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惜别有情空执手
光阴似箭,星移斗转。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转眼已至盛夏。
清回拿着本书坐在抱厦中,身旁摆着个精巧的扇车。风扇被水流带着转动,送来阵阵清凉。
桂儿从夫人处领了园中月银回来,见自家姑娘正潇洒自在,不由笑着感慨:“这扇车就是好,又清凉舒爽,又省却了人力。”
清回笑睨她:“这话说的好似你家姑娘平日用你们扇扇子了似的。”
桂儿嗤嗤地笑。看四下无人,凑到自家姑娘跟前来,悄声说到:“姑娘,那事都过去几个月了,她们怎却还没有动作?”
清回收回笑靥,“或许便快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倏忽见一门房小厮过来,递给了清回一个帖子。
清回接来一看,十分惊喜:“竟是胥姐姐!”
这胥姐姐长上清回两岁,与清回几人玩的甚好。亦是书香门第出身,早早便受父命嫁与了一周姓少年才俊。这才与清回等人交往渐少了起来。
如今忽得胥姐姐帖子,清回心中欢喜非常,忙带着桂儿去夫人跟前儿禀明了。
夫人见清回已好些日子未曾外出,思忖一阵,嘱咐了句不可回来太晚,便应允了。
*
胥姐姐府上距晏府稍远,清回第二日用过早膳便启程,到达时已是巳时。
她与桂儿一起下了马车,只见府门开着,一望便可见园中来往仆从。两旁各一棵垂柳,古朴深厚。
有小丫鬟见到来人,连忙进去禀告。不一会儿,一文质清秀女子款款而来。清回心中有些激动,也朝着她迈出了步子。
“胥姐姐。”清回道。
胥纯章温婉地笑,亲密地拉住了清回的手,“可想我了?”
清回用力点头。
踏入府门,清回环视一周,些微惊讶。未曾想这府中竟如此小,似乎也就自己吟风园一个半大,比之胥姐姐娘家府上,可是差得远了。
胥纯章看出清回疑惑,又是一笑,“汴京地贵,想来你也知道。我家官人家中清苦,又刚刚入仕,自是没什么余钱了。”
清回缓缓点头。女子一旦出嫁,便又是另一种日子……这便是夫妻吧,同甘、亦要同苦。
见清回仍在凝思,胥纯章又继续:“你我生于富贵之家,自小又没受过什么疾苦,开始许会不适。不过日子虽清贫了些,但有体贴之人陪伴,也自有另一番好处。来日你也出嫁,只消几个月,便也能过惯了。”
胥姐姐她……竟也知晓了。霎时朵朵红云飞上了脸,清回稍有吃惊地看了胥姐姐一眼。
胥纯章笑开,“你与那新科榜眼订婚之事,早便传满京城喽。”
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少女,清回羞恼地嗔了胥纯章一眼,复微垂了下头。
是这个理。京中圈子就那么大,便是哪两家姑娘吵了个架,不出几日都能传得人尽皆知。更何况是朝中大员女儿与新科榜眼的亲事了。
两人说着话,转眼便也穿过前堂,到了后院。
清回见院中修有凉亭,一旁还种着丛丛茉莉,清香馥郁,霎是雅致。便对胥姐姐道:
“不若我们便在这里坐吧。”
却见胥姐姐神秘地摇了摇头:“要去屋中哦。”
清回疑惑地看着她:“为何?”
胥姐姐笑而不语,拽着清回到了里屋去。
里屋摆着一圆桌,上放几碗冷淘。银丝浮在碗上,细面沉在碗底,真真是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定是你在帖子中提到的,你家余嬷嬷最拿手的冷淘了。”清回道。
胥纯章点头,亲端了一碗递给她,“快尝尝,一会儿便热了。”
惯是冬日说吃食放凉了,竟没听谁说夏日里吃食放热的。清回被逗得抖着肩膀笑,用竹筷夹到口中,只觉酸爽清凉,顷刻间消减暑热。
“如此,便是午膳都不用吃了。”清回笑。
胥纯章拿帕子掩着口,笑说:“哪个说还另有午膳了,只有这个了。”
一时间两人屏退了身旁仆从,只余贴身丫鬟在身侧,说起了体己话。
“周姐夫亦是新科进士?”清回惊喜,因着闺中闭塞,她还不知这一消息。
胥纯章点了点头。
“那便是……与傅子皋同科了?”这样对胥姐姐大喇喇地说出傅子皋名字,清回还尚有些羞涩。
“是呢,这可是同榜情谊。”
清回捉住亮点,“他二人关系不错?”
胥纯章笑,伸出一指,点了点清回的额。又接着道:“如今我家官人充西京留守推官,尚待赴任呢。”
清回捂着自己额际,眯了眯眼。胥姐姐今日怎么怪怪的,也并未回答自己的话。
见胥姐姐正望着外头天色,清回也跟着转头过去。忽闻胥姐姐道:
“突然想起我还有一事,需得先去办一下。”
清回纳闷地问她:“需办多久?”
