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百年
“等一下！两位上仙等一等！”
天庭仙务殿广场上正在收摊的两位仙吏动作一顿，齐齐望向声音的来处，虚空中一道灵光如风飚至，倾刻间落在他们面前化成个粉衣女仙。
“……见过两位上仙！”
悄悄呼出口气后，女仙向两位仙吏深揖一礼：“小仙乃澜水河的河神姬姝，前来报名参加水神竞选大会。”
其中一位浓眉虎目的仙吏听到她报出身份后，眼中刚亮起的光彩又迅速暗了下去：“报名已经结束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他收好案上的东西转身就走。
“上仙！”
姬姝急忙拦在二人面前：“求上仙通融通融，小仙是从昆吾北域极地赶来的，因路途实在太遥远才迟了一会儿，您就帮帮忙吧，上仙~”
她拉长了尾音，可怜巴巴地看着虎目仙吏。
不久前，他们水界的至尊神君水神大佬，终于功德圆满升位成了长生帝君。天庭本欲从四海水君中提拔一位接任水神之位，但长生帝君驳回了此项提议，并提出在三个月后公开举行水神竞选大会。到时不论出生、不论背景，只要在御水术和心境考验上同时拔得头筹就能被任命为新任水神。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距离报名结束的时间只剩两天了，当即拼了命的赶来天庭。这种万年难得一见的仙界盛事，她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即便拿不到头名，也能瞻仰一下长生帝君的风采。
听说，这位前任水神、新晋帝君是仙界难得一见的俊逸神君。只是近五万年来他显少在人前露面，见过他真颜的神仙都已经成了上神。后辈仙者只听过他相貌出众的传闻，却无人得见其真颜，甚至连半幅画相都没有传出来过。
难得三个月后的水神竞选大会他老人家会亲自担任考官，这种亲眼目睹业界至尊和仙界神颜的机会如何能错过？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御水术十分有把握，不说拔得头筹，但与四海水君一争高下的底气她还是有的。
万一到时御水术超常发挥，又运气绝佳的获得了心境测验的榜首……理想很美好，但眼下报名要紧！
为了能报上名，她甚至用了雪貂精教她的卖萌术。那群貂儿每次用这种祈求的小眼神看自己时，她就忍不住答应他们的各种小要求。
雪貂精的卖萌术似乎真的管用，另一位腆着大肚子的胖仙吏在她的注视下笑眯眯地帮忙求情：“浩淼君，这位仙子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不容易，你就给她做个登记吧。”
姬姝眼中燃起了希望，转瞬又被浩淼君彻底浇灭：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此事没得商量！一个荒僻之地的小河神就算给她报名的机会，她也通不过仙器的测验！”
“浩淼君此言差矣。”
胖仙吏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长生帝君为了给底层仙者们一个上升的机会，本就规定了竞选者不论出生、不论背景，如今你却因这位仙子出身低微就拒绝给她报名，岂不是违背了长生帝君的旨意？”
胖仙吏的话让姬姝感动不已，恨不得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宝物掏出来送给他。仙界还是好人多啊，不像这位浩淼君丝毫不近人情，言语间更是看不起她的出身。
“贾鹏程！”虎目仙吏浩淼君高呵一声，吓了姬姝一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场竞选会是帝君特地为真正有能力的仙者举办的，你背后的人哪怕找再多的垫脚石来报名参赛，那也是休想！”
此话一出，姬姝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这是被当成哪位权势人物找来竞选水神的垫脚石了？
“浩淼君你想多了，我只是就事论事，你可不能冤枉人呐。”
胖仙官轻言细语的着实好脾气，但此时姬姝再看他时，不由得想起了“笑面虎”三个字，手中刚摸出来的万年辟邪珠又被她默默地放回了乾坤袋。
“何事喧哗？”
就在姬姝准备同浩淼君声明自己不是“垫脚石”时，身后传来道冷酷的声音。她回头，看到个身穿玄色劲装的年轻男子背着手走了过来。
“卑职参见越朗神君！”
“见过越朗神君。”
两位仙吏齐声向来人行礼。
姬姝傻愣愣地看着来人，心里却激动得要叫出来。
啊啊啊！居然是长生帝君的第一侍卫官越朗神君！她今日见到偶像身边的人了，好高兴好激动！连侍卫官都长得这么好看，她对长生帝君的相貌更加期待了！
