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各家管事的衣服款式虽大同小异,但是配色和绣的花纹却各不相同,凌漠一袭黑底青色的衣袍,袖口和领口绣的藤蔓一眼就能认出是凌家的标志,更遑论她腰间的香囊还大咧咧的绣着一个凌字?
因此凌衍无需多思便知这守卫是站在莫家那一边的,既如此,又岂会与他白费口舌,只管驾着飞舟远去,不出几息便已到了地面的族地上方。
族地已到,凌衍却并未打开飞舟的阵法,双眼一眯,视线犹如寒冰一般落在了凌漠身上,直看的她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因何擅自离开族地?”
经历了刚才那一遭凌漠的心绪本就尚未平复,听得耳边传来质问声下意识一抖,一张脸“唰”的一下变成了白纸。
此事本就出自私心,如今又起了这番波折,她自然晓得厉害。
但若是实话实说怕是刚刚当上的管事之位还没捂热便已丢了,再加上之前在族长面前含糊其辞也未被发现,因此一双眼睛转了几圈便半真半假道:“此事都怪小人,原本想着去采些灵露泡壶雾眉好讨得十七小姐欢心,没成想差事没办成不说还……”
弈暖和弈淮皆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身前传来一声大喝。
“还敢狡辩!”凌衍剑眉倒竖,狠狠一拍桌子:“十七正在入定,作为她院中的管事,你擅自离开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将此事的由头推到她身上蒙混过去,该当何罪!”
凌漠浑身一颤,猛然抬头,却正好对上了一双寒意彻骨的眸子。
大骇之下,一双手摆个不停,口中却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
眼角无意中瞥到一旁的凌奕暖和凌奕淮当即便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膝行过去,十九小姐最是心善,只需为她说一句好话便可:“十九小姐救命,小的真的是奉命行事………”
然而事情并未按照她所想的方向发展,她眼中心地柔软好糊弄的十九小姐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了她半晌,便头一扭权当看不见了。
十八少爷,额……更是从头到尾都未看过她一眼,凌漠浑身一软瘫坐在了地上,落到凌衍祖师手中已经不是丢掉管事之位就能解决的事了,怕是连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因为只有他最清楚自己的心思。
这可如何是好?
祖父常常教导她尊卑不可忘,行事亦需谨慎,她怎么一朝便忘了个干干净净。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脊背一挺复又跪的端端正正,语气亦是不卑不亢。
“祖师明鉴,小的一家对家族皆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此番的确是出自小人的私心,因此得罪了莫家更是罪该万死,无需祖师动手小人自会自行了断,绝不会牵连凌家更不会牵连十七小姐。”
话里话外皆是暗沙射影,哪怕是弈暖都听出了几分不对,
小说根本不会在一个排不上号的配角身上着墨太多,因此凌漠为数不多的几回出场都是寥寥几笔便已带过,弈暖依稀记得她是一个天真烂漫行事不拘小节的人,但往往好心办了坏事,可是当事情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时感觉便大不相同。
作为修士,弈暖的灵觉在凌漠求救之时,几乎像是一个风铃一样不停的在耳边叫嚣着,她在撒谎,她在撒谎!
于是明明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却变成了凌云刚归家便打发一个管事去做杂役的粗活。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事情到了这里其实并非没有挽救的余地。
因为起因虽是出自她自己的私心,但和莫家起了争端却并不是她的过错,只要老老实实承认错误十三叔也不会将她怎样。
毕竟两家本就势同水火,莫说是争端了,打打杀杀也是常有的事,就连弈暖这不常出门的人都跟莫家打过几架呢,更遑论她一个凡人孤身在外?
可是如今她虽在逼不得已之下说了实话,事情怎的又变成了凌家怕惹怒莫家才对世代忠心的族人发难了?
更何况这种事若只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小说里每每到了她出场便总是同样的结局,她又是祖父安排给孙女的管事,以凌云的性子根本不可能也不能跟她计较,演变到最后便将凌云和凌峰这对祖孙之间的微弱矛盾推到了不可开交的境地,再加上赵海………
弈暖虽不知二人的道侣是如何结成的,但也知道蹊跷之处必是发生在祠堂之中,数番意外加持之下,导致凌云在凌家灭门之祸发生以后,对着祖父即将消散的残魂没有半句安慰,反而只有一句冰冷异常的“待我将涉事之人尽数斩杀,你我便因果尽消。”
后面的情节发展也的确如凌云所说的那样,从那以后她便放下了修行只管一心一意的追杀涉事之人,以至于小说坑掉之前,所有间接或直接参与过凌家灭门案的人就只剩下主角赵海还活着。
不过,以他当时的状态来说,弈暖觉得哪怕小说不坑,他也绝对活不过三章,而凌云也势必会如她所说的那样和凌家再不相干。
她这边正想的出神,冷不丁的一个灵石砸过来正中脑门。
“哎呀,”弈暖捂着脑门扭头一看,不是十三叔还能有谁?
脚一跺便想跟他理论一番,手却在无意中摸到了腰间的灵兽袋,脸上的怒气一僵无缝切换成了谄媚的笑脸,暗地里悄悄的用袖子将灵兽袋一掩,语气也略带了几分谄媚道:“十三叔有什么事只管叫我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亲自动手。”
凌衍的双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声音亦是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问我?凌奕暖不禁睁大了双眼,她哪里知道该怎么处理?
若论忠心,凌漠的确是从未跟凌家的仇敌勾结过,但她的行事作风确实不适合当天水一色的管事,唔,也不适合呆在家族的任何一个核心位置。
念及于此,弈暖斟酌再三后试探道:“要不,将她派到药田去?”
