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18章伯府大宴（8）

    （一）

    苏桂微笑着伸了个懒腰，给两个妹妹苏棉、苏梅各夹了香酥鹅肉和紫菜小酥稞，意有所指道：“两位妹妹尝尝，姐姐都帮你们试了，挺好吃的。”

    苏梅看了看苏桂得意的神色，不禁漾开了弧度。堂姐这性子，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无论生意做得多大、担着怎样的责任，骨子里好打抱不平的性格仍旧时时跳动着。

    苏棉见苏梅柔美白皙的脸庞上漾起浅笑，宛若傲梅绽放，美得有些炫目，不由得看呆了。

    苏桂看苏棉那呆傻的样子，暗暗好笑，伸手弹了她一响指，玩笑道：“好妹妹，别看了，再看下去，姐姐我都要怀疑你的用心了。”

    苏棉回过神来，被苏桂三两句话说得粉面羞红。“姐姐，你说什么呢。梅堂妹好看，这也是事实。难不成美好的事物还不准人欣赏了？”

    苏桂笑得身子直颤，别在发髻上的镶金四瓣钿晃得周遭有些耀眼。她掐着戏谑的语调继续取笑道：“可惜你两个儿子都还小，要不努努力，还能赶上把阿梅娶回去。”

    苏棉闻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倒是想娶个漂亮媳妇，可是我说能娶就娶的吗？梅堂妹这样标致出色，嫁入我这样的行镖人家有什么好。更何况，前头还有那些个规矩辈分。”此话一出，足以证明，苏棉属实是个没心眼的。

    苏桂听完苏棉后头的话，笑得更没形象了。

    几个堂姐妹里，要说最没心机城府的，就属四叔家的苏棉堂妹了。比起嫁入官宦之家的苏梓和苏樱、嫁入富贵之家的苏桂、苏梅、苏榕、苏柳，苏棉的夫家以走镖为生，既不跟富沾边，也比不得别人金贵，看似家世普通。可苏桂却觉得，苏棉是她们姐妹几个中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

    苏棉的夫婿武不惑是当年苏棉当街“强抢”来的。说是“抢”，里头却有一段妙不可言的缘。苏棉没有苏梅那样出色的容貌，更不如苏桂这样有手段，夫家比不得苏梓、苏樱富贵无双，甚至是苏榕、苏柳，也有优于苏棉之处。可苏棉就是凭着这样没心没肺的性子，赢得了夫婿的心，赢得了武家上下从公婆到小妾庶子女的喜欢和尊重。武不惑曾经有过一个名满天下的红颜知己——柳明月。识得苏棉之后，武不惑自觉无法再全心爱着柳明月，便摆了名动一时的“送月宴”，与柳明月义结金兰，成就了宝华州的一段爱情佳话。苏棉儿女双全，武家上下对她极尽喜欢。试问，满门覆灭的苏梓、苏樱，丧夫独撑家门的苏桂自己，满身“恶名”的苏梅，前有两任妻房嫡出子女诸多的苏柳，失去夫婿宠爱且无子的苏榕，又有哪个是能比得过苏棉的？

    苏桂向来觉得，婚姻大事并非看对方富贵和身家，而是看所嫁娶之人是否能够真心对待自己。苏棉眼光就不错，能够挑中武不惑这样的男人。可惜绝大多数人都不是苏棉，很多时候婚姻大事只由父母做主，好歹全凭运气。就算如她一般希望儿子能挑个自己喜欢的，也得顾及公爹和族人的想法。不是谁都能像姑祖苏巧燕一般选择自己想要的男人。

    “夫人只是玩笑话，姐姐，你别笑话她了。”苏梅的话打断了苏桂的思绪。

    苏棉心思端正，苏梅看得出，她不是苏榕那般尖酸刻薄之人。倒是苏桂，一直这样取笑妹妹，颇有些不厚道。

    苏桂拍拍苏梅的手，笑道：“别光说我。倒是你，既然瞧不上那些规矩，怎生还夫人前夫人后的，多见外。你就算不想认辈分，阿棉虚长你一岁，就当不得你一声姐姐？她都不在意你归没归宗，你自己倒把自己关门外了。”

