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
窗外电闪雷鸣, 飓风掀落大片树叶,整个城市都被暴雨袭击。
洗手间内浴霸暖亮,雾气氤氲, 淅淅沥沥的温水从花洒落下, 然后又砸落在白色瓷砖之上。
一楼的浴室干湿分离,中间隔着一道半开的磨砂玻璃门,女人雪白曼妙的躯体朦胧映在磨砂玻璃上,看不太真切。
忽然淅沥水声被掐断,一双涂了裸色甲油的白瘦小脚从玻璃门内迈出来, 踩在磨砂质地的黑色瓷砖上, 在灯光下形成尤为浓烈的对比色彩。
周晚意拉开浴室门,那双漂亮的脚再次套进深蓝色男士拖鞋里。
江厌听到声响,掀眸望来——
屋内大灯开着,光线冷白亮堂,女人湿发半搭在颈侧,丹凤眸里蕴了层朦胧水汽,湿漉漉地朝他看来一眼。
可能是刚洗了澡的缘故, 她的嗓音也像是被水浸泡过一样,脆生生地问:“江医生, 有吹风机吗?”
男人视线下移, 那件新买的墨色睡袍被周晚意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可能是太长的缘故,下摆一直垂到脚踝,显得背脊更为纤薄伶仃。
江厌敛眸淡声道:“在你左侧的柜子上。”
周晚意一侧头, 果然看到了。
江厌家一楼平时不住人, 所以吹风机的款式也有些老旧, 热风呼呼往外吹了几下便毫无预兆地停下了, 周晚意鼓弄了好久,也没寻出其中门道来。
她只能向江厌求助:“这吹风机好像坏了,江医生……能来帮我看看吗?”
女人的吐字有些慢,落在江厌耳朵里却显得有些怯生生。
他放下手上的事情,走过来帮她调整吹风机。
男人神情认真,长指轻轻拨弄了几下,吹风机在他手上就像个听话的小孩一样,很快便呼呼运作起来。
热风拂耳,雪松香很快从身后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火热与清冷共存,而她屹立其中。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为了让江厌能听清楚她说什么,周晚意回头弯唇凑到他耳边,慢吞吞地说:“江医生能帮我吹头吗?这吹风机好像只听你的话。”
周晚意的理由并不充分,江厌其实完全可以拒绝,然后重新去楼上给她拿另外一个吹风机。
但那一瞬间江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沉沉应了一声:“好。”
周晚意心尖一颤,热风呼呼地砸在耳边,脑海里却像是万千烟花盛放开来,血液回流,心头悸动久久无法平静。
江厌吹头发没什么技巧,但胜在耐心细致,瘦削长指穿插进女人薄红柔软的发丝间,温度适宜的暖风吹在头皮,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周晚意低着头,一张清丽的脸憋得通红。
江厌吹了足足有七分钟,才将周晚意的头发吹了个全干。
呼呼的风声骤然停止,周晚意扬起红透了的脸,笑盈盈地问江厌:“今晚江医生能收留我一晚上吗?”
她随口胡诌:“外面暴风雨那么大,肯定要涨大水,江医生要是送了我,回来的时候肯定很不方便。”
其实天气预报说明天就放晴,这半天的降雨量根本到达不了发大水的地步,但周晚意很想和江厌多呆一会儿。
江厌放吹风机的手一顿,“那你父母那边怎么交代?”
上次舒筱和陆星白未确定关系之前在院子里接吻被抓包都能引起那么大的战火,周晚意此次夜不归宿的行径与他们相比更为过分,所以没有允许,江厌不能乱留人,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我这几天一直在工作室加班,都没回家睡,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感冒,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放心吧江医生,我父母很通情达理的。”
江厌直起身子,墨眉微拧,像是想了许久才轻嗯一声算作答应。
他刚好从厨房出来,顺手给周晚意倒了一杯热水。
塑料袋摩擦声“窸窣”响起,周晚意拆开药盒准备拨两粒感冒药和水咽下去,却被江厌一把抓住手腕。
他的指尖沾了点她发梢上的橙花香,修长的五指在周晚意细瘦的手腕上缓缓收拢。
“怎么了?”周晚意不解。
男人空出的左手食指轻点说明书,“上面说了,得吃完饭十五分钟后才可服用,不然伤胃。”
“你吃晚饭了吗?”
周晚意接过那张说明书,看清楚后才老实回了声:“没。”
男人抓在手腕的五指缓缓放松,水杯被他从长桌上推过来,温声道:“先喝点热水。”
“好。”
周晚意的嘴唇刚触到玻璃杯沿,就听到男人的提醒从头顶落下:“小心着点烫。”
这句话像是带着一股热气,从周晚意的脊柱缓缓升腾到脑门,她下意识地绷直背脊,纤长浓密的羽睫簌簌抖动着,如同一对轻颤翅膀的蝴蝶,漂亮中夹杂着些许心慌。
将心跳调整稳定后,周晚意倏然睁眼,一双水雾氤氲的眸子里泛起浓烈的笑意。
她托腮直视他,“江医生这么关心我?”
