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14章道是安然（3）

    苏桂微微一笑，道：“纪管家别忙。五叔，且听侄女一言……”

    苏道安却不给苏桂说话机会。他很快打断道：“贤侄女无需多言。他两自小被你五婶跟弟妹宠坏了，书没读多少，祸倒是天天闯。此次若我不严惩，他们下次还不定闯出什么祸来。才几岁大，就学会整蛊作怪，动不动就把人推倒，要是不教育一下，以后长大些还得了？”

    苏桂没有急着辩驳。她静静地听完苏道安讲的，笑着走上前来，双手扶着苏道安往太师椅上坐，笑语盈盈道：“五叔，瞧您说的。五叔向来对后辈们教导严格，侄女是知道的。但是你看，这都已经是戌正了，行家法未免有些不合适。两个侄儿固然有错，但且念在他们尚年幼，不懂人事，就别给上家法了。五婶说的对，这大半夜的，上家法，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东安二街住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别为了教孩子，让赏弟脸上无光。毕竟赏弟日后还是得和恩师同年朋友下属们走动的不是？”

    毛氏对苏桂的话深表认同，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老爷，您不为成衍、成德着想，也想想赏儿。上月皇上刚下表了您治家有道。现下上家法处罚两个孙子，确实不合适。”

    苏道安冲毛氏瞪了一眼，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正是因为皇上对为夫有此赞誉，为夫才更该谨遵家训，好好教育一下这两闯祸的孽障。”

    毛氏见劝不了夫婿，便又望向侄女。

    苏桂闻之一笑，轻抚着苏道安胸口道：“五叔，先消消气。若今日他两犯下弥天大错，别说拿家法，您就是立刻辗他们出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这事儿，侄儿们事实上也只是小打小闹。男孩子嘛，调皮些、捣蛋些总是有的。就好比正春，小时候皮得，他爹天天拿着藤条追着跑。上了学堂，也不见安分。一直到十一二岁，才算真正懂事起来。两个侄儿年纪这么小，指着他们现在就明白是非，确实也严苛了些。这如蔚虽然因为一场大病败弱了身子，但这些年被我养得，底子尚好，现下当是无妨事才是。否则，云妈妈早带过来看大夫了。您老人家呢，也别和两个侄儿一般见识。让他们知道点教训，日后不这么鲁莽，也就是了。”

    毛氏坐在一旁不住的点头，正想也跟着附和点啥，却不想被苏桂话里的一个名字给梗住了。忽的，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询问道：“侄女，你刚刚说，那丫头叫，如蔚？”如字辈？怎生如此巧合？她怎么记得之前儿子苏赞曾提过他的良妾生了个闺女，似乎也取了这么个名字。

    苏桂嫣然一笑，没有马上答话。所有的言语、可能的反应，都是刚刚苏桂在心里盘算好的。她知道如蔚不至于弱到让人推一下就受伤。但这口气她得为如蔚出。然而，面对远房堂弟家的孩子，正面出气显然不是好方式。所以她需要有人帮忙。于是，苏道安就成了最好的“帮手”。不管苏道安方才有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苏桂想要给如蔚出的气苏道安已经通过吓唬孩子完成了。苏桂并非真的就想苏道安去惩罚两个孩子，若真罚了，反而她跟苏赞会和苏赏结梁子。所以此时，如蔚需要亮出身份，把所有人的关注点引到她身上去。

    许是老天爷十分认同苏桂的想法。毛氏话刚问完，云妈妈就领着穿戴整齐的小如蔚走进明间。

    苏桂笑着冲如蔚招招手，道：“蔚儿，快过来。”

    小丫头一阵小跑快步上前，看苏桂站在一个陌生的老人家身边，心里就想，大概是又要磕头了吧，于是自然而然的停在了苏道安跟前的两步开外。

    苏桂指着苏道安夫妇道：“蔚儿，快跪下，给你祖父、祖母请安。”

    如蔚一直跟着苏桂到处去，所以也不怎么怕生人。听到姑姑吩咐，小丫头两腿一弯，屈膝跪下，双手掌心向地，头朝苏道安处稳稳地磕了三下，朗声切切道：“蔚儿给祖父请安，祖父万福。”跟着又朝毛氏的方向把同样的流程做了一遍，声音依然明朗。“蔚儿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

    话是依着姑姑说出口了，可她在心里默默地犯嘀咕：这祖父、祖母是谁？她的祖父、祖母不是在阿木伊吗？

    站在一旁许久的如艾、如芯姐妹两吃惊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豆丁，秀美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苏道安同样惊讶的看着如蔚，好一会儿方反应过来。“桂丫头，你说她是？”