    苏棉闻之一愣，恍然大悟，原来苏梅跟苏家的隔阂不止归宗，还有跟本家人的关系。想必，苏梅跟叔父苏道安之间还有一道坎，才会让苏梅那么在意辈分。

    苏桂的话对苏梅几乎是当头棒喝。苏梅有些懊悔自己的执拗，当即提起桌上的酒壶往自己酒杯里添了杯酒，对着苏棉歉意道：“是妹妹的不是，想左了。妹妹自罚三杯，向棉堂姐赔不是。”

    苏棉连忙按住苏梅的酒杯，道：“妹妹见外了。你我是一家人，姐妹间何须道歉？”

    苏梅摇摇头，轻轻拨开苏棉的手，倔着性子连喝了三杯酒方作罢，苏棉劝也劝不住。

    身后的随柳看得胆战心惊，苏梅每喝一口酒她都把心提到嗓子眼。若是苏梅在席上出了差子，回别院周妈妈非修理她不可。

    苏桂伸着筷子给苏棉夹了一大块肉，劝慰道：“行了，阿棉，阿梅就那性子，你由着她吧。她喝完酒会消停的。”

    正说着，苏柳从大院一侧走来，很快就在苏桂身边落了座。

    几步开外的另一桌女客席上，苏榕插着腰掐着调毫不客气的训着小展氏，同桌的小毛氏、桂氏、苏质夫人杨氏等几个苏家媳妇均皱着眉，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帮腔。

    苏柳不用猜都知道苏榕会说什么。小展氏至今只为苏赛诞育两女，三年前生下小女儿如萤后肚皮便再无消息。苏榕自己是嫡出，自然希望身为正妻的小展氏能为苏赛诞育嫡子。可惜生子这种事，并非外力所能控。小展氏就是想生，也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苏桂清楚苏柳跟苏赛夫妇交好，如今又有了薛铃儿和展家公子的这层关系，必定亲上加亲。瞧苏柳那着急的样子，苏桂便知她想为小展氏出头。

    当苏柳忍无可忍站起身时，苏桂伸手拦住了她。“阿柳，别冲动。你没有任何能开口的理由。”

    苏柳明白苏桂的意思，可她还是希望有人能去为小展氏挡一挡。

    苏桂接触到苏柳殷切的眼神，斩钉截铁拒绝道：“我也没有。”

    苏柳不禁黯然。

    苏棉瞧了瞧苏榕那架势，站起身道：“两位姐姐莫急，我去劝劝。”说罢，还没等苏桂、苏柳反应过来，苏棉就领着下人过去了。

    “阿棉，别去……”苏柳想阻止苏棉，却又被苏桂拦住。

    苏桂道：“阿棉去比你我都合适。你就别瞎参合了。在铃儿没顺利嫁去展家之前，你给我安分点，少说话。”

    苏柳被苏桂戳中心思，不禁面上一红，满脸尽是尴尬。她抬眼看了看苏梅，似是在认真吃着碟子里的素菜，对她两的说话没任何反应。

    苏桂看苏柳这么小心翼翼，没好气道：“行啦，别看阿梅了。她知道跟不知道没两样，不会出去说什么的。倒是你，我想，铃儿跟展家公子的婚事，除了你们夫妻跟六弟、六弟妹，我和祖父，没其他人知道吧。”言下之意是，把最关键、最可能闹的人物——苏榕瞒住了。要知道，苏家当辈兄弟姐妹里，苏榕是最不喜欢堂姐苏柳的。一来苏柳生母出身卑微，二来苏柳生父曾是苏家的耻辱，三来祖父苏福竣“偏爱”苏柳“瞧不上”苏榕，四来，自然是最关键的奈良谢家的婚事。苏榕和苏柳之间隔阂如此之深，苏赛又是苏榕的亲弟弟，若被苏榕知道小展氏要与苏柳结亲，怕得闹个天翻地覆。

