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昏黄灯光下, 并排坐在堪称简陋的床沿边,四目相对间,双方眸子里都是彼此的倒影, 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俩。
此情此景, 美好得让易漫如都不由恍惚了一瞬。
她不得不承认, 盛总这句委婉含蓄“想你”其实很动听, 因为他是那种在感情方面矜持到近乎保守的人, 让这样的人开口表白怕是比登天还难,原主跟他结婚十年都没有听到过类似的“情话”, 可明明他们当年的交往甚至结婚都是他主导的。
如今这句想念的分量有多重,便可想而知了。
更何况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想想吴越王写给妻子的那句“陌上花开, 可缓缓归矣”感动了古往今来多少痴情人吧,跟盛总这句话也算是异曲同工了, 饶是易漫如铁石心肠, 听到这话多少也有些触动。
但只要想想招惹了这尊大佛的后果, 易漫如那有些摇摆不定的心,立刻就变得坚定起来, 她努力粉饰太平的笑道, “怎么说得像真的一样, 哈哈,那你经常出差十天半个月, 也没这么夸张过。”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她不肯再直视自己的目光, 盛启霖也微微敛目说道, “可能是第一次目送你离开的背影, 就有点无法接受了吧。”
易漫如:“……那你也太双重标准了吧。”
盛总虚心接受批评:“所以我要向你认错, 以后出差一定会注意时间和频率。”
易漫如吓得连忙摆手, “千万别在意,工作要紧,我都能理解的。”
大概是被她避之不及的反应逗乐了,盛启霖仰头朗笑出声,动作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流畅优美的下颌线,喉结轻微上下滚动,更是凭添几分诱惑。
冷不丁见到这幅美景,易漫如眼神不由直了一下,心想平素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盛总,今天穿着简单的深色丝绸睡衣,衣襟敞开的样子竟该死的性感。
这一瞬间,小奶狗都好像没那么香了,禁欲系才是真绝色啊。
不过想到招惹了这位的后果,易漫如那蠢蠢欲动的心立刻又平静下来,假装什么都看见的收回视线,却发现不知何时盛总已经扭过头正面对着她,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她。
易漫如:危!!
不知道她夸张的表情又勾起了他什么兴趣,原本只是静静看着她的盛启霖突然倾身过来,动作虽然很慢,也改变不了他们的脸逐渐拉近的事实。
易漫如终于忍不住了,不自在的连头带上半身一起往后仰,努力想要拉开距离,却不想后脑勺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托住,没有很用力,却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沉稳感。易漫如一时间进退不得,只能瞪大眼睛紧张的看着他。
“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盛启霖语气轻松的安抚她。
易漫如心想您这一看就很不得霸王硬上弓的架势,这话跟渣男说我就蹭蹭不进去有什么去别?她会信就有鬼了。
面对她怀疑的目光,盛启霖仍然气定神闲,还举例子说明了,“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会等到现在吗?”
易漫如想想也是,不说她在京市的一个多月都住在盛总的地盘,他只要愿意,随时有下手的机会。
在s市那几天他们单独住在嘉铭公寓,连个家政阿姨都没留,盛总若要干点什么,可比现在方便多了。
这么想着,易漫如便有了些勇气,开口道,“那你倒是放开我啊,这样子怪吓人的。”
刚挽回她一些信任的盛启霖却突然又拉近了距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额间轻吻一下,下一秒便松开了托着她后脑勺的手,伴随着一声轻叹:“只要你不愿意,我永远不会勉强你。”
易漫如:“……”
虽然得到了盛总的保证,易漫如脸上却没有多少庆幸的神色,毕竟她意志也没那么坚定,盛总又这么会撩,也不知道能不能扛住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易漫如也懒得想那么远的事了,既然盛总保证现在不会勉强她,她就放心的掀开被子爬进去,“早点休息吧,晚安。”
