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12章永恩伯府（4）

    应氏见苏进安仍等在“碧霞亭”内，一脸的高兴悠然，而陈妈妈向苏进安行了一礼后就迅速离开，完全没有刚刚向她诉说儿子发热的着急劲儿，顿时有些明白了。“祖父，您，您是看中了桂姑姑家的公子吗？”

    苏进安一边轻拨着杯盏里的茶叶沫，一边不可置否地浅笑道：“孙媳认为你桂姑姑家的长公子如何？”应氏和正春是同辈，应氏已嫁人生子，而正春孝期即将结束还未定亲，属于外男。苏进安也知道这样问应氏不合适，但他方才决定了件大事，觉得很合适，也很高兴，所以想找人“分享心得体会”。

    应氏自然是守礼本分的。她微微欠身，斟酌了一下言语，缓声道：“孙媳不敢妄议。但是淑琴妹妹是薄家仅剩的血脉，她的夫婿是要入赘薄家的。并非孙媳看不上姑姑的夫家。只是淑琴妹妹愿意选一个关外商人家族的公子为婿吗？”薄氏家族出自北方的平泰京，大齐朝以来各代均出过高阶大官，尚文朝时甚至有过薄氏女入宫为妃。虽然“宁章之乱”时薄氏家族的主脉被几近灭族，但旁支仍在，姻亲故旧遍布毓京内外，即使势力大不如前，可说到底也还是官僚阶层的世家。薄淑琴出生这样的家庭，自伯父薄古封“永文伯”以来，求亲者更是络绎不绝的往伯府涌，逼得她都得每日一大早从后门悄悄溜走，往“永恩伯府”避风头。一个官家小姐，父兄母家皆为前太子党，求亲者源源不断，又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加持，选毓京什么样的人家没有，要去选一个关外商人家族出身的公子？应氏觉得，祖父的想法太匪夷所思。

    孙媳话里的意思，苏进安自是明白的。应该说，但凡清楚他这种想法的，都会和应氏想到一块去。上月十五之后，因为一卷恩封，外孙女薄淑琴从可怜无助的大龄孤女瞬间跃为毓京适龄公子哥儿殷切求亲的对象。虽然淑琴已经过了待字闺中的最佳年龄，但不妨碍她一夜之间成为香饽饽。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薄家主脉早已灭亡，而淑琴是目前薄氏家族主脉唯一存活的后人。

    齐国对于承袭爵位早有规定。根据齐国制度，爵位应由拥爵人的直系后代继承，承爵人一般而言是直系男丁。若拥爵人家中无男丁，可自行选择直系女或嗣子继承。嗣子择选范围由拥爵人确定。若拥爵人在未确定嗣子前就发生意外亡故，则不存在择选情况，以直系后代、旁系后代为先后顺序排列继承。直系与旁系后代先男后女，旁系必须为三代以内。若以上条件均不符合，则由三代外族人耆老上报有关情况后，由朝廷确定承爵人。

    薄氏家族主脉除了薄淑琴皆已亡故，余下的旁支人数不多，且绝大多数分布在北方各地当小官，早已是出了五服外的薄家人，并不具备承爵资格。那么也就是说，如今，谁娶了薄淑琴，谁就拥有了“永文伯”爵位的实际掌控权，未来，他的儿子也将承袭“永文伯”爵位。所以才会自上月中秋后，“永文伯府”门庭若市，日日有媒人上门去提亲。从“永恩伯府”派过去临时理事的吕管家每天光会客收求亲帖，就能从早忙到晚。

    原本，苏进安是非常担心淑琴年龄大了且没有直系亲属，薄家又落魄，说亲会十分困难。但一朝圣旨下，局势反而逆转。

    近来每天日落后，吕管家都会把今日白天收到的求亲贴全部送来“永恩伯府”给苏进安过目。可看来看去，苏进安始终不满意。今日见到苏桂母子，苏进安突然觉得之前自己太狭隘。官僚家族虽然富贵，但阶级属性太重，亲疏嫡庶等级森严，婆婆妯娌小姑满屋子。任是入赘，淑琴同样需要面对夫家其他族人。而如今薄氏家族几近灭族，他苏进安直系一脉又都大多亡故，若是淑琴嫁给毓京官家，日后生了事端，又有谁可以来为淑琴撑腰？

    白正春是苏桂的长子，身体里留着一半苏家血，从血缘关系上讲，就比其他人亲厚了一层。白家远在关外阿木伊，是断不可能举家迁来毓京。也就是说，若淑琴选了白正春为夫婿，那成亲后白正春入赘薄家，淑琴便少了许多面对夫家族人的麻烦。退一万步说，即使淑琴需要面对白家，有苏桂在，还怕白家人欺负淑琴吗？

