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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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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制艺,”高行俭翻开书卷:“即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等部分依次组成。”

    “制艺讲究长短句相对,平仄整齐,题材特征上以对偶性为主。文义在于诠释经书义理,据题立论,罕少有自由发挥的余地。”高行俭如是道。

    应窈眼神认真地点点头:“夫子,那我在写制艺的时候不能表达自己的观点吗?”

    高行俭沉吟片刻:“制艺出现之处是为着对比学子文笔与学识,但后来太拘泥于形式,僵化死板,也成了录取学子的唯一标准,确实不太适宜标新立异。”

    大齐举办科考多年,三年一次科考,逐渐形成了由上而下的选拔标准。自开过之时敲定的制艺严格要求天下读书人的思想,培养了一批又一批擅长引经据典,会做锦绣文章,却不擅长实干的官员。

    高行俭虽在此等制度下长成,却并没有被这种僵化的思想影响,反而很鼓励门下的弟子突破题材限制。

    “制艺四书五经内容为限,要求学子依题照做,便有许多夫子学子照葫芦画瓢,只以经书为重,力求表面上虚浮的锦绣文章。”他在窗边慢慢踱步,融金一般的日光落在他宽大的衣袖上。

    “但是,”高行俭话锋一转:“以制艺取士为目的,不屑于研读其余书籍是万万不可取的。”

    如今世人为了制艺取士,往往贬低四书五经以外的典籍,不愿深入研读。以至他们的文章都是徒有其表,华而不实,难经深究。

    应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高夫子深深看她一眼:“以往我都会先问门下弟子,问其志向,问其心绪。”

    “窈娘,我问你,你入书塾这段时日,同我说说你心底在想什么?”

    “是!”应窈乍然被点名,明白高夫子在考察她的心性,迅速道:“夫子,我读书自然是为了明理,知行无过,但求……”

    她顿了顿,吐出一口气:“但求无愧于心。”

    应窈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看着高夫子严肃的神色,惴惴不安起来。

    明理和知行无过自然笼统,却也是不会出错的回答。而无愧于心……是她这段时日深思熟虑的结果。

    约莫两个多月的时间,应窈从重生之初的草木皆兵,浑浑噩噩的状态转而为奋笔疾书,恨不得时时刻刻泡在书房里。

    她累吗,当然累。这具身体并未长成,还是在父母长辈膝下玩闹的年纪,她自然不必那样用功。

    但应窈还是这般选了,因为她知晓应宝珍供自己读书不易,科考入仕这一条路也是她所能触及的最容易的一件事。

    世上人力所能抵达之事太少,她只能紧紧握住自己所有的一切。

    应窈想保护自己性子柔弱的娘亲,想报答对自己好的应宝珍和胡氏,也想让恩师为她骄傲。

    更有一点,应窈知晓宋琛不会放弃,他此时只是被父母长辈据着,对自己鞭长莫及罢了。

    她们家是普通人家,堪堪温饱罢了。对上宋家这种盘踞在青州城多年,势力深厚的巨富之家而言,只是跺跺脚便能解决的蝼蚁。

    应窈前世看过宋家是如何处置忤逆主子命令的家仆,也看过他们是用怎样阴私手段打到和自家铺子有过节的商户。

    她不由忧心忡忡,甚至想到应宝珍撺掇自己搬迁,离开青州的法子,也觉得可行起来。

    应窈只求无愧于心,自然不愿意回到前世那个被拘在深宅大院,祈求怜惜的日子。

    “无愧于心,”高行俭重复了一遍,难得露出一个笑:“但求无愧于心尔。”

    应窈睁大眼睛看他。

    高行俭盯着她期盼的目光,慢悠悠道:“当年我的夫子问及此,我也是这般回答。”

    说起这个他颇为感慨:“只是这一个无愧于心,世上也不知有多少人能慨然说出这句话了。”

    他浸淫官场多年,回首往事,只觉感慨万分。

    高行俭目光触及应窈稚嫩的面孔,看见她脸颊处细细的绒毛在日光下微微发亮,想起她不过八九岁,不禁晒笑:“窈娘,你只需记着今日你这番话,但求无愧于心。”

    应窈珍重点点头。

    “好,那我们来细细研读这篇制艺。”高行俭不便再谈,引着应窈往后看:“破题最重要,我们需开门见山地引出如何破题,立意便能见高下。”

    离这一年的童试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高行俭打算稍微加快速度,交给应窈自己对研究制艺的心得,引她少走弯路。

    珍娘同他说了想让应窈试一试今年的童试的想法,他当然赞成。

    高行俭也做过出题的主考官,区区一个州的童试,窈娘又聪慧听话,他有信心让应窈拔得头筹。

    应宝珍到饭馆时,胡氏已经和李柔娘在店里忙活,招待往来的客人。

    他有心留卫峤用饭,眼见他也奔波多时,十分劳累。

    但卫峤说自己得去吴掌柜面前回话,不便多纠缠,道别了便离开。

    应宝珍并未多留,感慨赌坊工作时间也越来越长,让他午时得了空来饭馆用饭。

    看着卫峤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应宝珍便净手去灶房忙活。

    她们饭馆的生意可是一等一的好,隔壁镇子的商贩也来向她们进购自家调制的酱料和卤串等物。

    应宝珍虽然把调料方子一股脑教给了胡氏她们,还是得稍加照看酱料的调制情况,确保没有出现差错。

    “珍娘,”胡氏擦擦手走过来问她:“阿峤走了吗?怎么不留他吃个饭,人家可是为了我们忙一上午了。”

