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歹人
告别了卫峤,应宝珍走去金银楼。
玉娘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没骨头似的倚在门槛上说笑。
天热,她只穿了一身轻薄紫色纱衣,衣襟松散,露出大片白得晃眼的肌肤,应宝珍都有些脸红不敢看。
“呦,”玉娘抬眼睛看她,未语人先笑:“稀客啊,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换季买衣裳的风,”应宝珍也笑笑:“对了,玉娘,我前些日子让你帮我留意的绸缎料子,如今到没到货?”
之前她想按后世形制给自己做几套换洗的小衣时,找不到合适的布料,纱布透气但粗糙,棉布又太闷,她只好求着玉娘帮她留意合适的缎面料子。
“有的,”玉娘引她到后头去:“金银楼新进了一批料子,我瞧着这匹海棠纹样的缎子不错,特意给你留着的。”
应宝珍拿起料子一看,触感轻薄滑腻,在光下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银色海棠,着实清透。
“那我便要了,”她十分满意:“玉娘,我还想给阿娘和嫂子她们买几件衣裳,可有合适的?”
“当然有了,”玉娘揽着她的肩嗔怪道:“我们楼里多少时兴衣裳你还能不知晓吗?”
她话锋一转:“不过,你可是许久没个自己添几件正经衣裳了,今日想着给家里人买几件,怎么没想到自己?”
应宝珍闻到她身上馥郁的香气,不免脸红:“我倒是想穿些鲜亮衣裳,只是饭馆活计多,穿了不免沾上油污,平白糟蹋了好衣裳。”
灶房油烟大,而那些鲜亮衣裳基本都是绸缎锦绣,经不得洗。穿上之后束手束脚的,不如耐脏的粗布麻裙。
“那倒也是,”玉娘想到她这些时日的忙碌,也心疼她:“我们珍娘何时受过这种罪。”
应宝珍只笑笑:“玉娘,带我挑几件阿娘她们能穿的衣裳吧。”
她想了想,着重道:“再给窈娘多挑几件,她小孩子长得快,费衣裳料子,有什么合适的钗环也一并挑了。”
“你对窈娘这个小侄女倒是真上心,”玉娘一边挑衣裳一边同她闲谈:“又是送人去隔壁镇子上书塾,还操心给人买衣裳首饰。”
应宝珍只笑笑,原身对应窈可谓是冷淡至极,也就是等她来了才稍微上心些。
不过在吃饱穿暖就是对孩子好的古代社会,她对应窈的上心程度可谓是让人惊叹了。
应宝珍一件一件看过去那些颜色鲜亮,纹路精致的小衣裳,接下话茬:“嗐,谁叫我是她姑姑呢,对她好点怎么了。”
她指着一件嫩黄色对襟掐花长裙:“这件不错,颜色鲜亮又轻巧,我瞧着很衬她。”
应宝珍觉得自己做的还是不够,孩子又不是给点吃的喝的就能长大,总得关心关心他们的心理健康。
尤其是应窈这特殊的经历,她在心底叹口气,她记得应窈上辈子也就勉强活到二十来岁,在她眼里也就是个孩子。
虽然应窈这段时日很正常,于诗书上格外用功,但应宝珍还是看出她心底的惴惴不安。
若是她真的真的毫无戒备之态,无忧无虑地接受自己的好意,每日悠闲度日,自己才得是真正担心呢。
应宝珍叹息,让玉娘把她挑好的衣裳包起来。
她给胡氏挑了几件颜色稳重些的衣裙,给李柔娘的颜色轻盈一些,带着俏皮的绣样。
给应窈挑的最多,都是颜色清亮又适宜日常,适合十来岁的小娘子。
她没打算给自己捎几件,不过玉娘硬是要把一条胭脂红的撒花掐金褶裙给她。
“这件衣裳漂亮虽漂亮,镇上没几个姑娘家能撑得起来,在我店里留了许久了。”玉娘郑重其事:“我这一把年纪了,又不可能留着自己穿,倒不如送给你。”
她态度强硬,大有自己不收就不让走的表现。
应宝珍拗不过玉娘,只好珍重道谢。
许是原身以往来金银楼来得勤,玉娘同她的关系可谓是很不错,应宝珍也不想辜负她的好意。
挑完衣裳,玉娘又突然想到什么:“珍娘呀,你分明就住在镇上,可来的次数还及不上阿缇雅呢。”
应宝珍想起那天在市集上穿着鲜亮红衣,眼神灵动的阿缇雅,笑笑道:“倒是我考虑不周,她这些时日还来吗?”
她倒是想邀请阿缇雅来尝尝她的手艺,也看看北疆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
“这月以来倒是没来过了,”玉娘思忖着:“最后一次来我这里还带了几件缟衣回去,说是家里人去世了。”
她们虽生活安逸,却也能隐约听闻北疆最近不太平。
“哎,”应宝珍只叹息:“世事难料啊。”
玉娘也唏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
二人又聊了两句,应宝珍便同她道别,打算去接应窈回家。
“往后常来呀,”玉娘恢复往日妩媚神态,倚在门槛上同她招手:“奴家可不知等你等到何日了。”
应宝珍亦招手道别。
应宝珍接了应窈回来,变戏法似的把在金银楼给她挑的衣裳首饰捧到她面前:“看看,这几件如何?”
