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笼中之兔（15）
时殷其实不是最早醒来的人。
林信比她还早起。
副本世界自带清洁功能，玩家只要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浑身上下就干干净净。
时殷身上的血液已经完全不见了。
不仅如此，昨天所有狼的尸首也莫名其妙消失不见，就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大梦。
因为金桉大半夜闹着说自己怕黑，李阳不得不一直用天赋技能点着火。
火光照亮黑暗，让一觉醒来的人感到发自内心的安适。
没有人问起李阳为什么会有“异能”，也正因为时殷他们什么都没问，双方已经互相默契地确定彼此是玩家了。
“你醒了。”林信说。
时殷礼仪性点头。
林信走向时殷：“我一直很好奇。”
时殷隐约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到底哪一个你才是真正的你呢？”他的眼中有几分不自知的忌惮。
一个人，竟然能有两张面孔吗？
那天在树下，她明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故意装作没听到。
她明明比他们都小，却成功骗过了他们所有人。
她似乎……有点可怕。
然而听到林信的话，时殷这回没装作听不懂。
她知道，面对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她需要做出的反应也应该不同。
在这种情况下，有的人适合对他示弱，但有的人，面对他必须要表现的强势一点。
女人微蹙眉，似乎有点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冒犯到了，话里带了几分疑惑和不悦：“我就是我，一直都是我。”
“倒是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林信到底是个绅士的男人，面对比他们三人还要小几岁的女孩，也无法明说自己的臆测。
他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犹豫迟疑。
“你是觉得我不应该杀狼吗？”时殷笑了笑，“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是弱小的，我杀过蛇，自然也有胆子杀狼。”
“在生存面前，一切困难都不是困难。”
“不是吗？”
“那……你杀过人吗？”林信终于问出这句话。
话音刚落，场面死一般寂静。
“原来你是怕这个。”
时殷的眸光冷寂，嘴角弧度陡然变得平直，神色不悦，“我是学医的，我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至少她不会在现实世界里杀人。
当然，她在副本世界杀人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或是为了自保，或是……为了审判。
林信没听出这些隐藏的意思，听到她是学医的，早已松了一口气。
再看到她说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时认真的神情，心知自己可能小题大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女人保有这么大的戒备心。
又想到时殷一个女孩子独自面对黑曼巴蟒蛇和狼，以及自己被同伴张宇误会的心境，一时间感同身受。
张了张嘴，两秒后才说：“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时殷点头：“这也很正常。”
弱小者若生出几分智慧，面对未知的强大者，最先感到的不是迷茫，而是生存空间即将被占领的威胁压迫感，林信有这种表现确实很正常。
说到底，她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功夫修炼不到家。
“毕竟在世人看来，我也许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然而若是一个人想要保护什么……她会成长的非常快。”
时殷继续说，视线投向一旁睡着的单小荼。
林信想到之前遇到黑曼巴蛇，时殷第一时间把单小荼交给他们的反应，这不是能作假的。
也许当时她只是为了自保，才欺骗他们的。
没有人会想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身份，他们如此，她也如此。
心里的怀疑也消失大半，真诚道：“抱歉。”
一个对小孩子好的人，肯定不是个坏人。
“你们在说什么？”他的话音刚落，金桉突然挤进来插嘴问道。
“没说什么。”时殷说，“他在问我和小荼有什么关系，对吧。”
她看向林信。
林信顿了顿，还是点了一下头。
金桉眼神不善地看向林信：“就这个问题用得着谈这么久吗？刚刚我老远就看见你们俩嘀嘀咕咕的。”
“不过，你和小荼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吗？”他疑惑地看向时殷。
同一个副本因缘结识的两个玩家，能有什么关系？姓都不一样。
性格更是千差万别。
时殷笑笑不说话。