    再有，都说闻名不如见面。那些个求亲帖上响当当的名字，怎么会有今日得见白正春本人的冲击力大？爹娘和家族的教养对后代子息的成长最为关键。白正春高大英俊，守节知礼，又有苏桂那样的母亲，不正是佳婿的人选。

    其实这件事，苏进安完全可以跳过淑琴和白正春，直接向苏桂说明。毕竟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外祖父、淑琴如今唯一的亲人，苏进安自然有这个身份和资格去为淑琴谈定婚事。可是“宁章之乱”里薄氏主脉几乎全族覆灭，外孙女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苏进安希望她未来的日子能平安顺遂。都说，成亲是女子的第二次生命。这个亲成得好，自然日后就千好万好；成得不好，薄家以及苏家又是如今这样的光景，淑琴怕是会更难过。白家的家底他考究过了，很是合适。倘若两个小儿女能对彼此也有好印象，那是最好的。

    历来相亲，大多是长辈相晚辈。苏进安希望事情发生得更自然些，所以安排淑琴以拜见尊长为由去见苏桂。苏桂如此聪明，应当明白他的意思。若见面过程中，两个年轻人能自己看对眼，那是最好的。若第一次见面不能留下深刻印象，那待他这个外祖父去向苏桂捅破窗户纸即可。刚刚在明堂上，苏桂就已经说过白正春尚未许亲了。他苏进安的宝贝外孙女、“永文伯”爵位的继承者，总不至于配不得白家公子。

    当然，苏进安此时不直接找苏桂“摊牌”还考虑到九月九在即。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可不能因为淑琴的亲事就让人以为他和苏桂走得近。嗣子人选关系到曾孙思放的前程，他苏进安是马虎不得的。

    思及此，苏进安正了正色，认真道：“你说的厉害关系祖父明白。但作为淑琴的外祖父，我不得不为她多考虑一些。薄家已经够多灾多难的了。祖父不希望淑琴后半辈子过得糟心难受。‘永文伯’这爵位是陛下亲封的，淑琴作为女子承爵，本就不易，日后要面对的压力和困难只怕更多。所以，成为淑琴夫婿的人，必须是能扛得起事儿，能一辈子疼她爱她的人。白家或许身份不够，但它是你桂姑姑当家。你桂姑姑为人实诚，性格爽直，从不背后使刀子，所以关内关外的人才都喜欢和她做生意。有了你桂姑姑的教养，就是你如蔚妹妹，那么点大的孩子，也是十分乖巧懂事，更何况是正春。此事若成，成亲后，正春入赘伯府，白家远在阿木伊，淑琴便也就少了很多亲里亲外的麻烦，无需时时面对白氏族人，更没有婆婆妯娌小姑的钳制。而正春在毓京没有根基，唯一的指望便是依附伯府，与淑琴夫妻一体，恩爱到老，待日后他们夫妻和和美美、生下儿子，那一切便尘埃落定了。他们白家，也能够有血脉子息进入毓京上层圈子，成为勋爵。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所以，照祖父来说，正春虽非官宦子弟，但实是目前人选中最合适的。”

    “祖父考虑得自是十分周全。但若真成了事，就怕有人拿白家商贾出身这点来嘲讽淑琴妹妹。您今日也说了，两位姑祖母家的表伯父和表叔父们不知往正春身上看了多少回。大抵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吧。”苏家、应家和薄家都是文肃太子的幕僚家族。她和淑琴也是从小认识。以她对淑琴的了解，淑琴是断不可能看得上商贾出身的公子，即使那人相貌堂堂十分优秀。可毕竟，身份等级就横在那里。要知道，淑琴此前相好的夫婿可是平郡王的世子。

    苏进安端起茶盏润了润口，表情很是轻松自在。他道：“自从薄家覆灭后，你淑琴妹妹就一直住在苏府，也是因为上月陛下赐了‘永文伯府’，才不得已搬回去。以往的亲属网，不是在三年前就断了，就是还在观望薄家是否还值得结交，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还有什么人来嘲讽？若非陛下厚爱下诏恩封，如今怕是你淑琴妹妹求亲都难。当然，你思虑的也有几分道理。倘若这事真能成了，祖父自当请你赏叔父过府一趟，将正春收为义子。这样，不就名正言顺了？”

    苏进安说得十分轻巧，乍听之下，似乎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要苏桂满意、小年轻们看对眼，就顺理成章。但应氏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鉴于祖父对此事十分有信心，身为晚辈的应氏也无法一再驳斥，只能勉强附和两句。

    半柱□□夫过去，白瓷茶盏见了底。薄淑琴却不见回来。甚至是派去跟着淑琴的下人也没有一人回来报信。苏进安有些急了。应氏看祖父这样坐立不安，便主动请缨去别院瞧瞧。苏进安连连点头，嘱咐她定要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