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星光阑珊处
“我以为我能拯救他们。”
在阿瑞斯重叠、混乱、多次愚弄时间而又被时间欺骗的记忆中, 他以为,这是他一生里说过最狂妄自大、也是最无可奈何的话语。
古董号星舰群出航的时候,有两架联邦军方的一级星舰跟随, 当时的他虽然戒备, 却并未怀疑什么。而等到才能够银河禁区返航时, 这些心怀不轨的豺狼就露出了真面目。阿瑞斯拒绝交出探索收集的样本和数据成果时,一向和气的随行军官告诉他,星舰上装载了粒子炮。
在那个年代,粒子炮所造成破坏几乎无可比拟, 古董号是一架全新的星舰,并不像探索者号那样, 在经年累月的打磨中不断完善, 装载有大当量的能量武备, 也就是说, 它面对粒子炮,别说还手之力,甚至都无法逃脱。
“我不知道他携带了粒子炮, ”阿瑞斯说道,“但是他同样不知道, 我临走的时候,带走了汝嫣最后的研究成果。”
西泽尔眸光一凛:“时间穿梭机器?”
阿瑞斯缓慢的点了点头:“还有那次探索最大的发现。他们太心急了,如果他们再耐心一点,哪怕只是等待两三天, 我就会将这个发现上报给联邦。”
“什么?”
“虫洞。”阿瑞斯道, “在距离银河系不远的星域, 有一个天然形成的虫洞,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虫洞的另一端通往什么地方, 但我后来知道了,它通往梅西耶星云的边缘区。”
西泽尔沉思了一瞬,霍然抬起头道:“所以古董号才会出现在霍姆勒!”
阿瑞斯眼中有些诧异:“你的思维很清楚,大部分在时间裂缝待得太久的人,记忆和精神都会被影响。我的很多船员就是这样。”
他回答了西泽尔刚才的问题:“我在粒子炮发射的那一瞬间穿越到一个小时之前,去改变了旗舰的航线,并将虽有人集中在了旗舰的舰舱,所以粒子炮并未命中古董号,它穿越虫洞,到达了雾海。”
“可是,您为什么不直接穿越回舰队起航那天,揭破他们的阴谋?”
“穿越时间也是有规则的,”阿瑞斯笑着道,“你不能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你只能干扰过去,改变未来。如果强行改变过去,可能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可是我刚才,难道不算改变了过去?”
“刚才的你,和他在同一个时间节点中,”阿瑞斯摇头,“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叫改变过去,这是在钻空子。但是我刚才也说过了,我不建议你和那个时间节点的他碰面,这同样很危险。”
西泽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穿越梅西耶星云之后,我就找了一颗适合的星球降落,暂时将旗舰上还活着的人藏了起来。穿越未知虫洞给星舰造成的损害不小,但是所幸,虽然很多人因为时间改变而记忆出现了偏差,但是性命伤亡很少,这时候我以为,我拯救了他们。”
“你们降落的那颗星球,”西泽尔恍然道,“就是霍姆勒。”
阿瑞斯“嗯”了一声:“那是一颗工业星,南半球有非常辽阔的沙漠和群山,当时的移民政策尚在建设之中,所以那片区域基本是无人区。”
西泽尔忽然道:“我们去过那个时间节点……”
“什么?”
“银河历337年,”西泽尔目光恒定的看着他,“应该是夏季,当时下过一场暴雨,整个营地都被淹了,我就是从那个时间节点来到这里的。”
阿瑞斯脸上的神情从惊疑到恍然大悟,他徐徐的道:“我记得,我记得那场大雨。在大雨到来的前一天晚上,我遇见一个迷路的时间旅行者,我将他送了回去——”
他眼中犹如惊电星火般一亮,醒醐灌顶似的:“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我将那个在时间缝隙里迷路的孩子送了回去,他说要找自己的同伴,黑头发、绿眼睛,二十多岁,长得很好看。”
“您将他……送回去了?”
“对,当时的我,将他送回了他来时的时间节点。”
“那就好,”西泽尔呢喃,他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或者得了什么巨大的慰藉般,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他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只要他没事。”
阿瑞斯饶有兴致道:“你不顾忌自己的安危,却一直担心他?如果我没有尽快找到你,你就只能一直困在过去的时间节点中,永远也回不去。”
西泽尔认真的道:“他在时间里迷路的时候,肯定也在担心我,而且,是他让您来找我的。”
阿瑞斯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这样很好,我也终于可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可是我依旧搞明白,”西泽尔皱眉,“您和星舰既然都已经降落在了霍姆勒,为什么古董号还是会坠毁?”