“二位方才因何事争执？”
越朗一个眼神也没给姬姝，表情冷峻地看着两位仙吏。待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清来龙去脉后，他才沉着脸把目光转向姬姝。
见他看过来，姬姝连忙收敛神色，恭敬地揖了个礼：“小仙澜水河河神姬姝参见越朗神君！”
好半晌没有听到回应，她疑惑地抬起头，却看到越朗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神情有些恍惚，好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越朗神君？”她轻声提醒。
“……哦。”越朗回过神来，温声道：“你说的澜水河可是昆吾极北之地的那条冰河？”
姬姝点头应是。
“一万年前，我与帝君到过澜水河，当时便发现河中水灵气旺盛将有河神凝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修成了仙身。”
精气成仙要先凝结人身，然后经过数万年勤修苦炼，中间还要经历数次恐怖的天劫，方能堪得大道成就仙身。而这位澜水河神却只用了一万年就从水灵气凝成人身又飞升成仙，若没有高人在背后指点，那她定然天赋极佳。
长生帝君居然到澜水河看过她？
听了越朗的话，姬姝心情激扬得欲腾空飞舞几圈，但神君此时正看着她，让她连笑都不敢露牙齿，极力稳住自己片刻前刚打造的典雅仙子形象：“能得帝君亲临，实在是澜水之幸。只是小仙凝形晚，未能瞻仰到帝君风姿，乃人生一大憾事。”
越朗神君，你懂的吧？
一定要帮忙说句话让我报上名！
拜托拜托！
“这有何难，”越朗仿佛真的听到了她的心声，“只要报名参加水神竞选会，三个月后你就能见到帝君了。”
说完又冷声吩咐一旁埋着头的浩淼：“给这位仙子做一个报名测验。”
“是，神君。”
浩淼低声应道，然后很不情愿地在桌上放出件淡蓝色的水晶仙器：“这是帝君亲制的微型海世界，你现在对着里面释放御水术，能成功抓起一个海兽，便算报名通过。”
姬姝透过淡蓝的水晶朝里看去，小小的球体瞬间在她面前化成了浩瀚的大海，深蓝的海水里有大大小小的黑影快速游动。略微感受一番它们的实力，姬姝放下心来。捉这种小海兽有什么难的，她连深海巨鲸都抓过，看她抓只最大的上来！
选中一个最大的黑影，姬姝抬手捏起法诀准备施法，便听见越朗在旁边出声道：“如果能捉住化形期以上的海兽，可以获得长生帝君发下来的仙丹，捉的海兽血统越高，奖励就越丰厚。若是能捉住一条龙，还能得到帝君亲手炼制的一件仙器。”
姬姝连忙散去仙法，抬头看向浩淼。面色僵硬的浩淼梗着脖子解释：“神君，她只是个小河神，能抓条泥鳅上来就不错了，没必要告诉她这些。”
“……”姬姝气结。
幸亏有越朗神君在，不然她今日不仅会错过报名，还要错过一件仙器。那可是长生帝君亲手炼制的仙器，多难得的机会才能得到！
看不起她是吧，那她就抓条龙出来亮瞎浩淼的狗眼！她就不信了，抓龙会比抓鲸还难！
憋着口气，姬姝仔细地在海中搜寻龙影，但水中游来游去的只是些短尾海兽，根本没有长长的龙影。可是越朗神君不可能骗她，他说有龙肯定就有，会在哪儿呢？
想了会儿，姬姝御起一排巨大的浪花，并在浪花里附上神识，然后操控海浪在海面上犁过，想用这种办法探寻到龙的踪迹。
浩淼见她不赶紧抓海兽，反而卖弄起花里胡哨的仙术，脸上的鄙视越发明显，但碍于越朗在，他没有再出声。旁边的贾鹏程看着姬姝幻出来的浪花，笑得像尊弥勒佛。
姬姝全神贯注在浪头里，对他人的神色一无所知。当巨浪犁过一座黢黑的海岛时，她在礁石洞里感受到了一缕细微的龙气，当即从巨浪中分出数支水箭扎入了洞口。
噗噗噗！
几道破空音响过，礁石洞里飞出一道金色的影子。
嗷！苍劲的龙吟之声传来，姬姝面上一喜，当即手势连翻，御起巨浪朝空中的金龙卷去。
感受到危机，金龙当即掉头逃窜。翻起的巨浪扑了个空，浪头砸入海中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逃远的金龙回头一看，竟高兴地在空中翻滚腾跃。姬姝见它的傻样，嘴角露出抹冷笑，手上又翻出个更复杂的手势。
片刻后，金龙下方的辽阔海面突然升起十根庞大的水柱，它们升出水面后互相交织着呈包围之势将金龙围在中间。傻金龙仿佛看热闹一般愣在那里没有动，等意识到不对时四面已经没了退路，它只好拼命往天上逃。但十根水柱同时一化二，十化二十，一半继续升空，一半砸在金龙身上阻拦它逃窜的速度。
这是十方水牢！
越朗震惊地看向姬姝，想要从她脸上确认什么。
十方水牢乃御水术的最高级别，当前仙界只有三人会用，一个是他家帝君，一个是他，还有一个是消失多年的鲸仙傅蒙。
这位小河神为何能用出这样高级的仙术，是谁在背后指点她？
