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初遇
这里是远离中原的密林边陲之地,空影清凝,幽深静谧。阳光洒下,印出点点圆斑;小河潺潺,透出丝丝凉意;风儿渐起,吹皱层层绿海。
“锵锵”——
一阵突然的打斗吵醒了这片森林,惊得林间鸟兽纷纷四窜。
寒光阵阵,有来有往,剑起剑落间碰撞的声音愈发凸显林间的寂静,刀光剑影间扬起的风沙与落叶掩盖了交织的身影。
其中那青灰色的人影本就是以少敌多,一个不防,“唰”的一声便被破空而来的暗器没入身体,他立即收起凌厉的剑招,闷哼一声,按住自己的腰间,且战且退,而后腾跃而起,飞速往后退去,遁入密林深处。
“追,别让他跑了”,那几个黑衣人中的头领急促的吩咐道。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场生死追逐。
密林的另一边,行着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便是头顶的木簪,潇洒随意间又独有一股盎然的生意,突兀间又蕴含着一丝与自然的和谐。
女子名唤常遇,从昆仑而来,于此间行了三日,她手提一把剑,脚步沉稳,目光坚定,投向远方,微风裹着冷意,拂动她额角的碎发,然步履轻盈,这般看去她更像是林间的精灵,自在如风。
此时的她丝毫不知有一群人正朝着她的方向奔来,她也将迎来旅途中的首个变数。
那青灰色的身影依旧在林间四处躲避,腰间已然濡湿,血液也从覆住的指缝中流了出来,身法逐渐变慢,颇有些力不从心。
“嗖嗖”——
黑衣人追了上来,又是投掷而来的暗器。
青灰色的身影虽是堪堪避过,却仍在臂处划拉出伤口。
“真是阴魂不散!”他低声骂道,自己行事分明是极隐秘的,事关太子殿下,由不得自己不谨慎,况且长安距蜀地千里之遥,这群人是如何知晓自己的行踪,且如此准确的在尘埃即将落定之时围堵自己,从东川到西川,尽管已使尽浑身解数,依然摆脱不了他们的追杀。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自己甚至没有机会去了解全貌,亦没有时间容许自己去仔细推敲。所幸东西早已递了出去,如今应当已是到了殿下的案头,故而这样的插曲也不会影响全局。
面临着生死关头,心中的思绪尤其繁杂,更担忧自己会命丧于此,脑海中不断闪过过往的种种经历。自嘲的想着自己也算是有些虚名,在此处死去还真是悄无声息,怕是最终会落个无人收尸的境地。一想到自己即将曝尸荒野,就一阵恶寒。
想他王蔚之,生于琅琊王氏,享锦绣玉食,拥华章贵服,又蒙恩师教导,对曾经的大唐荣光向往不已,故立下宏愿复兴盛世,人人都能享有岁月芳华,只是这般理想只得隐于内心,暗自忖度。
双方距离逐渐拉进,那黑衣人头领一个翻身,脚踏树干,借力一跃,又抽出手中的剑,直指王蔚之。
“呵”,看着挥舞的寒光,王蔚之轻笑道:“终究是躲不过了吗?”
只是臂上仍旧暗暗用劲,手中的剑微微转动角度,轻微的“噌”了一声。
黑衣人看到了他的动作,亦是笑道,“交出东西,小郎君也可以不用死。”
听着眼前人的称谓,王蔚之心中有了计较,原来对面之人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如今他们紧紧相逼,定然是不知东西已不在自己身上,看来当初自己将人引来此处的计划是对的。也庆幸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否则在踏上益州地界之时便会被阻挠,他们以为是请君入瓮,却也是将计就计,正中下怀。
“不用想了,来吧。”如此便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剑意涌动,只是力道与速度终究不及先前,寒光凛凛,劈向几人中速度稍缓的那个,转瞬间几个来回,便破开了一个豁口。
“垂死挣扎!”那个领头人略微气愤道。
随即身法瞬动,补上缺口,与王蔚之交手。
黑衣人先蓄力一收,再剑指王蔚之的腹部,他来不及避开,便立住剑身,抵住黑衣人的剑尖,只是力道悬殊,被这力道震的向后倒去。即将落地之时,便将手中的剑插向地面,剑身微弯,使之巧劲,身体便随之弹起,脚尖点地,再次飞向黑衣人。
其余的几人亦是扬起手中的剑,一同朝王蔚之杀去,寡不敌众,加之暗器上的毒随血液流动已遍布全身,王蔚之终究是倒了下去。