阿瑞斯的神情逐渐淡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丝平静而又寡淡如水的无奈:“我带着他们在沙漠里躲藏的时候,为了躲避联邦的当局的搜捕,禁止他们使用一切电子设备和智能设备,星舰也长期处于休停状态……可最后,我们还是被发现了。”
“因为营地里出现了叛徒,他们想回归联邦。”
阿瑞斯沉沉的叹了一声:“他们以为只要交出样本和数据就能平安回归,可其实不是的。他们想要隐瞒的是历史的真相,是丛林之心依旧在进行基因实验的事实,所以我们都得死。”
“营地暴露之后,我将古董号升空,意图用星舰来吸引他们的火力,好让地面的人借机逃走。”
西泽尔已经隐隐猜到了事情最后的真相,他看着阿瑞斯露出痛苦而又挣扎的神色,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古董号刚刚穿过霍姆勒的大气层,他们就毫不犹豫的发射了一枚粒子炮。”
所以星舰坠落在了沙漠之中,从此如同孤鸟,沉寂了上百年。
这架巨大的星舰坠毁的那一刹那,粒子炮到达地表的那一刹那,名为霍姆勒的星球,就被宣判了死刑。经年之后,它像是一颗病入膏肓的毒瘤,和“漆黑之眼”的古董号一起,沉寂,沉寂。
“那一刻我想再次穿越时间去改变即将发生的未来,可是我失败了。粒子炮影响了当时的能量场,细微的偏移就能导致千差万别的结果……古董号已经坠毁,这成为了既定事实,再也无法改变。”
“我最终也没能拯救他们,甚至还害得那颗星球上的人遭遇劫难。”
“这不是您的错。”
“可是除了我,”阿瑞斯苦笑,可这笑容中却又有几分嘲讽,“除了没有人认为自己错了,他们甚至放任那颗星球上辐射蔓延,能量场混乱而不去救援!”
“我遇到过,”西泽尔低声道,“他们为了杀死一个罪名模糊的逃犯,毁掉了一个星球。”
几百年来,冷酷的人性并不会因为科技的进步或者基因更加优越而有什么变化,普通人的性命还不如地上的蒿草,风稍微猛烈一些,他们就倒了。
“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阿瑞斯没有笑意的牵扯了一下嘴角,“但当时的我还活着,虽然也距离死亡不远了。”
“我用最后一点生命力去了过去,和未来,”他的语气平静下来,“我去看过地月纪时候的银河系,看过远征时的空间站,我去看了我的朋友们年轻的时候……然后知道了,古董号的出航,我的死亡,是我家族一手谋划出来的阴谋,汝嫣兮过世之后他们掌控着丛林之心,成为权势和政治的爪牙。看吧,我要抛弃那个姓氏果然没有错,我想我还得感谢他们,没有在我死后为我贯上他们的姓氏。”
大概是阿瑞斯说这些话的时候实在太过平静,西泽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逐渐平息了下去。
历史像是一阵风沙。
不论轻微还是剧烈,吹过之后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时间的沙尘掩埋之下,也就逐渐遗忘了。
“您没有想过,要将真相公布出来吗?”
“我想过,”阿瑞斯笑了笑,道,“但是当时的基因异变已经愈演愈烈,人们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顾忌,更别说,所谓的真相。”
他长长的叹了一声:“所以我只是在云照的日记里写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后辈们会不会按照我写的去做,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谁能注意到这些……”
“但我似乎还算幸运?”阿瑞斯看着西泽尔,眼底星火沉浮,“等到了想要等的人。”
沉默半晌,西泽尔忽然道:“我不是您要等的那个人。”
“你不是?”阿瑞斯眉毛动了动,随即恍然大悟道,“是他对不对,是那个让我来找你的孩子。”
西泽尔点了点头:“他来过‘漆黑之眼’,他去了179基地并在那里见到了古董号坠毁在霍姆勒,他发现了深蓝航线的异常……他也猜到,您是被谋杀的,古董号的坠毁是一场真相被掩埋的阴谋。”
“可是最后来到我面前的,却是你。”
阿瑞斯忽然问:“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西泽尔只是温和的笑了一下,这笑容很短暂,短暂得像是昙花一现、烟火绽放。笑意消失之后,他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阿瑞斯却狡黠的道:“我能猜到。”
西泽尔愕然,随即沉默下去。
“世间的事情就是很巧合,”阿瑞斯轻而易举的将整个话题揭了过去,“后来我回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将我的意识和记忆上传到网络时也不会想到,几百年后竟然真的有人会不复阻碍,穿越时间来找我……只为了当年的真相。”
“谢谢。”
他去过最浩瀚的宇宙,他去过最遥远的时间,他见过最耀眼的光明,向星辰下令,在云团中停泊瞩望,做风的君王[1];可是他也见过最沉重的黑暗、罪恶、和死亡,经年之后,他只是一道幻影,时间里的囚徒。
“不用。”西泽尔摇头,“不过你说的对,世间之事真的非常巧合,如果不是因为楚辞那天离开圣罗兰的时候——”
他说着声音忽然一顿,看向阿瑞斯:“我能去过去找他吗?”
