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互通有无
晨光穿过淡薄的云层,透过窗棂,斜斜的照在王蔚之的身上,此时,窗外树叶摇曳,鸡鸣狗吠之声渐起,弥漫着生机。
“咳咳——”
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常遇又是坐在门前庭中的槐树上,听见咳嗽声,便睁开了眼,朝屋内望去,目光透过窗,正巧与屋内那人对上。
王蔚之一醒来便觉十分口渴,咳嗽了几声,往外望去,便看到了树上那位救他的小娘子,心想,果然是不走寻常路。又观其出尘的气质,心中暗暗猜测这到底是哪家未入世的弟子,当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此出神入化的功法,游刃有余的招数,自己行走江湖数年也是从未见过的,只有暗自佩服。
见床上之人醒来,常遇便踏进屋子,想到苏若林每每照顾那些病人都是先倒上一碗茶水,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倒了一碗茶水递向那人,虽嫌弃眼前之人的弱不禁风,口中却还说着:“慢慢喝,莫着急。”
看着递过来的茶碗,王蔚之抬起手臂,拿过来便开始喝,心中还想着这位小娘子不仅武艺高超,还如此细致妥帖,顿时欣赏之情倍增。
喝完茶水,嗓子也没那么发干了,王蔚之便在床上服了服身,抱拳施礼,说道,
“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
“我只是将你带过来,救你的另有其人。”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常遇这才意识到于她而言不值一提的伤对床上之人或许是致命的,又觉得自己不值得他如此感激,便逃也似的转身离开,口中还说道:“我去唤她过来看看。”
当然,常遇的这般行径在王蔚之看来便成了对他的关怀。
来到前院,苏若林正在为一位妇人施针,在这样偏僻的村子,本就少有医者,更遑论医女,妇人生了病也无处可医,这位妇人便是上次来求医的壮年男子的夫人,听闻那位真人从旁还有一位小娘子,这才放心过来。病人越多,于苏若林也越有锻炼意义,治病的经验可以传授,但治病的能力却不能被传授,况且每一种经验具体在每个病人身上又大有不同,只有自己越多上手,所吸收的诊治经验才越有价值。
只见她取了三阴交,足三里,关元,膻中,涌泉五个穴位,又使用手法加以调节。
常遇没有打扰,心中却大为震惊,亦是十分好奇,在昆仑,众人皆有真身,灵体与神识,只是无论何时,真身才是根本,而苏若林此时施针的种种,虽有细微的差别,但大体与昆仑为真身经脉未通的孩童施用的方法如出一辙,只待经脉舒展,便可开灵智,修灵体,通天地,由此走上寻道之路。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世界是我,我亦是世界,骨为高山大川,奠世界之基,筋为立,建立联系防止崩塌,经脉为河流,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血肉为墙,护卫五脏六腑,筋脉肉皮骨五体构成真身,也只有真身整体的联系得以构建,才会有灵体神识的强大。
在常遇这几日的观察来看,九州之地上的人们,并非完全没有灵体和神识,只是真身过于弱小,并无足够的灵气反哺灵体,导致他们的灵体只在萌芽状态,失去了继续成长的可能。她只是没想到,即便这片土地灵气已失,可有些东西穿过历史洪流依旧存在,熠熠生辉,此刻,她竟有些感动。因为神消失了,但前行的心从未改变,昆仑由此走上身归菩提只为寻道的路,这里的人们也一直在寻找彼之尽头,借助外物,寻求答案,由此诞生文明。
同昆仑一样,征途漫漫,都在努力,一直追求,任凭是谁也无法阻挡。
待她施针结束,便抓了益母草还有一些糖块给那位妇人,随后便是悉心的嘱咐。
“多谢小娘子。”说着便拿出几块铜板。
苏若林直道“娘子,不用,不用”又解释着里正将他们请来就是为村民免费诊治的,见那位妇人终于离去,这才着手收拾针具。
常遇便唤了唤:“苏娘子。”
听到声音,苏若林立即抬头,见是常遇,便笑着说道:“原来是常遇啊,那位小郎君可是醒了?”