“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灯下的女人笑的狡黠,像个极具耐心的猎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猎物上钩。
而江厌,就是那个猎物。
男人深眸微敛,无视她的问题,再次起身朝厨房走去。
却不忘叮嘱她:“要是累了,可以去楼上第二个房间休息一会儿。”
周晚意轻笑一声,“好的,江医生~”-
江厌家装修和布局都很简单,从楼梯拐上去第二个房间就是客房,窗户朝南,地理位置极好。
周晚意摁开灯,霎时银白亮光从屋顶倾泻着落下。
房间里的布局也简单,一台十六寸的电视正对着床头,灰白色调的装修沉闷有冷清,唯一出彩的是那面通顶的落地窗,站在屋内就能望到满园秋色被狂风掀翻。
周晚意先前在车上睡过了,现下其实不困,洗完澡后身子干爽了头上的低热也缓缓褪去。
她在屋子里踱步了一圈,最终选定一个极为不起眼的角落,将左腕上的手链摘了扔进去。
能见江厌的机会其实并不多,周晚意必须得为下次见面制造契机。
等她做完这一切准备坐会床头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叩叩叩——”
礼貌的三声轻响透过黑色的木门穿到周晚意耳中,她微微稳了下心神,过去开门。
房间里的白光泻到走廊,男人孤高直立,清隽淡漠,好看的眉眼微垂,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周晚意再心动一万次。
她佯装用力过猛没刹住脚步,一把撞进江厌坚硬的怀里。
他换了身家居服,薄软的面料贴在周晚意脸上,仿佛云朵轻触面庞,淡雪松香从男人脖颈处飘荡下来,刚巧落在周晚意鼻尖。
她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
“江医生,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话里满是歉意,面上却不正经地笑了起来。
好在江厌对她这招已经免疫,直接扣住胳膊将人从怀里拉出,淡声道:“下去吃饭了。”
周晚意撇撇嘴,颇为不满地应了声好。
江厌家里冷清,灯也落寞,俩人坐在餐桌上时,强烈的空荡感一直拍打着周晚意的后背。
她环视一圈,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江医生平日里一个人住这么大一个房子,会不会感到孤独?”
江厌手上正拿着个瓷碗盛粥,闻言眼都没抬,“还好。”
“那江医生一个人打扫这么大个房子,能打扫得过来吗?”周晚意继续问。
问完之后她听到男人似乎从喉间滚出一声闷笑,表情尤为平淡地说:“有家政阿姨。”
周晚意撑着下巴,丹凤眼毫不避讳地盯着江厌看,“我的意思是,江医生需要一个女人来给你的家里添点热闹了。”
灯光之下男人撩了眼皮朝她望来,冷光照入深眸,平静得周晚意都能从眸底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顿了一秒,毛遂自荐道:“我觉得我就非常合适。”
她话音落下后,屋内犹如跌入宁静深谷。
面对她的直球,男人面上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手腕轻抬,将盛满粥的瓷碗推到周晚意面前。
他意有所指道;“食不言,寝不语。”
冷调的嗓音划破屋内寂静,却又再次陷入另一个静寂深潭。
周晚意到嘴边的话被打回,但也只是摇头笑笑没多在意。
江厌厨艺不错,白粥熬得火候正好,不稀也不稠,配的三样小菜烧得也巧妙,单尝略咸,但配上粥一起喝就正好。
这是周晚意长这么大吃的最惬意的一餐饭,不仅饭菜合口,还可以不时地用余光偷瞄一眼帅哥。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周晚意想趁机表现一下于是主动提出要帮忙洗碗。
却被江厌淡声回绝:“家里有洗碗机。”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站在周晚意身侧擦桌子,鼻梁高挺且硬朗,一双桃花眸微微敛着,浓长的鸦羽在眼睑之下落下一片阴影,身形微屈,似白雪压松,略弯却不失风骨。
她也伸手去收拾桌上的碗筷,表面上是帮忙的意思,实际上却是趁机揩油。
她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踢到桌角,整个桌面都猛地一下摇晃起来,最边上的瓷碗被震落,眼看着就要砸碎在地砖上,周晚意眼疾手快赶忙伸手去接。
“砰——”
瓷碗应声而碎。
周晚意下意识蹲下身子去捡,却被男人猛地拽住手腕。
她抬眸,以为江厌是来兴师问罪的,便直接主动承认错误:“江医生对不起,我不该心怀不轨打碎你一个瓷碗,多少钱我赔给你?”
“一个瓷碗而已,碎了就碎了。”
男人平日里清冷的声线不自觉染上了一抹温情,听得周晚意心神微晃。
江厌缓缓将她的手面掰正过来,放在灯光之下细细检查。
他温声问:“手没伤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