝向榊原，“嘛，打量半天”
一句话还没说完，半张的眼睛睁开来，他停顿了一会继续道，“去配副眼镜吧。”
“别开玩笑了，你是盗贼吧？”榊原继续追问。
太宰：“如你所想。”
榊原被压了半天，半条腿已经麻了，“盗贼，你的匕首在哪？”
“腰带上或者刀套上。”
他的回答似乎不怎么确定，但他的语气给人一种笃定的感觉，矛盾的很。
可现下管不了那么多，榊原艰难从缝隙中将手抽出，然后去他所说的地方寻找，不一会就从裤子上挂着的刀套上找到了简朴的匕首。
匕首的把手上有一道细腻整齐的切割痕迹，缝隙里还弥漫着一股浅浅微不可闻的气味，那是独属于盗贼的职业等级象征，从最初的一道，一道道刻上，据说最高等的盗贼把手是由毒药制成。
榊原拿到匕首，也懒得去让四肢都被纠缠在一起的盗贼动手了，还不如自己亲手动手快。
匕首划过绳索，瞬间网状的茧塌下来。
榊原平安落地，脚踏地面时作为承重的左腿已经没有知觉，差点跪地求饶。
他只好杵在原地，一边拍打身上沾染的东西，一边内心龇牙咧嘴的揉腿，死要面子活受罪。
“现在可以谈谈了。”
那头传来盗贼的声音，他正无谓的整理着卡在皮夹缝隙里的小石子。
榊原把匕首丢还给对方，弯下腰用手捶腿，“谈什么？”
两个人有什么好谈的，动手的事他会道歉，但对方弄脏衣服以及看戏的行为着实叫人恼火。
明明只用洗那一小块地方，白费了他的新衣服，昨天才买回来！足足一枚银币！
要不是有蠢贼奉献，他还不一定会买，辛苦赚来的钱每一分都要花在钢刃上，至于意外之财当然随便了。
想到蠢贼，榊原不由得偷瞄对方，盗贼正把玩着匕首，朴实的匕首在他手里上下纷飞，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灵动绚烂。
不知道他实力怎么样。
榊原的目光被他抓了个正着，他语气平平，“你说的赔偿。”
然后眼睛撇了一眼榊原脏兮兮的外套，抬起腿仿佛不经意间转动转动脚脖子，补充道，“我可以有偿帮你回忆。”
“不—需—要—”
榊原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回答他，还有偿！？本来想算了不去计较，现在嘛不计较的是活菩萨。
“新衣服一银币，你那脚精神损失费两银币，看戏的费用算你一银币，合计四银币。”
报价的过程中，榊原一直盯着他，他脸上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你确定？”他开了口反问，正当榊原被他问的心虚，以为他会质问或者砍价想降价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的点头同意了，轻声道，“真是谨慎啊，四可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数字。”
这下轮到榊原不自在了，对方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四”和“死”
“仅仅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哪里有趣了。”
“简单的数字承载不了死亡。”
敬畏的话语脱口问出的瞬间，榊原就愣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来，就好像他曾经经历过一样。
随即他按了按，仿佛开玩笑般补充道，“死亡哪有那么简单”
可当话说完，他又沉沉坠入思绪，相反活下来也需要勇气
“你觉得‘死’是什么？”
盗贼抬头，眯着眼漫不经心的瞅了一眼刺眼的阳光。
心不在焉的榊原恰好如同先前想的一般听错，他随口回答，“‘四’还能是什么？不就等于三加一。”
他这么回答了，盗贼也接着问下去，“照你这么说，为什么不是二加二？”
“啊？”榊原听到幼儿的计算才回过神，心想怎么突然讨论上加减法了，“可能是因为”
