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识
既然卫峤是为了保证她们家里人的安全,放着自家屋子不住,跑来挤在纱橱间,应宝珍也不能说什么了。
她只能把请方猎户来的提议咽下去,帮着收拾堆满杂物的纱橱间。
这里本来是胡氏留来招待亲戚的小屋子,但是常年空置,早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一进去掀开毡布全是灰尘。
应宝珍无法,和胡氏搬开杂物之后泼水打扫。
既然是招待卫峤他们,又说不准留宿的时日,她便想着要不要再添些物件。
靠窗一侧可以加一层纱帘,遮挡入夏灼灼天光。再给他们搭一个简易衣柜,方便放物什。
在应宝珍揣度置办物什时,卫峤隔着窗棂唤她:“珍娘,我把家中的马车带来了,今日可要送窈娘去书塾?”
“去,”应宝珍稍加思索:“我一个人便可,你去忙吧。”
胡氏已经去请木匠修驴车,约莫午时便能修好,总归她们的生活还得继续,不能因为这个耽误应窈去书塾。
卫峤却不赞同:“我陪你一起去吧,路途遥远,我去了也好有个照应。”
他补充道:“家里也有卫吉照看着,我已经叮嘱过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应宝珍觉得他小题大做:“哪有那么危急,那条路我可是走了不知晓多少趟了……”
她刚想说自己披星戴月赶路什么地方都敢钻,就看见卫峤低垂眼睑,纤长眼睫落下一个让人心痒的弧度,堪堪遮住眼底低落情绪。
他脸颊白净近乎透明,愈发显得乌发浓重,眉眼锐利。分明是极盛容貌,此刻低落情绪彰显无疑:“我只是担心你……”
“好吧,”应宝珍无奈,只得把话咽回去:“若是你有闲功夫的话。”
卫峤闻言露出笑,一个极小的弧度,却能让应宝珍感觉出他的雀跃:“那我去套车。”
应宝珍点点头。
应窈还在屋子里和卫吉闲聊,便听见应宝珍的呼唤:“窈娘,出来了,收拾东西我们去高夫子那里。”
“来了。”应窈扬声应答,把几案上的笔纸推给卫吉,低声嘱咐他:“我不在的时候阿吉要把刚刚写的字都临摹一遍,等我归家要仔细查看的。”
她想了想:“祖母和娘亲都在家,你也要保护好她们哦。”
卫吉自然应答,伸出小手指和她拉勾:“好,我们拉钩说好!”
应窈这些时日不仅自己在高夫子手下读书,也在回来的时候教卫吉学字。
“嗯,”应宝珍还在外面催她,应窈没再说话:“那我走啦。”
应宝珍接过应窈的书箱:“走罢,今日卫峤送我们过去。”
她身后的卫峤更是神色自若地接过应宝珍手上的东西,低声同她说了什么,惹得应宝珍笑意连连。
应窈抿了抿唇,乖乖坐进马车里。
马车宽敞,角落里还细心地铺上了柔软的皮子,似乎还熏上了怡神的线香。
卫峤驾车,应宝珍坐在外面,帘幕阻隔了两人的交谈声。
应窈也像往常一般争分夺秒,摊开书卷默默念诵。
高夫子博学多闻,教授内容较郑夫子要丰富不少,以启发她的思维为主,她不光要在课上仔细听讲,还得回家仔细复习。
眼前是晦涩难懂的经文,还有隐约的谈笑声传来,饶是应窈专心,也不得不走了神,心绪飘向帘幕外面。
珍娘,原来同那个卫峤关系很好吗?
应窈知晓早上家里似乎出了事,不能照常送她上下学,她看应宝珍和李柔娘神色不对,也不敢多问,乖乖呆在屋子里。
她白日里用功,晚上睡得也沉,早上一起来便听见胡氏焦急的怒骂声和娘亲的抽噎声。
应窈隐约意识到昨夜家里似乎进了贼,才让应宝珍如临大敌般想要加固院子围墙,避免贼人侵扰。
不过卫峤的到来还是让她一头雾水,看着他一番交谈说服了胡氏让他和卫吉住进来守卫院子,还和应宝珍谈笑自若。
卫峤长得好,应窈用挑剔的眼光看他也只能得出他实在周正齐整,挑不出错处。经常来饭馆帮忙,又用一番甜言蜜语让胡氏和李柔娘对他信任,应宝珍也对他放下心。
他思量周全,连长途跋涉离开镇子去送货回来也要挑拣些新奇玩意给家里送过来,人人部落,连应窈都能得到做工精巧的文房四宝。
应宝珍对卫峤的态度也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和缓下来,碰面时有说有笑。
更别说还有卫吉每日在饭馆帮忙,和应窈相处。照常理说,应窈对卫峤的观感应该还是很不错的。
可应窈还是对他有些警惕,不太敢靠近他,更别说毫无芥蒂接受他的好意了。
她把这种微妙的感觉归结为对于卫峤身份的警惕性,惴惴不安地观察卫峤的一举一动,甚至想出言提醒应宝珍。
可是话到嘴边,嘴角带着笑意的卫峤若有似无地瞥来一眼,应窈便只能乖乖闭上嘴。
应窈蹙起眉头有些苦恼,一来她说不出卫峤有什么不对,二来她更想不出理由面对应宝珍。
这些时日来应宝珍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送她去书塾,大费周章开饭馆攒钱,说要供她去青州城里参加童试。
她已经快十岁了,在夫子指导下将经文烂熟于心,可以参加青州城三年一度的童试。
童试是科考的第一场考试,若是通过考察,便可以进入青州城里的书院读书,继续参加下一场。
三年一度的考试,她实在等不起。
应窈自然是想去的,可路途遥远,盘缠又不足,像他们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祖上未曾有过功名,还需要请同乡的书生担保。
应窈听书塾里的同窗讲了他参加童试的经历,回到家默默翻出自己仅有的积蓄。
李柔娘会给她零用钱,应宝珍和胡氏也会给。她花销不多,攒下了几两碎银子。
可是这远远不够。
应窈还在纠结之际,应宝珍便同高夫子讲了她想让自己参加童试,请高夫子指导她做文章。
高夫子自然答应,可是应窈看着应宝珍坚定的姿态,默默攥紧了手。
珍娘,为何要为她做那么多呢?