“只要你不改变过去,”阿瑞斯道,“不过还有一点需要提醒,穿越时间是存在风险的,哪怕是在你非常清楚的时空锚点。”
“嗯。”
阿瑞斯转身向着黑暗走去,西泽尔连忙跟了过去,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暗中似乎有光透出,但不是像环形走廊的门扉中那种苍白的人工照明,而是一种柔和的、如同萤石散发出来的幽微而又柔和的光芒。
那是一扇奇异的门。
门上覆盖着一层光膜,阿瑞斯带着西泽尔穿过了那层光膜,他抬头看了一眼门框上的刻度,道:“要尽快回来,千万不要迷路,否则我不确定我能不能第二次找到你。”
西泽尔点了点头。
他往面前黑暗的虚空中迈出去一步——
眼前的景象立刻开始变换,就像一面多棱镜,每一面都折射出不同的场景,每一面都像是幽深的隧道,隧道中却又变成了巨大的书架,无数幻影一般的场景在书架的缝隙中变换着,有时候凝聚成漂浮的泡沫,有时候成为了绵延不绝的河流。
时间的河流。
西泽尔不停地往前走,他看到时间河流中的自己,也看到楚辞,看到许多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许多他的记忆,和别人的记忆,许多正在发生和已经发生的事情。时间河流没有尽头,他隐约听见阿瑞斯似乎再叫他,催促他赶紧回去,他加快了脚步,却并未停下。
他仿佛投身于广袤的宇宙中。
一架双翼星舰在星海中缓慢前行,西泽尔朝着那星舰走了过去。
舰舱之中安静无虞,只有光屏上监测着机甲模拟仓内的精神力网变化,控制台边缘,蹲着一只缅因猫,正在呼噜呼噜的认真舔毛。
它并没有发现此时自己身后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这只手轻轻一拨,紧急逃生通道的按钮便从隐藏的孔隙之中浮现出来,那只手收了回去。猫咪似乎察觉到有什么动静,于是偏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是它眼尖的看到墙上有一个红色按钮。
扑过去研究半晌,它毫不犹豫的一爪子拍了下去……
西泽尔的离开了星舰,加快脚步往时间的门跑过去,在他身旁,幻影漂浮的河流汤汤不绝,卷起无数梦境一般虚幻的浪。
他回头看了一眼。
不论是在过去,还是在未来,我都会找到你。终将在时间洪流中,找到你。
“再快一点,”阿瑞斯站在时间之门下大声叫道,“快点。”
西泽尔朝着他跑了过去,两个人再次穿过了门上的光膜。
阿瑞斯好奇道:“你去做什么了?”
西泽尔道:“我去找他了。”
阿瑞斯有些不赞同道:“说了不要让他看见你。”
“没有,”西泽尔摇头,“这是我的承诺,好几年前我们分开的时候,我答应过一定会去找他,可是后来……我没有找到他,我以为我没有找到他。”
“那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西泽尔笑着说,“我没有食言,我找到他了。”
阿瑞斯不知道想到什么,笑意深深,他轻声道:“那就祝愿你,不要再和他分开了。”
不等西泽尔回答,他就继续道:“到我履行承诺的时候了。回去吧,他还在等着你。”
西泽尔看着眼前奇异的巨大光门:“我要怎么做?”