胥纯章又是一笑,“那可要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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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回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疑惑,胥姐姐今日怎如此神秘莫测。
是以屋中便只剩了清回与桂儿。清回拉着桂儿坐到身旁圆凳上,无聊地与她大眼瞪小眼。
桂儿蓦地想起什么,一转眼,竟从袖口中亮出了个花绳来。平日里也便罢了,今日实在无所事事,两人有来有往地玩了起来。
“这里要这样翻……”桂儿对清回道。
清回两只手在花绳前笔画着,口中问着:“从这儿吗?”
桂儿咯咯笑着,刚想把这个花样套到自家姑娘手中,自己来演示一番。一晃眼,竟看到了个人影,霎时愣了一愣。
“怎么了?”清回一面问着,一面回过头去——
只见一翩翩琢玉郎正立在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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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回又惊又喜,缓缓站起身来,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前雾蒙蒙的,模糊了那人的身影。不过是几月未见,却像隔了三秋。
一片朦胧中,那人越来越近,立到了自己身前。隔着半臂的距离,停下,再不往前。
一方绣帕被递到眼前。清回接过,缓缓拭干了泪。
绣着桂花,针脚微有粗糙,这竟还是自己在应天府之时送与他的。
咧嘴一笑,复抬起头来,这回终于能看清他。瘦了些,肩却更宽了,更显坚毅。眼中多了些沉稳,少了分书生气。多了些经历,更多了分……魅力。
“这是第二次了。”眼前人道。
清回脑子钝钝的,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又听他道:“第二次见你哭。”
清回先是一愣,又转而露出了个笑。雪肤花貌,玉齿红唇,眼中润润的,不经意间动人心弦。
傅子皋忍住想轻拂她面颊的冲动,也缓缓笑开。
气氛霎时又暧昧起来。盛夏的午后,空气热腾腾的,两人这样对站着,虽离得不近,却也热气横升。
清回越过傅子皋的肩,往屋外看了看。丫鬟婆子一众人等都不知被胥姐姐给支到哪去了,桂儿也十分体贴地站到了门外。此情此景,屋中唯余她与傅子皋二人而已。
清回复去望傅子皋,见他眼中明亮,亦是在盯着自己看。后知后觉羞涩起来,在屋中环视一周,自往美人塌那头去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清回抿嘴一笑,回身坐下。本以为傅子皋会坐到塌上方桌另一侧,未曾想他竟亦步亦趋,跟着坐在了自己身旁……小圆凳上。
凳子比塌矮,两人这样坐着,傅子皋也稍稍矮于清回。腿有些放不开,便敞着。微微斜坐,以肩侧对着清回。一双手闲闲地放在膝上,另一只手,却去够她的手。
清回有些吃惊,这人何时……竟这样大胆了。目光顺着他的手移动,只见将将要碰到她手时,停住,再往下一移,触到了她袖口的彩绳。
原来是刚刚与桂儿玩的花绳。就连清回自己都未注意到,它在自己右手腕上松松绕了两绕,正从袖口荡出来呢。
竟被他给注意到了……
只见他一指勾住花绳,微一使力,将清回的手拽到了自己眼前。却也再不动作,只照常勾着那绳,目光在清回手上细细的看着。纤弱无骨,滑若凝脂,当真是造物极致。
明明分毫接触也无,被他这样看着,清回只觉指尖热热的,忍不住动了一动。看了他一眼,又望了自己指一眼,觉出些微发酸。索性……清回一横心,将手附到了他手上。
触感冰凉,与之相比,自己好似个小火炉……
手下傅子皋的指蓦地动了一下,一个翻转,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另一只手也移了上来,环住,用拇指一下一下地轻拂。
清回只觉得自己呼吸轻轻的,顺着他的指,一会子快,一会子幔。面上热热的,她知晓定是已晕上了红。一双眼止不住地望着他,从修长的指,望到了如玉的颊。
半晌无言,却心意相通。
傅子皋微叹了口气,“我该走了。”嘴上说着,手却还是不舍地握着。
“我是假意醉酒从前院儿席上下来的,不能耽搁太久。”
竟这样快。情急之下,清回也终于回握住了他的。脑中恢复了一霎清明,这才想起什么,忙来问他:“你何时回来的?又何时要走?”如今知县是三年一任,任期满、考核过后,方可升迁。国朝最快升任也是要两年,想来……他还是要回去的。
于是便听傅子皋件件分说:“此番是来京中述职,今日上晌刚到。临漱与我已相交多年,启程前我便传信于他。”说着话,顿上一顿,傅子皋笑,“如今我是可用递铺了。”
临漱便是胥姐姐夫君的字了。
清回意会,复露出了笑。又听傅子皋继续:
“至于归期,或许就在述职之后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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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清回坐在美人塌上,将手支在颊边。一时想到白日里的情景,面上含着笑;一时又想到傅子皋的归期,有些郁郁。
忽见桂儿快步过来,道了句:“姑娘,大公子匆匆往园中来了。”
清回先是一怔,复又缓了心神。这便到了么……与桂儿对视一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