说着也不看盛总,闭上眼睛把脸转向墙那边。
“晚安。”盛启霖也轻声说,先把灯关了才上来。
虽然他信守承诺,同在一张床上也规规矩矩的,比柳下惠还柳下惠,然而两个成年人在大冬天共用一床被子,为了不着凉,就不可避免会有肢体接触,就算易漫如很想把自己贴墙上来证明跟盛总清清白白的关系,考虑到身体扛不住,也只能作罢了,就这么挨着入睡。
然后在睡梦里,易漫如身体很诚实去寻找更温暖的地方,等她第二天醒来,就看到自己紧紧挨着盛总、一副小鸟依人的睡姿。
易漫如:……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顶风冒雨深夜开车赶路,导致劳累过度的缘故,向来早睡早起的盛总今天居然醒得比酷爱睡懒觉的她还晚,但易漫如此刻是庆幸的,要是盛总先清醒,看到这恨不得把整个人贴他身上的睡姿,她得多尴尬啊。
她先醒来就可以提前拉开距离,营造无事发生的假象了,易漫如这么想着,便准备从盛总身上挪开。
然而她才轻手轻脚的调整一睡姿,他居然就被惊醒了,眼皮轻颤,随即便睁开双眼,目光清明的看着她。
易漫如:……
她开始怀疑盛总其实是在装睡骗她,但是她没有证据,索性腾地坐起来,“醒了就起床吧,该吃早餐了。”
盛启霖那句“早安”便被卡在了喉咙里,无奈的笑了笑,还是从善如流的起来了。
他们的房间虽然也有洗手间,但易漫如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有周全到连牙刷牙膏都带的地步,毕竟这里也没有她惯用的电动牙刷,都是普通牙刷,到哪都可以用新的。
盛总跟她的情况应该也一样,所以起床后,两人前后脚开门出去了。
易漫如率先出门,正欲高声喊妈要新牙刷,冷不丁看到客厅坐满了人。
大概是怕吵到他们休息,客厅里开着电视却把声音调到最低,大人小孩说话更是压低声音,以至于易漫如在开门前还以为家里除了他们几个就没有别人了,结果一出来就这些人纷纷扭头望着自己,易漫如当时就往惊呆在了门口。
看她杵在门口一动不动,盛启霖好奇的上前:“怎么了?”
说话间也看到了易大哥和易二哥两大家子人,但他却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还很自然的和他们打招呼:“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你们都过来了啊。”
易家兄弟发现盛启霖在这里的反应,不像易父易母那样惊喜忘形,毕竟一早上过来肯定就听父母提醒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消化这个好消息。
但是没那么激动,不代表他们就不欢迎盛启霖,几个大人看到他起来,便纷纷挂上了热情的笑脸打招呼,易大哥和易二哥更是迫不及待的招手,“是啊是啊,你们可算起来了,打麻将啊,就缺你们俩了。”
难得大过年彻底放松下来,总算可以玩玩麻将消遣一下了。
盛启霖笑着点头:“好啊,我们先去洗漱一下。”
易家兄弟麻将瘾不小,可能是平时忙于工作无暇消遣,憋得太久了,昨天玩了一晚上也不觉得烦,现在一看易漫如和盛启霖马上洗漱完就可以上桌,又迫不及待去搬麻将桌了。
成年人的过年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易漫如起床连妆都没化,衣服也没换,洗漱完吃过早餐,就被等不及的大哥二哥催着上桌,中间的午餐和晚餐时间加起来都没超过一个小时,吃完就被拉着上桌砌长城,上个厕所都有人在外面催她快点快点,简直是没日没夜,无休无止。
宝贵的春节假期眼看着就要葬送在麻将桌,哪怕易漫如今天财运亨通,一天下来狂赚小两千,也不是很快乐,坐一天感觉腰酸背痛,玩到晚上九点终于扛不住要撤退,人菜瘾大的易家兄弟还各种不答应,一个说她赚了钱就想跑,不讲武德,另一个更表示他们打麻将就是被她带坏的,现在她要负责让他们玩过瘾。
易漫如听了很不服气,“就你们麻将瘾这么大,我能把你们带坏?”
她想原主那么爱打麻将,说不定就是被这俩好大哥给影响的。
“那我们可是有证人的,不信你问爸妈,是不是你自己手把手教我们陪你玩麻将的。”记性很好的易二哥还指着手下这副麻将道,“就连这个都是你带回来的。”
易漫如低头一看,承认这副麻将看着是有些年头了。
盛启霖看他们兄妹斗嘴,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插嘴问,“是吗,她什么时候带回来的?”
