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进山
说是名字叫赵狗剩,自然不是真名叫赵狗剩,只不过是乡下人笃信贱名好养活,于是乎村里很多狗剩、铁柱、二牛之流的贱名就在孩子们之间流传起来。赵狗剩的真名叫赵浮萍,是赵狗剩那个死去多年的死鬼老爹取的,那个经常游走在赵家村附近十几个村落的游方郎中,明明只有半桶水的功夫,却对医术十分着迷。
浮萍,辛,寒。有宣散风热之功效。
这个半吊子的郎中最擅长的也就是诊治风热之病,所以给孩子取名都是主治这一类病的药材名。
只是,似乎忘了浮萍无根无枝,随波逐流。
有飘零这一层意思,本就不适合用于人名。
于是乎,这一名字一语成谶了。
那个郎中在一次外出看诊的途中掉入河中淹死了,而其妻子在不久之后也感染风寒,不治而亡。
这个名叫赵浮萍的孩子就彻底成了无依无靠的浮萍。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叫他赵浮萍,同样只有十岁的赵狗剩觉得父母的先后离去与他的名字有关,就只认赵狗剩这个名字。
那群有钱的公子小姐们听到赵狗剩所谓的名字后,忍不住哈哈大笑,都在笑这个乡土气息极为浓重的名字,认为这真的是赵狗剩的名字。
众人都在大笑,他们以为赵狗剩会觉得不好意思,没想到这个年轻只是挠了挠头,依旧笑嘻嘻的站着,丝毫没有感到不是,甚至有着诧异,这明明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名字。
赵狗剩的心底甚至产生了这些城里人是不是没见过世面质疑。
恐怕那些年轻人知道赵狗剩心里的想法,恨不得将其暴揍一顿。
宋茂勋意识到有些失态,稍微收敛,问道:“钱也拿到了,什么时候可以进山了吧?”
那帮男女在宋茂勋开口后,也开始收敛神色,目光依旧停留在赵狗剩身上。
赵狗剩说道:“要进山随时都可以,不过以如今的时辰,你们最好做好在山中留宿过夜的打算,要么明日再进山。”
几个有钱的富贵公子小姐,面面相觑,征讨了一番,不过那个青衣女子倒没有参与进去,只是站在众人不远处,时不时远望赵家村的景色,打量这个地处偏僻的乡下村子。
赵家村典型的远离尘世的乡下村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今天就进山,在山里过夜又何妨。”宋茂勋给了他们的决定好的答案。
赵狗剩由衷的敬佩这些公子哥的胆量,是不知道夜里山中的危险还是有恃无恐,敢在山中过夜。原本远处赵家村有人想要过来浑水摸鱼,分一杯羹的,一听到在山里过夜,灰溜溜的走了。
赵狗剩无奈说道:“行,但是进山时口粮你们得自备。”
十几个人的口粮,傻子才会垫付。
宋茂勋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一切谈妥了,可以进山了吧。”
赵狗剩回答道:“你们在这里等会,我回去拿点东西。”
赵狗剩迅速的回了一趟自家,收拾了一番,将背篓、弓箭、镰刀的等平时进山所需的物品全都带上。当众人看着赵狗剩背了一大堆东西回来时,忍不住心中发问,这是进山狩猎,还是准备逃荒?
