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12章永恩伯府(8)
看安排得差不多了,苏柳便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姐姐,你道,大伯真心要与你结亲,把淑琴嫁给大春?”
何管家一通操作猛如虎,把所有人都吓到了,尤其是苏柳。方才应氏那不断来回的担忧眼神,看得苏柳几乎想出门问问今天的太阳是不是西边升起。
苏桂很淡定。她浅笑一声,道:“这世间事,多的是道不明说不清的。妹妹都说了,我家大春一等一的好,被大伯看中了,有啥好奇怪的?”
苏柳看姐姐一副要高高挂起的样子,有些急了,连忙道:“哎呦,我的好姐姐,可就别再说场面话了。如今,大伯膝下,除了如茵、如若,就剩下成徽媳妇前两年诞育的思放侄孙。淑琴虽说是外孙,但好歹是梓堂姐的嫡亲闺女,又有爵位在身。我听说,这每日在‘永文伯府’门口排队的媒婆,可是从早到晚队伍不熄。按理说,这毓京官家的小姐,选毓京什么样的人家没有,要选个我们这样的商人家族。姐姐不觉得这里头透着古怪吗?”诚如苏进安所言,猜到他意图的人,十有八九会有跟应氏一样的想法。苏柳看了整件事情经过的,虽不至于怀疑苏进安“居心叵测”,但要她完全相信这是个真心实意的结亲,却也很难。
苏桂缓缓的敲着桌案,食指上的玉扳指随着苏桂动作发出清脆声响,半响不熄。
静静听完苏柳说的,苏桂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妹妹说的,姐姐刚刚已经在脑子里过了许多遍了。虽然很匪夷所思,但从何管家的一系列言行跟淑琴亲送瓜果、成徽媳妇的态度和神色,我确定,大伯是真存了这样的心思。不管大伯是基于怎样考虑选中大春,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我猜的不错,大伯没对我直接商讨此事,一来是因为九月九,二来他是在试探两个小年轻的态度。否则今天就不会搞这么一出送瓜果的出来。”古人的婚姻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自由恋爱”这种说法。按理说,适婚年龄的男女不该多接触,一切事物听从长辈的安排即可。但是苏进安给淑琴找了个绝佳的理由——拜见长辈,这就让这场相亲变得安适如常。不得不说,苏进安为外孙女的谋划真是用心良苦。
“姐姐不担心这里头有什么猫腻?”苏柳这个姨妈,言语里听上去比苏桂这个亲妈担心得多。
苏桂见苏柳皱着眉头,禁不住笑了笑,安慰式的拍拍苏柳的手,道:“妹妹且安心。我家大春毕竟是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有人惦记是正常的。大伯既然敢这么安排,就必定是考虑了后果的,不会让他们两吃亏。退一万步说,就算此事崩盘了,对淑琴的影响也比大春来的大。毕竟,毓京这种地方,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有一大片闲言碎语出来。大春若是没福气得个好岳家,就回去娶个关外媳妇呗。我阿木伊白家的长房长孙,可不就是个香饽饽么?更何况,就我家大春那样儿的,还怕讨不上婆娘?”
苏柳默默的品着苏桂的话,忽然顿悟道:“姐姐,你是故意的?”
苏桂嫣然一笑,耸了耸肩,没有接话。
苏柳更着急了。此事她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她就很想搞清楚姐姐跟大伯心里的真实想法。作为后辈,又非正春的直系亲属,她总不能跑去直接问大伯吧。从姐姐嘴里问出点什么,还是机会比较大的。苏桂向来看人做事十分通透,想来她的盘算不会错。“行啦,我的好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这是要急死妹妹啊?快说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白家真的愿意娶一个毓京官家的小姐回去当嫡长媳?淑琴,是姐姐心目中好媳妇人选吗?”她直觉觉得应该不是,当阿木伊白家的媳妇容易,但当苏桂的媳妇就没那么容易。苏柳打心底里觉得苏桂应该会喜欢爽直果敢、谈吐做事均出色的姑娘。这样的女子,能替正春管理后院,担起未来族长夫人的责任。而淑琴,显然离这个标准远了些。
“若换成是妹妹,愿意明磊娶淑琴这样的毓京官家小姐为媳妇吗?”