应窈看着琳琅满目的衣裳料子,瞪大眼睛:“给我的?”
“是啊,”应宝珍先挑出她最看好的嫩黄对襟裙:“先试试这个,尺寸应该很合适。”
应窈看了看李柔娘,还是不太适应应宝珍的风风火火和热情。
“你且试试吧,珍娘一片好意,”李柔娘摸了摸应窈的头,再看看料子:“这匹锦缎倒是很不错,又轻又薄。”
应窈抿着唇有些纠结地去试了衣服。
“阿娘,嫂子,”应宝珍把给她们准备的衣服也抽出来:“我方才去金银楼给你们买的,都是好料子。”
“你这孩子,”胡氏虽喜不自胜,捧着衣服细看,却板起脸说她:“这么浪费钱做甚。”
“阿娘,”应宝珍知晓她面冷心热,撒娇道:“这不是刚忙完集会的活,想给你们添件衣裳首饰犒劳一下嘛。”
“这段时日可苦了阿娘你们,”她道:“饭馆进项又足,偶尔使些银钱怎么了。”
“巧言善辩,”胡氏笑了笑,这般评价她:“对了,我昨日计算着收支,满打满算也快赚到三百多两了,你挑个时日,同我一起去把你的嫁妆头面赎回来。”
“啊?”应宝珍眼珠转了转:“那么急做什么,家里还得攒钱生活,我那头面首饰又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了?”说起这个胡氏满心怨言:“你那头面可都是我盯着打的,金银成色好,手艺也好,要不是得还赌债,我怎么能让你把她当了。”
应宝珍深知那几副头面首饰在胡氏眼里就是自己的嫁妆,本能地抗拒把它们赎回来:“再说吧,我当时是死当,也不知有没有被人买走。”
胡氏还想说什么,催她去柳书生那里看看头面,被她糊弄几句过去。
应窈很喜欢她挑的衣裳,当晚就央着李柔娘给她收收腰带,改得更合适些。
应宝珍自无二话,趁着月色明朗给卫峤绣白日里说好的香囊。
李柔娘浣洗完衣裳还走过来问她这是给谁绣的,应宝珍囫囵说给卫吉准备的,怕他成日往林子里钻被蚊虫咬伤。
她兴致勃勃,一连到了后半夜才歇下。因着睡得深,夜里听见驴叫声也没当回事,没管后院里的动静。
翌日,应宝珍起来去喂驴,才发现自家里出了事。
搁在驴厩旁的驴车轮子被暴力卸下来,滚轴都坏了。而驴子恹恹的,馋了豆皮的干草料都不吃,稀稀拉拉吐着酸水。
有经验的胡氏一看,再去检查石槽里的草料,看见颜色发黑的草料,断言道:“肯定是吃了巴豆粉,闹起肚子来了。”
她看着被砸坏的驴车,怒道:“我昨夜睡得沉,没听见动静,没成想是有人溜进来生事!”
李柔娘也走出来,指着墙上的鞋印子惊叫出声。
应宝珍按耐着收拾残局,检查到家中财物并无损失。才安慰满脸担忧的李柔娘,说自己会去医馆买点药给驴子治病,也会去修好驴车。
不过安慰她们之余,自己还是有些后怕。
家中只有胡氏和李柔娘,自己和应窈也指望不上,老的老小的小,要是昨夜作乱的歹徒胆子再大些,可不仅仅就是早上起来发现驴车车坏了的事情了。
不知晓是谁,又是怀着怎样的念头半夜里溜进她们家院子里,没有偷拿财物,反而是砸坏了家里唯一一辆驴车,还给老驴下药闹肚子。
应宝珍惊惧,心底又愤怒异常,可她知晓自己虽然能在饭馆经营上发挥作用,可还是遇见心存恶念的歹徒,她什么也做不了。
哪怕她并不柔弱胆小,就算遇见歹徒也敢拎着菜刀砍人,保护胡氏她们。但她能做的也只是和歹徒同归于尽,无法真正震慑他们。
应宝珍尽量表现得风轻云淡,安慰胡氏和李柔娘她们,因为她知晓自己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一旦她畏缩了,这个家就撑不起来了。
可究竟是谁,才会如此针对她们,又没有做出过激举动呢?
应宝珍心底闪过许多念头,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列出可疑人选。
自己经营饭馆诚诚恳恳,也没有和街坊邻居抢生意,能先排除生意上的摩擦。胡氏和李柔娘更不可能了,有纠纷也最多只是口角,不会大动干戈到这种程度。
除非……是原主留下的事情?
应宝珍感觉自己就要摸索到答案,仔细回想原主的交往经历。
原来的应宝珍只是爱美刻薄些,看不起镇上人,还有点疯魔,痴痴追求周冕……
对了,是周冕。
他既和自己有摩擦,又觊觎着饭馆钱财,还和一群泼皮无赖混迹,作案动机充足。
应宝珍紧紧皱起眉,这段时日周冕没有在她面前蹦跶,倒让她忘了他是如何在饭馆打砸生事的了。
而周冕来饭馆生事也是想威胁自己嫁给她,把能赚钱的饭馆据为己有。
应宝珍冷笑一声,看来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