    是的,经过这段时日卫峤孜孜不倦的努力,胡氏对他的称呼已经从赌坊那个小白脸打手到小白脸,再到阿峤了。

    还关心他也没有用饭便走了,也没有想想自己女儿用饭没。

    应宝珍不由感慨自己在胡氏心里地位掉落之快,答道:“他说他得去吴掌柜面前回话了,午时会过来用饭。”

    “那就好,”胡氏感慨,心道卫峤真是个听话孩子。看着应宝珍在她面前磨磨蹭蹭不肯走,疑惑道:“你杵在这里做甚?”

    应宝珍含糊道:“阿娘,我这也才回来呀……”

    卫峤忙活一上午,她也是忙着打扫屋子送窈娘去书塾,也累得团团转呢。

    胡氏看她说话吞吞吐吐,还不时拿眼睛瞄自己,愣了一会才恍然大悟,笑骂道:“你娘我还能少你一口饭不成,别杵在这里跟什么似的,灶房里有给你留的鱼羹,快吃完出来干活!”

    “哎。”应宝珍应了一声,转头喝鱼羹去了。

    胡氏心里还是有她的,知晓她喜爱鱼羹,特意去市集买了新鲜活鱼给她煮鱼羹吃。

    鱼羹热在锅里,滚烫腥香,应宝珍一边吹气,一边思忖着怎么应付周冕等人。

    周冕并不来饭馆用饭,邹洋倒是常来这里点打边炉涮牛羊肉,可他总归是付了银钱不好不给他上菜。

    如今她们在明而周冕等人在暗,若是他们使了什么隐私手段,就像前些日子邹洋找了两个无赖来闹事,影响饭馆生意,对她们肯定是影响巨大的。

    她们毕竟是开门做生意,总不好轰他们出去,反倒被他们当成话柄纠缠。

    索性周冕现在还没有同她们彻底闹翻脸,还顾及着自己秀才身份,不屑拉下脸与她们争吵动手。

    应宝珍皱眉,情势对于她们并不利。

    她叹出一口气,继续喝鱼羹,决定还是先把早上这件事同镇长说说。

    因着举办集会,她们家在镇长面前留下了个好印象,邹洋他们又是铁板钉钉的泼皮无赖,不愁镇长包庇他们。

    而且方猎户和卫吉都常来店里,若是他们无赖想动手也好有个照应。卫峤更是搬到院子里保护她们安全,情况不算难。

    应宝珍三五口喝完鱼羹,同胡氏说了自己想去找镇长哭诉,换了身装束便去了镇上家。

    既然是上门哭诉泼皮无赖恐吓纠缠自己,就得拿出柔弱胆小的模样。应宝珍深谙此理,借了李柔娘的脂粉把脸涂白一点,眼底涂上青黑,唇色也苍白无血色,俨然是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

    她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面色苍白,神色惴惴不安,没有半点先前悠闲自若的模样。

    于是镇长便见到了神色不宁,泫然欲泣的应宝珍。

    他大为惊讶,看着平日要强的应宝珍露出这副神情,连忙问她:“这是发生何事了?”

    镇长给她倒了茶水,示意她慢慢说。

    应宝珍吞吞吐吐,目光移向别处,一副很为难又害怕的模样:“镇长伯伯,今日我们晨起时发现家里进了贼……”

    “什么?”镇长大为惊讶,“哪里来的贼人,可曾丢了什么物件?”

    不怪他惊讶,应家众人向来本分,不与旁人起争执,怎么会闹出这种事。

    应宝珍咽下苦涩茶水,只道:“未曾丢失财物,只是家里的驴车被人砸坏了,老驴的草料也被人馋了巴豆粉。”

    “竟有此事,”镇长更加疑惑:“什么贼人不抢人钱财,倒闯进院子里打砸东西了?”

    这般说着他意识到什么,连忙去看应宝珍神色,见她紧紧抿唇,忙道:“珍娘,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应宝珍泫然欲泣:“镇长伯伯,您知晓,我们前日同周家退了亲,他又不肯,让邹洋来饭馆里闹事,说什么……”

    话到最后她自动消音,给镇长想象的余地,她用衣袖挡着脸颊,默不作声流下泪来。

    “原来如此。”镇长看她惊惧交加,想起邹洋等人平日做的混账事,怒道:“我没想到周冕一个好生生的秀才竟也同他们这些混账无赖纠缠一起!”

    “不知晓是不是他,”应宝珍捂着脸,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我们也不知晓到底是谁,一大早起来家里就是一片狼藉,想报官又没有丢失财物,只是让家里人都怕极了。”

    “这不是你的错,”镇长宽厚,耐心安抚她:“这些混账确实该整治了,你不必担心。”

    “果真如此吗?”应宝珍抬起头,用憋得通红的眼睛望向镇长。

    镇长知晓她受了惊吓,再三保证:“我自会让柳易他们巡查饭馆那一块,不会让他们再溜进你们家院子的。”

    应宝珍听话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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