“听完我的故事,故事里的那些东西你也都带走吧,”阿瑞斯停顿了一下,道,“那是我最后的探索成果,人们的都知道我是冒险家,是探索者,从前我没有机会,但是既然你来了,我希望你可以带走它们。”
西泽尔道:“好。”
周围的黑暗逐渐褪去,变成了一间老旧的星舰舱室的模样,时间之门屹立在正中。
“你已经脱离了原本的时间节点,所以我无法保证你回去之后的时间节点。”阿瑞斯在操作台上按来按去,半晌,他递给西泽尔一个小小的黑匣子,“这就是我那次探索所有的成果了,还有正确的深蓝航线图。”
西泽尔接了过来,装在贴身的口袋里:“那我要怎么回去?”
“我尽量将刻度拉到最小,设置一个我曾经去过的地点,这样会比较安全。”阿瑞斯回过头来,道,“你去发射仓,挑一架还能用的星舰,我不确定时间之门会不会将你送到宇宙里去。”
西泽尔却站在原地没有动:“那您呢?”
“我?”
“也许您可以……和我一起走。”
“傻孩子,我要是跟你走了,谁来为你设置时间刻度?”阿瑞斯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如此愉悦,在空荡荡的舱室里回荡不休,笑意渐渐低下去,他温柔的道,“而且,我已经死了,只是一段记忆的投影而已。”
西泽尔想了想,道:“我将我原来所在的时空锚点告诉您。”
他说着,在控制台旁边的终端上记录下一串数字坐标。
阿瑞斯道:“好。”
西泽尔转身往发射仓走去,他将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再次回过头来,对阿瑞斯道:“再见。”
“再见。”
发射台的模块逐渐亮起,震动的气流嗡鸣着,时间之门周围的舱室逐渐消退,只留下阿瑞斯站在黑暗的虚空中,而时间之门,散发着幽幽萤火般柔和的微光。
一架星舰如同飞梭,瞬间穿过了光膜覆盖的时间之门,许久之后,漆黑的虚空中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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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真的好吗?”白粤小声道,“纳金斯团长又没有做错什么。”
“他要是真的做错了事还用你说?”拉尔米勒奇长眉一挑,“我先给他关禁闭。”
白粤还在犹豫:“可是他今天才苏醒……我们在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是不是害怕了?”拉尔米勒奇抱起手臂。
白粤缩了缩脖子:“我怕他打我。”
“没事,”楚辞正在检测轮机的各项数据,“他要是打你你就来我这,他打不过我。”
白粤:“……”
这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吗?
她真的不明白这群人是怎么想的,她上次休眠结束的时候,刚苏醒过来,拉尔米勒奇就神情凝重的告诉她,他们被未知星球的未知生命体监测了,白粤当时傻乎乎的就信了,还担心的不行,然后被骗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拉尔米勒奇笑得前俯后仰,并决定将整个恶作剧如法炮制,用在纳金斯身上。
星际探索大部分时候都是一项非常枯燥无聊的任务,整天面对着相同的环境、相同的人,舷窗之外永远都是深阔漆黑的宇宙,无声而冰冷。有人会难以忍受旅途中的孤寂,有时候也是为了节省物资和能源,因此每隔一段时间船员们就会轮流休眠,到如今为止,未来号上只有楚辞没有休眠过,他像是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也从来不会孤独一般。
“但我觉得纳金斯团长可能不会相信,”楚辞放下手中的控制板对拉尔米勒奇道,“如果你今天的恶作剧能成功,我愿意帮你在舰桥驻岗两天。”
拉尔米勒奇眼睛一亮:“这可是你说的。”
楚辞点头:“我说的。”
他未来号上唯一的学生,所学的专业也和星舰并不相关,但是正如出航的时候靳昀初所言,在星舰上是要干活的,所以楚辞就光荣的成为了未来号上……一个打杂的。
说是打杂的,并不是说需要他做什么杂活,而是他有时候在中央舰桥帮助拉尔米勒奇驻岗,有时候协助通讯官完成通讯记录,有时候在轮机室给轮机长记载数据和调试涡轮,甚至有时候在医疗室帮助医疗官配药……
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小林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全能属于是。
而且他学习的速度飞快,奈克希亚休眠两个月,醒来的时候楚辞连维护涡轮表面都会了,她很怀疑这趟探索任务进行完,这家伙回去之后会不会原地去考一个星舰工程师职业证书。
楚辞在未来号所遭遇到的唯一一次失败,是给白粤剪头发。
星舰上没有托尼老师,而平时帮白粤修剪头发的拉尔米勒奇正在休眠,奈克希亚又不敢下手,于是大家想到了可靠的小林。
当时小林的反应也让大家觉得非常可靠,他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白粤的请求,然后抄着剪刀一通操作……然后,然后就废了。
楚辞看着白粤如同狗啃一般的头发,陷入了对人生和社会的大思考。
怎么呢,剪头发这技术还能传染?西泽尔天怒人怨的剪头发技术已经出现了人传人现象?