想起前些天才进行的仪式，跟这结合一下，反正都是游戏世界的知识，他也不算糊弄人吧？
“因为，‘三’代表着过去、现在与未来”
盗贼隐入树荫下，倚靠在树上，看上去并不在乎对方是胡扯还是认真，“那‘一’？”
榊原心想，这盗贼和数字杠上了不成，他怎么会知道代表什么，神明又没让赚四枚银币，于是他理直气壮的表示，“不知道。”
树荫下，盗贼手上的匕首寒光四溢，他转了转匕首，轻笑一声。
“我的一生可没那么容易给你。”
盗贼尾音一转，榊原愣是凭空呛着了，脸色半红半白，半红是气的，半白是真呛着了。
他又给自己挖了个坑，虽然一般人都不会联想到一起，他好不容易将咳嗽压下去。
“不至于，游赔偿而已还扯上一生了。”
“不用赔偿，只要你在晋升后的任务中帮我一把。”
榊原不敢再和他掰扯了，生怕对方再把他带沟里，简单明了的表示他馋对方的人()。
“可以。不过”
来了！
盗贼答应的轻快又迅速，榊原就觉得对方肯定有要求，这不就来了，不知道对方会要求装备还是钱财又或者其他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得谈谈。”
这句话不怀好意的感觉太浓了，盗贼倚在树干上，最后两个字几乎没声，仿佛是从唇齿中飘出来。
“还谈什么？”
榊原顶着个大太阳，身体不由自主的往盗贼那移动。
“一码归一码。”盗贼占据了最好的树荫处，也不打算挪位置，“没想到你看上去年纪轻轻，就得了老年痴呆。”
榊原看在占了他的树荫，也不想计较什么，先前几次也算是提醒？虽然对方的嘴巴又毒，行为又欠又好似挑衅。
想到这，他刚对上盗贼的目光，准备来个感谢，就被对方脸上的冷漠所劝退，他放弃了，人总是会美化什么。
他默默捋时间线，然后想起来他来这里是准备收陷阱。
目光移到铺满了刺针的地面，上面土壤塌了一块，其中的陷阱也露出一角来，而半路插入地面的针刺上还带着一条又一条又长又肥的死蛇。
看看它表面上五花八门的艳丽纹路，剧毒没跑。
他捡了根树枝戳了戳，大坑里半浮上来透明方框。
【亚雾蛇
品阶：无
状态：死亡
普普通通的毒蛇，呈现饱食状。】
大抵是他一天没去捡收，群蛇探到猎物就跑来了，吃完还在里面消食。
等等，那样的话，岂不是盗贼救了他一命？！
“唉，救人不易”
他还没回头，耳边传来盗贼嘲讽般的叹息，“我也没想到，有人这么不讲道理。”
榊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猛地回头正巧对上盗贼幽怨的脸，只是明明是副幽怨的面孔，眼神透着阳光看不到底，瞅着瘆得慌。
他三两下将死蛇捆在一起，丢到盗贼的面前，“是是，收收你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白天闹鬼了。”
“我欠你一次。”
“你想做什么就说，只不过先前的约定”
说到这里，榊原为难的皱起眉头，让他放弃是不可能的，毕竟关乎他的游戏生涯，“我是牧师，新晋后的任务需要有人搭把手。”
“听上去麻烦得很，但总不能叫你欠债不还。”
盗贼一秒变脸，演戏也是需要体力的，这会能演给他看就不错了，以前可没人戳破。
“你说，是吧？”
听得榊原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他现在怀疑对方就是来碰瓷的，现在倒好平白无故捡了个债主，而且一看就不好惹。
他捡起地上的蛇，长长的拖在地上，虽然死了，有的蛇胆也破了，卖出去还是不成问题。
榊原回过头刚想叫新鲜出炉的债主一起离开，却发现两人交谈了这么久一直没告诉对方名字。
“债”
脱口而出的一瞬，榊原顶着对方的目光将后面那字吞了回去，他假装无事发生继续问，“我是榊原雅生，我该怎么称呼你？”
盗贼跟在他身后，缩在他的影子里，那一声可没错过，鸢色的眼眸睁开映着太阳，嘴角不经意间勾起。
“我？我叫太宰。”
“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