黑衣众人俱是站在王蔚之前方,看着他撑着剑身,勉力的想要站起,只是伤势过重,再一次向下倒去。此时,王蔚之的全身已是伤口遍布,腰间几处深可见血肉,数日的逃亡之路让他的面容模糊,颇显狼狈,可是眼神依旧清澈,不见一丝窘迫。
身心俱疲的他看着自己如今的境况,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径直躺下,也放下了手中的剑。阳光透过绿叶,斑驳陆离,恰巧印在他的脸上,抬起手遮了遮,又透过指缝,折射在他的眼角,可惜,于他而言已经没有退路了。
闭上眼之时,他突然瞥见了一抹白色身影,暗自笑道,果然是将死之人,竟出现了幻像。
黑衣人知晓他定然是什么也不会说,心下遗憾,却也不废话,举剑向他刺去。
“老大,有人。”其中一个黑衣人唤道。
察觉到剑锋离开,王蔚之睁开了眼,原来不是幻觉啊,随即又顿感奇异,这样的地方怎会有一位小娘子。只是无论她有何缘故,是何背景,有何能力,出现在这里,遇到了他们,必然会被灭口。
“老大,如何?”虽则是询问,手中却比着抹脖子的手势,得到首肯之后,便朝那位女子走去。
看到这样的场景,王蔚之眼中充满了无奈和惋惜,只是他却毫无办法,自己已是非死不可,自然也没有精力再去理会。
常遇远远的就看到了这边的打斗,不免有些好奇,便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眼见其中一人朝她走来,口中还说着:“小娘子,抱歉了。
她也一字一顿的复述道:“小-娘-子-?”心中想着,难道现在唤人都是直接叫“小娘子”吗?便暗自记下。
未待她熟悉这个新鲜的称呼,对面的黑衣人突然冲了过来,剑锋所指分明是她的眉心印堂之处。
她面色未变分毫,心中却有一丝惊异,往常在昆仑她也时常围观他人斗法,但斗法归斗法,却不会祸及旁人,如此看来,这便是与昆仑的差异之处。随即抬起剑鞘,外人看来只是随意一挡,那黑衣人的剑便脱离了他的手心。她又借势往旁边隐去,如同脚底生风,未及众人反应,已是十丈远。
震惊之余,他们也在担忧此人是王蔚之的同伙,若是如此,他们的数日之功便皆会付之东流,于是王蔚之眼底的无奈在他们看来便是对他们的嘲讽,想着难怪一切都那么顺利,原来是在此处等着他们,越是这般联想,除掉常遇的心便愈加坚定。
头领眼神示意,众人齐齐举剑,又见常遇的表现如此不俗,不免有些谨慎,另一只手却在暗自发力。
“嗖-嗖-嗖”——
又是暗器,且众人已成包抄之势,想着这下无论如何她应当是跑不掉了。
却见常遇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时不时的偏头、挥袖、抬手,眼见好几次都要刺中她,又顺着白衣飘飘划过。
“噔噔”——
是暗器没入树木的声音,震落的几片树叶便是这些暗器的唯一收获,眼前的那位小娘子竟是毫发无伤。不待他们内心感叹,便再次向她冲来。
常遇亦是感受到阵阵杀意,内心十分不解。心想,他们如何行事又与她无关,为何值得他们如此?
不等她解下心头疑惑,几人已近了她的身,她又是抬起剑鞘,衣袂飞舞间一个转身,剑鞘便打中了其中一人的后项部,“砰”的一声便晕倒在地。
再一个翻身,手中剑鞘变换更是迅疾,手起剑落,转眼间,一批人齐齐倒下。那位头领观及此,还来不及动手,常遇便到了他跟前,震惊之色未显,便被击倒。
或许这便是“时也命也”,王蔚之如是想道。上一刻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下一刻便出现了转机,只是照他目前的伤势依旧是处于生死边缘。
又见那位小娘子只是将人打晕,并不伤及性命,随后提起剑转身欲要离开此处,便出声叫住了她。
“小娘子。”常遇突然听到一声细不可闻的嘶哑叫唤,朝着那抹青灰色身影看去。
“小娘子,等等。”王蔚之说完这句话之后,眼中闪过清明,拾起剑便刺向倒在他旁边的黑衣头领,又撑着剑爬起,半弓着身子,摇摇晃晃的朝其他躺着的黑衣人走去。
常遇虽不知唤她作甚,却也负手立于一旁,看着他伤痕累累依旧勉力支撑,下手却毫不留情,自己不便横插因果,便未伤及性命,只是感叹这九州之地的斗法看来是不死不休啊。
过了好些时候,确定未留活口,王蔚之便往她所立之处而来。
未及她跟前,“砰”的一声便栽倒下去。
看着眼前人突然倒下,以及眼前突然出现的因果,常遇亦不知这因果线是如何,只是感叹道这小子命不该绝,自己终究是要插手了。
随即拾起地上的剑并抓起他腰间的革带,向密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