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打车回到小区门口,万籁俱静。
繁华的都市,只有夜半时分才会露出他本来真实又脆弱的一面。
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没有关门,周从云停在便利店门口对她说:“买杯热的暖暖?”
宋程不语,他便自行走进便利店,而她在门外等他。
出来时,周从云手里捧着两杯热牛奶,他把其中一杯递给宋程,而后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软糖递给她。
宋程接过糖,看了一眼,又望着周从云。
他果然在笑,他一定是故意的。
宋程把软糖撕开,拿了一颗放进嘴里,说道:“荔枝味,好久没吃过了。”
“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买。”
“你以前天天给郑言七买。”
周从云没有反驳,当然宋程知道她没有反驳的余地。
上高中的时候,周从云和郑言七被誉为他们那一年级最登对最配的一对。但光是因为长的好看、青梅竹马是不足以造成这些流言蜚语的。
他们之间的暧昧氛围,除了郑言七显而易见的喜欢之外,还有周从云的回应,比如每次选座位他都坐郑言七身后,比如郑言七的课桌里,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的荔枝软糖。
对于宋程来说,在他们两人无法回避的爱情氛围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对她而言那个贫穷的时期,因为周从云送的糖果,她的生活也没有那么的单调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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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门口楼道上摆了两箱水果,放在宋程和周从云家的中间。
周从云走过去轻轻踢了一脚,自言自语道:“哪儿来的苹果?你买的吗?”
宋程摇摇头,没管地上的水果便进屋去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发现困意全无,遂又从床上摸索起来,准备找一部电影来看。
打开手机,看见沈裕发来的消息,宋程才想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也许是最近工作忙,以前偶尔也会大半个月见不到他人。
点进微信,沈裕的对话框,里面浅浅的写了一行字:沈清荷回乡下买了些苹果,给你放门口了。
沈裕说的乡下就是他老家,离南洲大约四十公里的故县。
沈清荷是沈裕的姐姐,小的时候,沈裕跟奶奶住一起,沈清荷在邻省上大学,很长一段时间里,宋程都以为他是独生女子女。
忽而又想起门口的水果,宋程开门去看,门口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水果的影子。
她没有再去打扰周从云把水果拿回来,回到房间,却觉得沈裕的行为很反常。他明明知道自己家门的密码,直接把苹果放家里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放在门口?
思来想去,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就是他实在太忙了,连最后一步进家门的时间都没有,放下水果匆匆离去。
进进出出的一折腾,宋程完全没了看电影的心思,又睡不着觉。只好翻出国庆节是杂志社发的茉莉花茶,给自己泡了一杯,裹了张毯子,在阳台上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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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编织藤椅上,热气腾腾的茶水一口接一口的下肚,最近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上半年去看过医生,医生说要尽量保持心情轻松,情况会有好转,她猜应该是自己最近思虑过多的缘故。
除了沈裕和陈溢,没有人知道她是个抑郁症患者。因为不像。
她有朋友,有固定的生活准则,工作生活井井有条积极热情,她对不熟的人话少,刚认识的人会以为她为人冷淡,但同事有事请她帮忙她都会去。平时团建聚餐几乎不怎么缺席,还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从哪个方面来看,抑郁症都不会找上她,可偏偏上天没有给病人一个固定的躯壳。
第一次发现她的抑郁症,是大三休学。
那一年,母亲程静的癌症复发,日日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她一天兼三份职,最窘迫的时候,两天只吃了一个馒头饿得差点晕过去,下了班还要看着医院里的医生对程静的病情束手无术。
但程静终究没有熬过那个寒风透入骨髓的冬天。
不知道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连日的压迫让她变得空洞,以至于悲伤席卷而来的时候,她连基本的哭泣都不会了。
她平静的处理完程静的葬礼,然后去学校办了复学。
除夕夜那晚,在她和程静生活了三年的出租屋里,拿一把锋利的修眉刀片,割向了自己的手腕。
那夜万家灯火,世界团圆,冰冷的房间里,宋程抱着床头柜上全家福,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沈裕那天突发奇想要接她去家里过除夕,那么她一生的故事可能就要到此为止了。
一个人选择求生的本能往往大于求死的勇气。
总而言之从那天以后,她就没有那么执着于生死。
回忆至此,宋程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已经两点五十五了。
她把刚才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一片治疗失眠的药就着冷茶喝了下去,便回屋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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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早上七点半的闹钟刚刚响起,宋程便睁开了眼睛。
只睡了四个多小时,在药物的加持下,睡眠质量不算太差。
宋程洗了脸,用毛巾把脸上和发梢上的水珠一点一点的擦干,然后开始化妆,她化妆没什么水平,主要用于提气色和遮黑眼圈。
化好妆刚好八点二十,宋程换好衣服便出门赶地铁。
从她家到报社的路程根本用不到四十分钟,但因为是早高峰,她在挤地铁这项技能上又着实没什么天赋,所以宁愿早出发一些时间。
花园路地铁站果然一如往常的挤,宋程没赶上上一班地铁,所以站的位置在第一排。
随着地铁到站,她毫不费力的被后面一拥而上的人推了进去,连忙抓住扶手才不至于摔倒。
宋程惊魂未定,站在车上下意识的观察身边这些与她一样的忙忙碌碌的人们,他们的脸上大都没什么表情,最多就是挤上地铁后的庆幸或者麻木。他们的身上也很没有活力,旁若无人的刷着手机,偶尔传出一两声苍白笑。
然而很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在这地铁上包括宋程在内的一群人,她们庸俗而空洞的背后还承载着这座城市顽强向前的生命力。
因此,世界是矛盾的,平庸和向上总是存在于一个群体,而群体往往是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