白粤欲哭无泪,最后和当年的楚辞一样,从此将帽子焊在头上。再后来,哪怕拉尔米勒奇休眠醒了,她也不愿意再剪头发了,楚辞给她剪头发那次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实在太太太大了。
拉尔米勒奇带着白粤要去休眠舱室,走了几乎又折回来:“小林,你要去吗?一起去看纳金斯的笑话!”
楚辞摇头:“我不去。”
因为纳金斯根本不可能被骗到,没意思。
“好吧。”拉尔米勒奇耸肩。
“白粤,你有一颗苹果忘在轮机室了。”楚辞随口道。
“啊?”白粤惊讶,“你怎么知道,今天没见你去轮机室……哦对,我就说我的苹果去哪里了。”
拉尔米勒奇走过去按了按楚辞的肩膀:“说了多少遍,精神力场收一收,你真的不累吗?”
“习惯了。”
半个小时后,白粤跟在拉尔米勒奇身后悄咪咪的回来了,楚辞回过瞥了一眼:“怎么样?”
拉尔米勒奇沉默半晌,扼腕道:“他果然没有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这种把戏也就偏偏小白粤,”舱门向着两旁推开,纳金斯沉稳的声音传进来,“下次再想骗我,先把休眠舱室的信息频道关了。”
“原来是信息频道出卖了我!”拉尔米勒奇笑眯眯道,“下次一定关。”
纳金斯哂笑:“还有下次?”
“你对我这个舰长就是这种态度?”拉尔米勒奇指着他道,“要是穆赫兰在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对他说话。”
纳金斯不置可否的从她面前走过去,径直走到了楚辞身边:“小林,干什么呢?”
楚辞侧过身来让出自己终端投射的画面:“打一个很无聊的游戏。”
“很无聊还打?”
“因为不知道做什么。”
纳金斯问:“为什么不休眠?”
楚辞却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低头继续打游戏。
那游戏很快通关了,他便又换了一个,继续打。
远空之中信号传输会有延迟,连埃德温的子程序有时候说话都时断时续的,因此游戏也就只能玩一些装载载终端里的小游戏。而事实上是,哪怕可以玩别的,楚辞也会很快厌烦,他之所以将未来号上的工作做了个遍,就是因为自己很无聊,但是相同的工作很快又会失去新奇,继续回归到无聊的状态来。
星际探索任务真的很无聊。
虽然打赌赢了,但他还是跟着拉尔米勒奇去了舰桥。通讯官汇报说,捕捉到一组很模糊的求救信号,编辑语言分别是联邦通用语和曼斯克语,询问拉尔米勒奇是否给予回应。
“可以估算出距离吗?”拉尔米勒奇问。
“大概一个短途跃迁点。”通讯官回答,他笑了一下,玩笑似的道,“我更好奇信号发出者到底怎样一个存在,这地方距离联邦星域可不是‘遥远’这个词就能概括的,这该不会是银河禁区的旧人类吧?”
“你幻想看多了吧?”拉尔米勒奇笑着骂道,“方向呢?”