她完全可以像前世那样撺掇胡氏把她卖出去,也可以对她不管不顾,供她吃喝都算好的。
可应宝珍不光供她读书,每日披星戴月赶路接送她,还要掏家里的积蓄供她科考。
应窈又想到卫峤的一举一动,心乱如麻。
应宝珍同卫峤一路说笑,意外发现他着实机敏。
言辞风趣,进退有度,也不会不知深浅地冒犯别人,属实是一个很理想的聊天对象了。
她说饭馆里什么客人喝酒闹出的笑话,卫峤便说他小时候在铺子里帮忙的闲事。
卫峤还同她说了卫吉小时候闹出的笑话,扯着鸡腿去撵鸡赶狗,结果被大公鸡狠狠啄了一口,哭着跑回家。
应宝珍漫不经心地听着,没怎么注意便到了郑夫子家。
书塾里传来朗朗读书声,应宝珍跳下车,同卫峤道谢:“一路上麻烦了,我先把窈娘送进去。”
卫峤点点头。
可许是他们耽搁了太长时间,连高夫子也坐不住在院子外面等,隔着老远看到他们。
“珍娘,窈娘。”高夫子眉头舒缓:“你们可算到了,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他知晓应宝珍一向准时,不会无缘无故爽约,在书院外面翘首以盼。
“夫子,”应宝珍略带歉意:“晨起时发现家里的驴车坏了,进了贼,才耽搁这些功夫。”
“进了贼?”高夫子皱眉,担忧道:“可曾丢了财物,报官没有?”
应宝珍摇摇头:“只是损坏了驴车,没有丢失财物。”
“这?”高夫子不解。
应宝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坦诚道:“我疑心是镇上同我有过节的泼皮无赖干的。”
“为何他们同你有过节?”高夫子更不理解了。
应宝珍只叹气:“我原先同镇上一户人家定了亲,他有秀才功名,可惜家贫些。我原想着只要人好,便是贫苦些也是无碍的。”
她适时苦笑一声:只是人家看上了我们饭馆,要我把饭馆当嫁妆给他们家,让他表妹来经营。”
“荒唐!”高夫子大为光火:“迄有这种强占他人嫁妆的道理!”
应宝珍也觉得周冕荒唐可笑:“我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便同他退亲,只是他似乎并不肯放弃,找了镇上的泼皮来店里打砸,没成想今日……”
她有未尽之言,高夫子也大抵能猜到后续。
他皱起眉,保证道:“珍娘,你且放心,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应宝珍抿唇:“那就多谢高夫子了。”
她同高夫子说这些一是有解释之意,二来是想看看高夫子愿不愿意出手相助。
她们家只是镇上开饭馆的平头老百姓,这种纠纷琐事官府是不会管的。但是高夫子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正经的读书人,还是当官的。
士农工商,以士为贵。入仕当官等读书人话语权自然比普通百姓大。出了什么纠纷琐事,衙门也更偏向他们。
何况高夫子面冷心热,没有置她们于不顾大道理。
应宝珍还在想着,听见卫峤的呼唤:“珍娘?”
她一转头,看见卫峤跳下马车:“你下来了。”
卫峤点点头:“我在马车里等久了,以为发生是什么事了。”
应宝珍刚想说自己同高夫子解释一番才耽搁了时间,便听见高夫子难以置信的声音。
“珍娘,”高夫子紧紧盯着来人:“他是谁?”
应宝珍看着卫峤一如往常的俊秀面孔,迷惑:“啊?他是镇上相熟的人,叫卫峤,今日是他赶车送我们来的。”
高夫子没说话,只是眼底流露出的惊诧彰显了他心头大震。
应宝珍看着他的神情,又看看神色自若的卫峤,更加迷惑。
高夫子,还能认识卫峤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