反倒林信眼底隐约带着几分懊丧愧疚。
时殷看起来也就高中生模样，没有关系还能拼尽全力帮助一个陌生小孩，也许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被误解的滋味，应该很不好受吧。
除了李阳，几乎所有人都醒过来了。
李阳睡觉时间意外的长，长得都有些不正常了。
张宇刚想喊醒李阳，就被时殷拦住了：“让他睡到自然醒。”
“为什么？”蒋宇问。
当然是因为在副本时间里，玩家晚上的入睡时间，就相当于游戏的读档存档等待期。
既是为了恢复体力，清洁身体脏污，可能还有补偿天赋技能的使用对玩家带来的影响。
李阳之所以睡到现在，很可能是因为他用了太多次天赋技能，而且每次用的时间都很长。
如果贸然喊醒他……时殷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应该不会是好事。
可是这也只是时殷的猜测。
没有证据的事，她说了不算数。
“他太累了。”时殷说，“让他好好休息一会，我们先找一下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去这里。”
说完她指了指大门，转移注意力。
借着李阳两手的火团，众人看清了大门的模样。
很普通，只不过是一扇有金色门框的大门而已。
只不过，这个大门只有门框是实质的，门框里面是不知材质的软物，半透明凝胶状，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蒋宇上前伸出手，想看看能不能进去，果然进不去。
“话说那些狼，到底怎么从这出来的啊？”金桉看见后问，“这也不像是能进出的门啊。”
无人回答。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信就是在这时说话的：“这扇门，我们不能进去，因为入口和出口不是同一个。”
蒋宇想到林信的天赋技能，随口附和：“对，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一头红发的金桉双臂抱在胸前，下巴微抬，表情有点欠揍。
当然，这个表情欠揍是蒋宇内心的评价。
他一见金桉就莫名有几分同类相斥的不喜，当然他压抑着，暂时没表现出来。
时殷也在几步外专注地望着林信，等待他的下言。
单小荼懵懂地顺着时殷的目光，看向林信。
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林信突然感到一种紧张，这是一种被寄予厚望的紧张。
作为林家私生子的他，从未被这样期待过。
鄙夷、误解、排挤、不被信任的异样眼光充斥了他整个童年时期。
林信定了定神，走到大门旁边的一处：“这里才是入口。”
金桉上前，左看看右看看就是看不出林信指的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
只有一旁的蒋宇听了个清楚。
李阳这时候也醒了过来，看见众人聚集在一起，看着一面墙，下意识上前：“怎么了吗？”
他似乎忘了什么，手掌心的两团火焰灭了。
密室里突然一片黑暗。
单小荼被突然的黑暗吓得叫了一声，果断躲在时殷身后。
“哎！别把火媳了！”金桉赶紧拦住他。
李阳慌忙又发动自己的天赋技能。
“不好意思啊。”他说。
蒋宇看不惯金桉很久了，听金桉语气有几分颐指气使，搂着李阳肩膀，维护道：
“喂，小屁孩，没人教你要尊重人吗？你这语气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说‘请’这个字？”
当事人李阳还在愣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旁的林信见状赶紧当和事佬：“蒋宇，一个孩子而已。”
金桉闻言不依，矛头对准了林信：“什么孩子，你才是孩子！小爷我都快十八岁了！”
“我的兄弟只有我能欺负，你算个什么货色，还小爷小爷的，毛都没长齐敢称小爷？！”一边说，蒋宇冲上前，似乎想和金桉对打。
林信和李阳赶紧拦住他。
一个用手臂挡着，一个直接堵住了他的路。
时殷站在他们不远处，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见金桉一脸“小爷被挑衅了”的恼火神情，时殷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上前。
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一言不合就有了矛盾。
单小荼胆子小，揪着时殷的衣角，在手心攥成一团。
感受到她的害怕，时殷及时开口制止道：“别闹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扯那些有的没的，活命要紧。”
场面暂时的安静下来。
说完这些话，时殷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
“你们有没有感觉……自己的情绪波动比在现实世界里，还要极端、剧烈。”
“就像是，所有感官感受都被放大了。”
难怪。
难怪单小荼这么害怕。
难怪金桉控制不住他的嘴。
难怪这些人这么易怒多疑。
难怪，她竟然做出了种种现实世界里，她根本不会主动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