    苏桂也不直接戳破，冲着如蔚道：“蔚儿，来，把头抬起来。”

    如蔚闻之，微微抬起头，不解的看着苏桂。

    苏桂轻笑道：“蔚儿，跟祖父、祖母说，你生辰为何？”

    “回祖父、祖母，蔚儿是大和十五年七月十八出生的。”这是姑姑之前教她的。若问生辰，就得这么回答。

    苏桂赞许地点点头，对苏道安夫妇道：“五叔、五婶大概忘了。三年前，赞弟的良妾桑氏给你们生了个孙女。不幸的是，桑姨娘生产刚好碰上西部大乱。那日，桑姨娘疼了一整夜，方生下蔚儿。一早乱兵进了城。赞弟瞧着情况不对，就让牛管家安排亲属撤离。当时我恰好在雍州跑生意，住在赞弟家里，因为冬子断奶得特别慢，随行便还带着云妈妈。桑姨娘因为早产，府中没有准备乳母。又逢世道混乱，找个乳娘岂是易事？于是，我便让牛管家把孩子给了我，交由云妈妈养着。后来，祸事平息了，关却禁了。一直到祸事平息之后，赞弟才给我来函，说是七月十八那日，万里无云，天空蔚蓝晴朗，就给这丫头取名如蔚。”

    苏道安这才想起来次子苏赞曾来函跟他提过此事，还说起过因为西部混乱，西关口闭了，闺女只能先放在关外让苏桂暂时养着。他还曾回信给儿子，督促他要尽快去把女儿给接回来，别让苏桂既要跑生意为白家打天下，还得劳累替他养闺女。

    毛氏细细的打量着眼前束丱发、挂吉祥锁的小豆丁，但见她眉眼弯弯、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滚圆有神，俏挺的鼻子粉嫩分明，精致的小脸蛋上满是胶原蛋白，标准的小美人模样。此前她就听说赞儿的媳妇给他娶了房娇美的良妾。这丫头的模样，当是随了生母。日后长大了，怕也是朵娇美的鲜花。

    云妈妈站在一旁瞧了半响，看苏道安夫妇只顾观察如蔚，却不叫她起来，不禁暗暗紧了紧帕子。

    不知过了多久，毛氏忽的从太师椅上起身，弯下腰把小丫头拉起来，满怀歉意道：“快起来，我的乖孙女，让祖母好好瞧瞧。刚刚在回廊，都是哥哥们的错，把你推倒了。告诉祖母，摔伤哪儿了？身上疼不疼？”

    如蔚摇了摇头，老实道：“不疼，已经不疼了。云妈妈给我揉过了。”

    苏桂闻之心头一紧，想着刚刚摔倒，小丫头铁定很疼。

    面对突然蹦出来的“祖父祖母”，小丫头并没有太在意。毕竟，阿木伊的“祖母”也让她喊对门的老奶奶作“祖母”。她偏过头去望向苏桂，道：“姑姑，大哥哥呢？萍花说，大哥哥受伤了。我能去看看大哥哥吗？”

    苏桂欣慰一笑，道：“蔚儿乖，大哥哥没事，一会儿姑姑就带你去看他。”

    如蔚听完却扁扁嘴，不高兴道：“为什么要一会儿？现在不行吗？蔚儿不要一会儿，蔚儿现在就要去。”

    苏桂笑着走上前来，摸摸如蔚的小脑袋瓜，柔声道：“现在可不行。蔚儿刚刚进来时没看到哥哥们还跪着吗？夜里风大，外头凉，姑姑现在啊，很担心跪在外头的哥哥们着凉。蔚儿说，可怎么办好。”

    如蔚一听，立刻脆声道：“那就让哥哥们别跪了，进屋来。”

    “但是祖父说，两个哥哥，一个把蔚儿给推倒了，一个在回廊里打闹玩耍，都是犯了大错，不准他们起来。”

    如蔚闻之，连忙看向苏道安，道：“祖父，蔚儿不疼了，你让哥哥们起来吧。”其实，她还没弄明白哥哥们是谁。她已经有四个哥哥了，不需要那么多哥哥。不过姑姑说是“哥哥”就是“哥哥”吧。