“在我们中心航线三点钟方向。”
拉尔米勒奇想了想,道:“过去看看吧,一个短途跃迁点,不远。”
“好。”
按照宇宙标准时间来算,这时候应该是黄昏时刻,他顺手将白粤刚从轮机室拿回来的苹果顺走,也不想再吃晚饭,就干脆返回了自己起居的舱室。
他的舱室不算大,除了靠在角落里的床板之外,床对面一步的距离就是一张小桌板,桌板上方是一方舷窗,窗外漆黑的宇宙中星罗云布,时而闪烁,时而变换。他换掉衣服之后就躺在了床上,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睡着,想了想,还是拉开床上方的壁柜,找出镇定剂吃了几颗,然后才闭上眼睛。
凌晨二时,他清醒了。
精神力场中整架星舰要比白天安静一些,此刻最吵闹的地方是轮机室,他发着呆“听”了一会轮机运转,洗澡换衣,去中央舰桥转了一圈,然后又回来了。无事可做,只好拿出书写板学习。
奥兰多和陈柚将上课的内容和作业按照每星期的记录发送给他,一开始楚辞还会按时去完成,后来干脆就攒着,多积攒一段时间之后再开始学,现在他也对学习提不起多大兴趣,有时候会想着,等回去了一定要去雾海多鲨几个星盗,可是那阵子念头过了,就又无聊起来。
这天一整个白天他都在写作业。
到了晚上依旧睡不着,但他也不想吃药,所以就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直到早晨来临。
“这个月的航行日志刚才已经想基地汇报过了。”通讯管翻阅着航行日志,“基地没有特殊指令。”
“基地”就是边防军军部,代指本次星际探索任务的最高指挥官暮少远元帅。
拉尔米勒奇“嗯”一声。
“那组信号已经非常清晰了,估计今天我们就可以知道,”情报官端着茶杯唏嘘,“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远空求救。”
“小林,”奈克希亚叫道,“来吃苹果。”
楚辞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你脸色不好,”奈克希亚“咔嚓”咬了一大口苹果,“又没睡着?”
“嗯。”
“可怜孩子,”奈克希亚摇头,“要不喝杯咖啡吧?”
楚辞:“……你是不是想害我?”
“那喝杯牛奶,”奈克希亚扔给他一瓶牛奶,“虽然是合成的吧,但是成分没问题,来,干杯。”
楚辞拧开奶瓶盖子和她隔空碰了一下,通讯官忽然道:“那组求救信号的源头有发通讯访问过来……我靠,这不会真的是银河禁区的旧人类吧?这个通讯访问还得解析,和我们的通讯设备不适配?!”
拉尔米勒奇皱起眉:“先解析。”
十分钟后,通讯官助理道:“解析完毕,是否同意连接?”
拉尔米勒奇抬了一下下巴:“连接。”
原本忙碌而有序的舰桥逐渐安静下来,数道目光接二连三的投向中央光屏,白粤板着脸小声问楚辞:“是不是你昨天偷走了我的苹果?”
楚辞面不改色道:“不是。”
他说着,余光瞥向中央光屏。
而巨大的中央光屏闪烁了几下,灰白的流线纹路逐渐清晰,色块明暗不定之中,显露出一个人的轮廓来。
而等到画面终于稳定下来,光屏前的众人才看清楚那人的面容,轮廓英挺,眉目如画,脸颊有些消瘦,下巴上冒着胡子茬,看上去有些落魄,但是沉绿眼眸之中,却蕴着冰晶一般的锐利的光。
拉尔米勒奇愣了半晌:“……穆赫兰?”
“师长?”
“师长——”
“师长!”
“穆赫兰师长?”
楚辞盯着的中央光屏中的人,眼睛瞪大,瞳孔却骤然缩了一下。
咚!
他手中的牛奶瓶掉在了地上,还有一半的牛奶淅淅沥沥流淌了一地。
“穆赫兰……”拉尔米勒奇深深的皱起眉头,“你是不是西泽尔·穆赫兰?”
“我是。”
“可你不是——”
西泽尔失去联络消息并未公开,但是拉尔米勒奇却是知晓真相的,她不可置信的道:“你为什么会在这,这里是远空,你为什么会在这?”
西泽尔道:“我一言半语说不清楚。”
“你真的是穆赫兰?”拉尔米勒奇很快恢复了冷静,“白粤,纳金斯,你们来验证。”
纳金斯面色沉沉,声音也莫名的沙哑:“三十五师第一特战团的记录号是什么?”
光屏中的人道:“ace-2934840-8939。”
纳金斯回过头,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是想抿起一个笑容,但却没有,他说:“正确。”
白粤冲到屏幕去,咬着嘴唇问:“我们当年去179基地的时候,乘坐是什么星舰?”
“是双翼,二级星舰,中途遇到了跃迁事故。”
白粤的声音里含着哭腔:“是的,他就说我们师长,他就是西泽尔·穆赫兰!”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拉尔米勒奇沉声道,“但是在他登上未来号之前,依旧要经过最严格的检查。”
她看向光屏:“穆赫兰,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的决定。”
“我理解。”
西泽尔回答着,他将目光转向了人群背后,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看过去,看到站在原定一动不动,甚至还保持着拿起牛奶瓶动作的楚辞。
西泽尔对他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