原来,赵狗剩背来的背篓里,装着锅碗瓢盆,还有一床小的棉被。
他们不知道的是,王常赵狗剩进山采药,往往一呆就是好几天,各种生活所需的东西都会备上。山里天气不比外面,山中湿气重,往往夜里气温低,不带棉被仅凭火堆,容易感染风寒。
“你经常在山中过夜吗?”那个青衣女子好奇道。
赵狗剩点头,解释道:“山外围草药药龄太低,卖不出多少钱,往往需要道深山里去,不过那里路途崎岖,一来一回不太方便,索性就在山里多住几日。”
女子若有所思,点头点头。
就这样,这只贫富差距极大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山,由于需要照看马匹,那些追随来的家丁仆从就在赵家村留下了几人,几个有钱的公子哥和千金就自带了六七个仆从进山。
赵狗剩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有钱人孩子的狩猎工具,原以为会看到弩器,没想到清一色的全是长弓。听说城里有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手里,会有从退伍返乡的老卒手上买来的军弩,威力极大,在百丈的距离之内,能够射穿铁甲,狩猎野猪什么应该轻而易举。
一行人行走在山中,负责带路的赵狗剩,走在前头,那些富贵公子小姐们则是仿佛出游一般,拉着长弓嬉戏打闹,这趟出行狩猎,多少有些儿戏了。
更让赵狗剩无语的是,这群王八蛋看见猎物就乱射,一只兔子被他们五六个人一顿乱射,十几箭射去,兔子都成刺猬了,身上十几箭,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兴许是玩累了,不过走了四五里路,那群人就喊丫丫的要休息,赵狗剩只好停下脚步。有个女子见到有个树墩子,就要一屁股坐下去时。被赵狗剩拿着行山杖率先给拦住了,行山杖率先斜搭在树墩子上,女子屁股恰好坐在那行山杖上,赵狗剩略微用力提起行山杖,女子险些摔倒。收到惊吓女子怒气冲冲的瞪向这个乡下人。
“山把头的枕头,你要是嫌自己命长,你就坐。”赵狗剩见那女子瞪向自己,没好气道。
那女子在家中都是被父母宠溺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主,那受过这气。双目通红,泪眼朦胧,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几个公子哥见女子这副模样,那里忍得住,撸起袖子就打算修一顿这个乡下刁民。
赵狗剩毫不慌张,道:“这是山里的规矩,要想安然无恙的出山,就得听我的,如果你们不愿意遵守规矩,别怪当场撂担子。”
本就激起的怒气,哪能这么快消退。
甚至那些公子哥招呼手下的家奴,准备一拥而上,狠狠地教训这个乡下人。
真以为这些公子哥有如此闲情雅致,真的是来此狩猎,城郊就有围起来的猎场,何必大老远的跑来这种穷乡僻壤遭受路途奔波之苦,还不是为了在这些女性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既然是山里的规矩,那就好好遵守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青衣女子突然开口道,打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那群公子哥目光齐刷刷的看下那个女子,然后又望向宋茂勋,不知所措。
原来,青衣女子与这些公子哥并不是一个圈子的,宋茂勋是兴北县令的儿子,妥妥的官二代,也是这群人中的核心,平日里这群人唯宋茂勋马首是瞻。另外的两个女子以及公子哥都是兴北城里大户人家的子女,其中几人为了追求女子,就带上那两个女子出来,想要在狩猎一头几百斤的野猪,好好表现一番。
就在今日即将出发时,青衣女子以及他的一个扈从听到要狩猎,就加入了队伍。
这个样貌超过另外两个女子的青衣女子,主动加入队伍,这帮公子哥别提多开心了,但事实上只有身为县令之子的宋茂勋知道些许内幕。青衣女子名为祁菊,据说时从郡城那边来的,时某位大人物的小女儿,得罪不起,宋县令的意思是宋茂勋最好能够在其面前表现一番,能有点印象最好,到时候让在郡城那般当官的大哥运作一番,攀上线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宋茂勋一直吃不准祁菊关注点,这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明明也就十七八岁的同龄人,格外的清新脱俗,有种极为理性的气质,与这两个兴北城里的小姑娘天壤之别。总是格外的淡定,给人一种如同青莲一般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出尘感。
而且她身边穿着白衣的扈从少年也给宋茂勋一种若有若有的危机感,那个少年明明看起来比他们岁数还小甚至体格什么的也比较瘦弱,脸色苍白,有点病态的感觉。少年一身白衣,身后背着布帛包裹的棍子,不只是长枪还是棍子。
这一对主仆加入队伍后,很少言语,众人只知道是宋少带来的客人。
宋茂勋只好作罢,无奈道:“那就好好遵守规矩吧。”
那个自觉受了委屈的女子,哭泣起来,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众人轮番劝慰,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那个罪魁祸首,从始至终,很是淡定,甚至没少多看几眼,少女哭泣时晃动的某个部位。三个女子中,祁菊模样最好,但是论其他身材,祁菊可比不了这位爱哭的小姑娘。
赵狗剩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会不会被收拾,这个从小就在村里野惯了的青年,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几个摩拳擦掌的公子哥。
“你说的规矩,是不是进山时嘴里低声念叨的也是规矩?”身着青衣的祁菊饶有兴趣的问道。
赵狗剩点头,道:“像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最是讲究这些,宁愿多走些路,也不能触犯山把头。就是你们城里读书人常说的什么吃水不忘元?”
祁菊微笑纠正道:“饮水思源。”
赵狗剩望着眼前浅笑的女子,仿佛见到世间最美的风景,愣神的念叨道:“饮水思源,饮水思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