    苏道安虽然很疼爱几个孙儿，但作为作风严谨的官吏，他素来严肃，并不太擅长跟儿孙柔声细语的说话。一时间突然蹦出个乖巧懂事的小孙女，苏道安一时也无措。大概是平时对着成衍、成德板着脸板多了，让他随苏桂那样温和且耐心地和孩子对话，确有些困难。好半响，苏道安方调整好语调，缓声道：“蔚儿乖，哥哥们不听话。祖父这是在让他们接受教训，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如蔚偏着脑袋想了一下，奶声奶气道：“可是姑姑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祖父可以问问哥哥们是不是知错了？如果他们不知错，您可以跟他们讲道理，讲到他们知道错为止。”

    毛氏没料到这半点大的孩子能说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样的话来，不禁十分惊讶的看着如蔚。

    苏道安同样觉得如蔚的应答甚是得体有趣，忍不住循着如蔚的话尾道：“那如果哥哥们知道错呢？”

    如蔚当即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口齿伶俐道：“那就让哥哥们起来，不用跪着了。以前四哥哥犯错的时候，姑姑都会让四哥哥去帮忙刷马房，或者帮阿大叔跑腿。”言下之意是让苏道安也可以这样罚犯错的人。

    苏道安禁不住一笑，站起身牵着如蔚走到门槛处，沉声问道：“你们两孽障，可知错？”

    机灵的成衍先是给祖父磕了个响头，忙不迭道：“知错，知错，祖父，我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对，不该在回廊里跟弟弟追着玩。”

    成德一听哥哥这么说，也有一样学一样地赶紧道：“成德也知道错了。祖父，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说罢，他也“效法”兄长那做派给祖父磕了个头。

    “今日，看在你们如蔚妹妹的份上，我就不请家法了。若有下次，我一定让你们爹爹来亲自行家法。”

    成衍听得身子抖三抖，即刻立誓道：“祖父在上，成衍保证，再也不这么做了。成衍日后一定修身养性，好好读书，不辜负祖父和爹爹的期望。”

    成德也随之点头如捣蒜，片刻都不敢犹豫。

    苏桂笑着走上前来，摸着如蔚的头道：“蔚儿，还不快去把你的两个哥哥扶起来。”

    如蔚眼神微微一滞。其实，她是不愿意去和这两“哥哥”有接触的。他们一个老拽她衣服，一个推倒了她，想来不是“好人”。但是姑姑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办法，只能嘟着嘴走过去，伸出手把他们给拉起来。

    成衍抓着头发，冲如蔚一笑，尴尬道：“谢谢如蔚妹妹。”

    成德第一次看到祖父对一个陌生小女孩这么好，心里不禁有些不高兴。但今天刚闯了祸，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扁着嘴揉揉跪疼了的膝盖。

    苏桂看差不多，便唤来云妈妈，让她把如蔚带进里屋去看望正春。如蔚一听，脸上染上一层愉悦，拉着云妈妈便要往里屋冲，弄得云妈妈哭笑不得。

    云妈妈领着如蔚离开后，毛氏让如艾、如芯、成衍、成德姐弟四人一起给苏桂见礼。苏桂知道他们四个是苏道安嫡长子苏赏的孩子，便把心竹揣着以备不时之需的荷包赠礼掏出来送给他们当见面礼。两个小姑娘各受赏了一个如意形海棠红锦绣荷包，如艾得到的是只白玉簪，如芯得到的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红玉石耳坠；两个小公子各受赏了一个葫芦形青紫色锦绣荷包，成衍拿到了一枚点翠玉扳指，成德则拿到了个夜明珠制成的发光玉坠。

    苏道安看苏桂出手阔绰，送出的礼又恰如其分，心里对这个远房堂侄女的好感又多了一层。瞧着天色不早了，苏道安便吩咐下人去给苏桂准备客房。哪知，苏桂拒绝了。

    听到苏桂要连夜赶回别院，苏道安夫妇显然不同意。

    但苏桂十分坚持，且理由充分——今日方到京，尚有事需明天一早处理，不便在此处打扰。

    苏道安明白商人有商人的生存门道，便也不再勉强。

    因为府医说今夜正春不便有所移动，于是苏桂便让正春留在苏府休养一个晚上，明日再回别院。谁道，小如蔚竟然也要留下来陪着正春。云妈妈皱了皱眉，正想拿苏梅来说事。却不想苏桂直接就同意了。于是，在苏桂的“作用”下，正春、如蔚由白然、云妈妈和萍花陪着留在了苏府客院，苏桂则带着心竹和其他下人回了“乐圆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