苏柳几乎是没有考虑地冲口而出:“不合适。”大概是直观下的反应太过真实,话刚说完,连苏柳自己都吓到了,忍不住捂住了嘴。
苏桂对苏柳这个答案很意料之中。她侃侃而谈道:“毓京官家的小姐也好,寻常人家的姑娘也罢,我苏桂娶媳妇,一要能担得起事扛得起责,出则能在人前为夫婿赢得体面,入则能打理好白家,担起族长夫人、一家主母的名号。二要吾儿大春自己愿意,相得中人家姑娘。这二者,缺一不可。妹妹觉得,淑琴,能符合这两点吗?”苏柳还未答话,苏桂又继续道:“诚然,关外商人家的公子配毓京官家有爵位的小姐,说出去大抵都觉得匹配不得,但话说回来,我白家岂是你说想结亲就结亲的?我之所以顺着何管家的心意去说,不过是想让大春自己去看看,如今‘永文伯府’、薄家跟淑琴是个什么情况。如果他愿意,且淑琴确有成为我白家媳妇的资质,我自然很高兴。否则,大伯再有心思,也是枉然。”
“姐姐就从来没替大春在这方面打算过?”苏柳才不信苏桂是个做事没着落的人。她向来处事都计划在人前,基本上别人没想好的,她都已经计划好并着手开始准备。等事情一出来,只需要苏桂动动手指头,就能做得比别人快、比别人好。白正春都十七了,白家是阿木伊三大姓氏之首,在苏桂操持下白家生意拓展迅速,财富积累速度惊人,跟关内尤其是西部往来密切。处于这样的家族下,正值大好年华、又是长房嫡长孙的英俊青年会无人问津?说出来任谁都不信。
苏桂也不隐瞒,理所当然道:“自是打算过的。否则,那两条要求哪里来?不瞒妹妹说,早五年前,就已有人开始跟我说大春的婚事了。只是当时大春还小,你姐夫跟我也没放在心上。大春及冠那年,你姐夫原本已经择选好两三家,想跟我再讨论看看。只是没想到,他人走得早,事情就此搁置了。这两年,时不时有人上门来跟我谈这事儿。但我总想着三年孝期未满,早定未必是好事,所以就耽搁下来了。明年,大春的孝期就满了。我也想这段时间就把此事给定下来,也好让族里的长辈们都能安心。看了这么多家姑娘,说实话,能让我真满意的也不多。但所有的璞玉都是经过打磨才能成为美玉的。我心里有三个人选,一个是奈良京董氏家族的嫡出姑娘,明年正好十六,年龄跟大春能够匹配,模样嘛,我见过,秀慧端庄。在家时常跟随母亲左右处理府上大小事务,是个不错的姑娘。这第二个,是我公爹故交的孙女,家族盘踞西关府,跟关内关外都有生意往来。这位靳家姑娘,及笄时我见过,也是属于秀气中看模样的。听说女红不错,对织染手艺有自己的见解,曾参与过家族里的织染生意。我相信我公爹的眼光,他相中的,应该不差。至于这第三个人选,你应该知道,毓京皇商贺序文家的闺女。”
苏柳大吃一惊。这贺序文,她确实是知道点底细。出自毓京百年的皇商家族贺氏,作为庶子,他愣是从一个普通店面掌柜做起,一步步爬上家族继承人乃至族长的位置。关于这位狼性商人的传言太多,苏柳无法一一证实,但有一点她十分清楚,多年前,贺序文曾求娶奈良苏府的大姑娘。可因为主事姨娘的作祟,那姑娘最终嫁去了关外,也成就了另一番商界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苏柳以为苏桂和贺序文早没了联系,没想到在正春娶妻这件事情上,两人竟重新关联起来。这不得不让人匪夷所思。再有,毓京皇商可不比地方商人,地位远在普通商人之上,又因为财富和人脉的关系,他们所能促成之事超乎普通人想象。这样的家族出身的闺女,嫁一个官宦子弟那是极其容易的。贺序文相中正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怕是也意味深长。思及此,苏柳轻叹了口气,道:“姐姐家里的事,妹妹本不该多嘴。但大伯突然出这么一招,我这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姐姐向来是果敢明断之人。妹妹也希望姐姐能综合各方因素,尽早决定方好。”
“我知道妹妹在担心什么。你且放宽心,淑琴之事只是大伯作为外祖对家破人亡的外孙女的关心。如今,淑琴身边也就只有大伯一个亲人。她的婚事,大伯自然是关心的。咱们姐妹都是嫁出去的人儿,跟那‘永恩伯’爵位搭不上边,大伯不会拿淑琴的婚事做嗣子人选的信号。所以,妹妹放心,姐姐心里是有数的,定会权衡好。”苏桂跟苏柳素来交好,也就不担心实话实说会带来什么后果。她很明白苏柳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也没有隐瞒地打破苏柳的忧虑。
博古架上的漏壶显示——赴宴的时辰快到了。
于是苏桂起身告别,道:“时辰不早了,晚上我还要去贺府赴宴,就不多留了。待祖父醒了,你让大夫给祖父号号脉,遣个人来‘乐圆别院’报平安。我明日得空了,再过来看祖父。这些日子,祖父就辛苦妹妹多照顾了。”
苏柳知道苏桂俗务繁多,也没强留她,便亲送苏桂到伯府大门口,嘱咐心竹和云妈妈好好照顾苏桂和如蔚。
看着苏桂的车架消失在路的尽头,想着她一个妇道人家身上扛的责任,苏柳忽然有些感慨。
清如见自家主子在叹气,以为苏柳是在遗憾白正春之事,便开口安慰道:“夫人,您不必介怀。白家公子娶不上我家钰姑娘,是他家没福气。日后,钰姑娘必能觅得佳婿,比那白家公子好上千倍万倍。太老爷不是说了吗?日后要为钰姑娘好好谋划谋划。咱薛家的姑爷,怎么的都不会比白家差。”
苏柳莞尔,禁不住扭头白了清如一眼,笑道:“你个丫头,瞎说什么。我哪里是在想这个?薛家若能跟白家结亲,不管从哪方面说,都是门好婚事。大春自是佳婿人选,可惜跟钰儿凑不到一块儿去。日后待钰儿及笄了,若姐姐愿意,我自当想二夏或者秋三儿来当我女婿。这两瞧着,也是出息种儿。不过这种事情,八字还没一撇,以后怎么样难说。你就给我少说两句,别惦记上人家公子了。”
清如一听更疑惑,满头雾水道:“那夫人在叹啥气?”
苏柳看了看清如,笑着摇摇头没有答话,转身便往府里走去。清如连忙对着站在一边的应氏福了福身,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应氏想起刚刚苏桂跟车夫说的去“东宁一街”,心想——这东宁一街住的大多是皇亲国戚,难不成苏桂跟毓京的显贵们也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