药田偏僻,又接触不到家族的核心机密,最多不过是贪点灵石罢了,她觉得这是最稳妥不过的处理方式了。
“药田?”凌衍剑眉微敛,星目之中亦是暗色浮沉,此事哪里是处置一个族人便能解决的?
诺大的一个凌家,仆不仆主不主的,到了如今竟是连一个凡人都敢将罪责推到族中的道子身上。
呵,简直是可笑!
家族人丁骤减,测出灵根的数量也猛然减少,他理解凌峰为了族中的团结做出的改变,但此一时彼一时矣,如今哪怕是传承万年的族规也是时候变一变了。
剑眉一紧,忽而屈指一弹,一道绳索“嗖”的一声掠出,将跪地之人紧紧缚住。
“弈淮,你将她带回族中刑堂,”说到一半,他突然将念力束于声音之中传至其神魂:“跟族长言明今日所见所闻,切不可有半句遗漏!”
刑堂意味着什么弈暖再清楚不过,在穿越后不久她还偶尔见到过族人被绑着送进去过,但是却从未有人能完完整整的从里面出来,大多都是化为一捧黄土归于尘世间了。
作为一个在社会主义国家长大的孩子,她无法接受十三叔的决定,在她看来,凌漠不过是翘了个班又撒个谎罢了,若这样都该死,岂不是蓝星的所有人都该死?
从小便在修仙界长大的弈淮对此事的接受程度不知比弈暖强了多少倍,他微微定了定神便回道:“是,”说完便拎起凌漠直冲族地后山而去。
浮岛和地面本就有传送阵相连,但传送阵每开启一次消耗的灵石便是数以万计,因此数十年前凌峰便下令非族中要事不可使用传送阵。
今日之事本算不上大事,但十三叔语气颇重,拎着凌漠在外行走又影响不好,为保稳妥弈淮便决定使用传送阵。
飞舟停靠的地方乃是族地的山门之外,成片成片的药田和灵田几乎蔓延到了天边,如今正是新一茬灵米成熟的时候,田间到处可见拿着灵锄收割的族人。
这些人自然是凡人,但管事却是家族的供奉,亦是一名修士。
凌衍的飞舟太过惹眼,他先头一看见飞舟便急急忙忙的丢下了手头的事物迎上前来,等了半晌却连半个人影也没见,正想探出一缕念力询问一下,便见一人拎着个什么东西“嗖”的一下蹿了过去。
管事心下一惊,还以为莫家的人前来捣乱,灵气一提便想追去,却见飞舟上又探出了一个人影,那人身着一袭白底青边的衣袍,头上戴的亦是价值不菲的灵饰,凝神一看正是十九小姐。
“十九小姐,适才过去的可是族中之人?”
弈暖下意识的追了几步,却见弈淮径直驭起月影步几个闪身便已消失在视线里,便只得停下脚步愣愣的看着远方,脑子里却依旧是一片空白,待耳边响起管事的问话只双眼无神的点了点头,连回答一句都不曾。
见她如此魂不守色,管事面上虽不显,暗地里却悄悄摸出一枚纸鹤传音给了守护山门的修士,若真的是族人便罢,若不是也好先发制人。
这番动作虽隐秘,却瞒不住结晶后期的凌衍,他伸手一挥,便丢了个装满灵石的储物囊出去:“你做的很好。”
管事受宠若惊的接了储物囊,还未来得及道谢,便见飞舟“嗡”的一声远去了。
“可是觉得她罪不至死?”
弈暖呆呆的点了点头,当然罪不至死,她穿越来的蓝星惟有杀人犯才该死,凌漠犯的错不过是每一个人都会犯的小错罢了。
“呵,”一声轻笑过后,凌衍不紧不慢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她身边衣袖一甩双手负于背后,却连半个眼神都未给她:“若今日我们都不在,她会遭遇什么?”
十三叔虽然性情跳脱,但面对她们这些晚辈时从来没有端过架子,更没有用过如此冷的语气。
弈暖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却不知绊到了什么,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一个容貌姣好的凡人落在莫家一群管事手上能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还未等她缓上一缓,便听一道声音悠悠道:“别忘了,她的祖父是凌肖祖师院中的管事。”
除去凌胧祖师以外,凌肖祖师便是家中最后一位日月辈的祖师了。
俗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
凌漠的祖父几乎这辈子都在掌管祖师院中的事物,哪怕祖师能够看在族长的面子上当作无事发生,也难免心里有疙瘩,久而久之,凌云和族中起嫌隙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
心里虽接受了现实,上辈子养成的世界观却根本没办法在一时半会儿里转过来,弈暖弯眉一蹙,双眼亦是满满的不忍:“可是,毕竟是一条命……”
这话放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未免有些可笑,凌衍却并未反驳,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这个眼神落在身上,让弈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是心底莫名涌出了一丝恐惧让她不敢再替凌漠说半句好话。
位于地面的族地跟浮岛不同,族中的药田和灵田皆设在此处,因此族地其实是身处落星城东侧的边缘,距离城中心还有数千里之遥,莫家和李家亦是如此。
二人像是都忘了之前的话题一样,站在船头静静地看着两边的风景化为一道道残影消失。
待到视线里出现熙熙攘攘的楼阁之时凌衍心念一动,飞舟随即停下。
他转身看着弈暖,双眼之中的复杂几乎像是深不见底的东海一样:“去吧,按之前说好的,莫要辜负了………”语气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几不可闻。
弈暖忍不住一愣,而后便反应过来,十三叔此番不仅给她买了珍宝楼的那对变异幻蝶,还帮她将赵海的一样重要机缘抢先拿到了手。
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东西已经拿了,接下来就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