同常遇的聊天中,苏若林也知晓她同那位郎君只是在林中偶然遇见,先前并不相识。在这几日里,常遇除了与她一同识文断字,便是待在树上守着那位小郎君,说是守,却也有些言过其实,在她看来,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打量,不过对她来说,这些并不重要,也知必是那小郎君醒了,常遇才会在这时过来此处。
见常遇点了点头,院外的袁真人与苏若林齐声说着,“醒了那便去看看吧。”常遇想,或许这就是医者之间的默契吧。
去偏院之时,袁真人手中还端着一碗粥。待三人一同进了王蔚之的屋子,袁真人将粥碗递给他,喝完之后,常遇便指向苏若林,“是这位小娘子救的你。”
“多谢小娘子搭救。”说完他又是施了一礼。
“如何,可有何处不适?可能活动?”苏若林连忙问道。
“一切尚好,只是麻烦各位了,不知可否于此处再借住几日?”说着便开始在身上掏找银钱,又见衣物已经换下,况且那几日的逃亡,身上已是空无一物了。
随即正色道:“还是多谢各位施以援手,来日必当重谢!”言辞十分恳切。
“我们是医者,医你是职责所在,小郎君安心养伤就是。”袁真人如此说道,“只是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某姓王,虽未及冠,已有冠字,大家唤我长风便是。”
“可是琅琊王氏?”
虽一下便被说清了来历,王蔚之并无被看透的慌乱,微微点着头,神情却一派坦然,。
“长风?你可是在家中行四?”袁真人有些激动,在他还未离家之时,袁家同王家的联系也颇为紧密,印象中是有一个王四郎,且他出生之时的宴席还是自己陪同袁家主去参加的。
“正是。”
“王蔚之,好小子,原来是你。”喜悦之下便欲抬手拍他的背,转念间似乎又想到什么,迅速将手收回。
见眼前的老者直接说出他在同辈间的排行,便知面前的这位老人应当与自家长辈相识,只是自己并没有与这白发老者相关的记忆,便下意识问道,“正是在下,不知老丈与家中哪位长辈相熟,晚辈应当如何称呼您?”
“行医之人走四方,相熟却也无甚特别,你唤我袁真人便好。”
王蔚之细细回想,搜索着脑海中袁姓的长辈,便说,“可是陈郡袁氏?”
在他的记忆中,确是有一特别的袁姓行医长者,只是从未谋面,倒是从家中长辈口中听说过他的事迹,还听说他曾师从药王孙思邈,这等传言不知真假,但医术超群确是事实。
“陈郡袁氏啊,说起来我也是许久未回去看过了,四郎这样说倒是勾起了老朽的思乡之情。”眼中尽是回忆之色,微微泛起了泪花,又想着几个晚辈在跟前,立马恢复了常色。
“晚辈见过袁老。”说罢便行了一个大礼。
“你还伤着,不必如此多礼,你也随她们唤我袁真人就是了。”说罢便抬手扶起王蔚之让他倚靠在床头。
随后一老一小便开始寒暄,王蔚之同袁真人说着家中长辈如今的身体状况,袁真人又向他说着近些年到过的地方,这样一来一回,又是好一阵。苏若林与常遇眼神恰好对上,无奈的撇嘴,示意自家师傅一向如此,常年在外也难得遇见熟悉之人,却也随他去了。
待寒暄的差不多了,王蔚之这才转头看向立在旁边许久的两个人,“两位小娘子如何称呼?”
“吾姓苏,名唤若林,是袁真人的弟子。”见王蔚之欲要施礼,赶忙说:“郎君安心休息便是,可莫要再谢来谢去了。”
虽见苏若林这般说,王蔚之依然面怀感激的向她轻点了头,郑重道了一声“苏娘子。”
说着眼神又看向常遇,常遇见状便说,“我叫常遇,说起来,我这名字的来历还有一段缘由,我的父——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阿爷阿娘,曾经他们俩是死对头,却在诞下我之前常常遇见,这等相遇也不知是何缘故,也因此时常大打出手,我听你们这边的俗语不是冤家不聚头便是此意,又因种种巧合,这才有了我,故而唤我常遇。”
待她说完,屋内三人齐齐大笑。
“常遇,你这名字的由来真真是有趣极了,要我说,你应该叫常有缘才是。”苏若林属实被这段缘由逗的不行,说着又笑了起来。
袁真人也接着她的话茬说道,“虽则随意却也不失巧思嘛。”说罢便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苏娘子,有人寻你。”
苏若林被叫走,常遇也随她一道离去,而后袁真人也开始了忙碌,屋中又仅余王蔚之一人。
这次来的也是一位妇人,自述漏下不止,血色暗淡,腹中疼痛,面露痛苦之色。苏若林让妇人伸出舌头,看了看,随后开始摸脉,脉细而涩,体内有淤血阻滞,漏下不止即为崩漏,多为冲任虚寒所致,用以温经散寒,养血祛瘀之温经汤。
看罢还安慰了那妇人一番,便去抓药了,然后又叮嘱那妇人煎煮的细节和平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来寻苏若林看病的人越来越多,见她忙活不过来,常遇也前来帮忙,直至日头偏西,才终于有时间去歇息片刻。
从忙碌中抬头四顾,只见云层如绮,乱红如雨,群山无数,千里斜阳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