    “姐姐认为妹妹可做错了？”虽然她也觉得如此行事不妥，但比起被苏榕知道后没日没夜的闹腾，苏柳觉得还是“先斩后奏”合适些。不久之后夫婿就要去北方开拓生意，薛铃儿嫁过去展家，那薛家便又少了个待嫁嫡女。继长女银儿虽说也是嫡出，但她已是寡妇之身，再嫁没有优势。这样，薛家的金贵嫡女便只剩下她的钰儿了，日后择婿，她也能多些选择。她苏柳此前嫁人不顺，虽然薛雷朋对她不错，但毕竟不是头个正妻，讲到底还是矮别人一截。钰儿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她自当得为她未雨绸缪。

    苏桂最是清楚苏柳的心思。她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是阿柳，薛家嫁女儿不可能无声无息把人往轿子里一塞就了事。展家娶媳妇就算不是十里红妆，但展家女婿都是北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三妹是一定会知道的。你觉得还能瞒多久？日后三妹知道了，你跟六弟妹怎么收场？你可以不在乎苏榕的看法，六弟有我阿爹、你叔父护着，大抵不会怎样。六弟妹可就不一定了。你们这样瞒着，想过后果没有？依我看，索性就此把事情摊开。这里是毓京，加之祖父在，是官家的地盘。三妹就是再有意见，再想闹，也不敢拿你们怎么样。等筵席结束，六弟带着六弟妹立刻开溜回北方，到时候展薛两家要怎么嫁娶就怎么嫁娶，岂不更好？”

    苏柳闻之摇摇头道：“姐姐，若是昨日你同我说这番话，我当同意你说的。但刚刚席上大伯说得很清楚，伯爷嗣子位必须要有苏家人的支持。若此时事情捅开，搞不好苏赛会少了一个支持者。岳家一门不沾边的亲事重要还是嗣子位重要？姐姐，我跟堂弟妹都不敢博。眼下，只能先这样。等宴后再商讨嫁娶一事，尽快将婚期定下来。”

    “但是……”苏桂心有忧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不想被苏梅按住。

    苏梅往苏桂酒杯里倒了杯酒，柔声道：“姐姐，陪妹妹喝杯酒吧。万事皆有其缘，不是什么事都能尽如人意。既然怎么做都是错，那不如浮沉其中，静观其变。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苏柳感激的看了苏梅一眼，接话道：“梅堂妹说出我心里话了。姐姐，你放心，这件事妹妹一定会处理妥当的。”

    苏桂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举起酒杯跟苏梅碰了碰，叹息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六弟妹是个宽厚的人，展家如今做主的人虽说是她兄长，但说到底也只是堂亲。此事成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不成六弟妹会里外不是人。就连铃儿跟你薛家，都会有影响。”

    “姐姐放心，我明白。”苏柳言语里满是慎重。

    苏桂见说得差不多了，便不再多言。

    （二）

    未时末，伯府大宴正式结束。

    苏进安喝得脚步虚浮，加之腿脚不便，已由下人搀扶下去休息。何管家仍旧善尽其责，代替苏进安立于大门处送客。因席间已有不少宾客提早离场，因此未时刚过，何管家便送完余下的所有客人。苏柳照旧回伯府小院照顾苏福竣。因苏桂、正春母子被苏进安留下来，苏梅便带着如蔚回了“乐圆”别院。苏道安离开伯府前，特意把苏赞叫到一侧说话。此后，苏赞没有回桂府，而是直接驱车去了别院。

    今夜，如蔚需当着祖父祖母的面遴选自己的养母。在命运的交叉路口，她会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