等越朗把目光重新投向仙器时，姬姝已经御使水柱在上空闭合。被包围的金龙不停地翻滚想要挣脱出去，但越翻滚水牢缩得越小，最后它变得像条泥鳅一样在小水牢中弹跳。
旁边的浩淼见她真的抓住了一条龙，惊讶得下巴快掉到了地上。
姬姝却是撇了撇嘴，心里直怪那条傻龙太傻了，早知道这么傻她还用什么十方水牢。早早把底牌露了，以后竞选会上就没有神秘感了。
“神君，上仙，我这算通过了吧，要到哪里去领帝君的奖励呀？”
姬姝期待地看向三人，却见浩淼大张着嘴巴，一脸见鬼的表情。胖仙吏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变得心事沉重。越朗也眸光复杂地盯着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神君？上仙？”
浩淼会惊讶她能理解，毕竟他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可是越朗神君怎么也是这幅模样？
“通过了！通过了！”
浩淼最先反应过来，对待姬姝的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变，脸上都要笑出了褶子：“姬姝仙子是吧，你已经正式通过了水神竞选会的报名，恭喜恭喜！这个是竞选会的入门玉贴，你拿好。至于帝君奖励的仙器要等三个月后的竞选会上，由他老人家亲自交给你。”
这……
若不是浩淼一直站在她面前，她都忍不住怀疑此时的他被人夺舍了，之前那个对她百般鄙视的浩淼君仿佛只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三个月后能当面见到长生帝君，姬姝瞬间觉得浩淼也不是那么讨厌了，甚至还佩服他能屈能伸的心态，比她澜水河里的老鳖精还要熟练。想到这里，姬姝笑眯眯地伸手去接竞选会的玉贴。
“且慢！”一只肥手拦了过来，“这位仙子恐怕不符合报名的条件。”
姬姝不解地看向胖仙吏，眼神询问他这是何意。
“贾鹏程！你又想干什么？”浩淼更是气得当场跳了起来，“让她报名的是你，现在拦着她报名的还是你！天庭派你来是协助本君办差，不是让你来捣乱的！”
“浩淼君别急啊。”
贾鹏程又恢复了弥勒佛一样的表情，语速慢悠悠的：“我自然是来协助浩淼君办差的，只是现在发现浩淼君的差事有些纰漏，故而特意提醒一声，免得他日浩淼君遭人诟病。”
“那你到是说说，本君哪里有纰漏了，越朗神君都在旁边看着呢，他都没出声，你却看出来我有纰漏？”浩淼一把揪住贾鹏程的衣领，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神仙要打架了吗？
姬姝心里慌慌的。她看出来了，这个贾鹏程是某个权势人物派来投放“垫脚石”的工具人。一开始见她是个籍籍无名的荒僻散仙，便假意给她求情。现在见她有把刷子，“垫脚石”可能要变“拦路石”，又开始找茬想把她刷下去。
“越朗神君。”
贾鹏程扯掉浩淼的钳制，向越朗拱拱手：“当日长生帝君与天帝共商此事时，亲口定下过仙龄不足百年者不得参加竞选会的要求，神君可还有印象？”
“……确有此事。”
越朗沉默一瞬，不得不承认了贾鹏程的话。帝君定下这个要求，是担心仙界一些自视甚高的二世祖跑来凑热闹而遭遇意外，到时有人就能借此大作文章，陷帝君于不义。
他重新感应了下姬姝的仙龄，这才发现她真的不足百年。
“姬姝仙子离百年还差多久？”
若是只隔几年，他就想办法到帝君那里帮她求个特许。
听到仙龄要过百年的要求，姬姝的肩膀瞬间垮了：“小仙成仙刚好十年……”
啊啊啊！怎么还会有仙龄过百年的要求，为什么天庭发告示的时候不一并公布出来。害她白白跑一趟不说，还要亲眼看着到手的仙器飞了，三个月后的帝君也见不上了。
气死她了！
越朗听到她报出的仙龄却是一愣。十方水牢乃水界最高仙术，他当年也是练了九十年才得大成。他估计这个小河神至少也有九十年仙龄，本以为已经高看她了，却没想到人家只用了十年就达到了自己九十年的成就。
这样的资质除了他家帝君，他还见过一位，而那人早在五万年前就陨落了。说起来，这位小河神的相貌也与那位仙子有些相似呢，他一开始看到她时就觉得很眼熟。
仙龄差得太多，越朗只能对她投以抱歉的眼神。但他决定将此事禀报帝君，这等人才必须留在他们水神府好好培养。
“本君有办法！”
就在姬姝心里泪流成河的时候，浩淼君却高声喊道：“下凡转世可以快速增加仙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距离竞选会还有三个月，那就是凡间的九十年，仙子现在去找司命星君安排下凡转世，时间刚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