“就她去上大学的头一年。”易二哥不但把当初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还能活灵活现模仿易漫如的语气,“可能是出去见了点世面,回来神秘兮兮的说要给我们看个宝贝,结果就是这玩意儿。”
易漫如:……
她想要反驳,便宜二哥形容的根本不是文静乖巧的原主好吗,倒是很像她能干出来的事。
可是众人都对易二哥讲述的内容表示赞同,就连盛总半点没觉得有什么违和感,她也不知道要从何开始反驳。
看他们都在笑话这件事,哪怕觉得不是原主干,更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易漫如越发不开心了,更是坚定了立马就撤的决心,“好吧,那我再教你们一课,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散了散了。”
“别啊小妹,我错了。”比她还能屈能伸的易二哥当场就跪了,没有半点犹豫迟疑,仿佛排练了千百次一般,易大哥也依依不舍的劝她再玩两局,“着呢两局就好,小妹,大哥可从来不骗你的。”
易漫如心想他俩现状的状态跟赌鬼附身也差不多了,信他们的两局,搞不好打到明天早上都散不了,所以她仍坚持要走。
兄妹三个意见不统一,僵持之际,易二哥机智的把矛头转向盛启霖,“你看妹夫也玩得正开心,你总不能连他也不顾,就这么扫兴的走了吧?”
易漫如很无语的看着他,心想易二哥难道以为他妹子是这么见色忘义的人吗,连亲哥的不顾还会在乎别的男人?
易二哥则用坚定的目光告诉她,在他心里的亲妹子就是这么没有原则的看脸。
易漫如:……
把盛总扯进来确实让她有些犹豫,当然易漫如不承认自己是肤浅的只看脸,而是出于尊重老板意愿的理由,至少要给老板个面子吧。
易漫如这么想着,目光也不由落到了盛总身上。
盛启霖这会儿也是有些左右为难的,一边是分量不轻的两个大舅子,一边是妻子本人,都是招惹不起的大佛,最重要的是他们兄妹之间打打闹闹,他掺和进去很容易就成炮灰了。
当然现在火烧到他身上,他也丝毫不慌,两边都不得罪的说:“漫如应该是真的困了,她这几个月都是九、十点就准备睡觉了,都形成生物钟了,就让她回房休息吧,小刘补上这个缺就是了。”
在旁边看他们打牌也很津津有味的小刘冷不丁被cue,表情是很茫然。
其实昨晚盛总不在,陪兄妹三个打牌的就是小刘,还很照顾他只玩了一毛两毛的,不像今天打得都是一块两块这么大,昨晚小刘还赢了十几块,所以玩得就很开心。
易家兄弟也知道这伙子技术好、牌品也不错,不介意跟他一起玩,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放易漫如离开,易二哥更是一脸怀疑的看着易漫如,“你真的是累了困了,而不是赚了钱就想跑?”
易漫如对他也不像对盛总那么客气,白眼直接要翻到天上去了,易大哥也忍不住怀疑,“你以前不是经常玩通宵吗?”
这题盛总帮她解答了,“漫如自从去了京市,每日早出晚归去店里忙活,也没有周末和节假日,越是放假她越放不下店里的生意。尤其是年前这段时间,又要照顾店里生意,还要忙着新店装修,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使,也是累狠了,难得过年放假,就让她好好休息几天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易家兄弟作为亲哥,怎么忍心继续拉着小妹陪他们砌长城,易二哥忙把挽留改成了催促,“那你快回屋休息吧,我们不拦着了。”
易大哥也叫带着弟弟妹妹看动画片的大女儿把电视音量调到了最低档,并叮嘱道,“好好带着弟弟妹妹,别让他们大吵大闹吵到小姑姑睡觉。”
易漫如这才顺利脱身,一边感叹盛总真是深谙语言的艺术,一边拿着厚厚一叠钞票去小朋友们那边发红包,昨天她除了礼物,吃完年夜饭也给每个小朋友都包了丰厚的压岁钱,不过今天手气这么好,她还是秉着见者有份的原则给每人都发了一百,对于懂事、同时又是当中长得最像她的大侄女还多给了二十,捏着她软乎乎的小脸说:“你妈要是说帮你把压岁钱收起来保管,给一百的就行了,这二十是小姑姑给你买零食、买发卡头绳的,不用全都交给你妈。”
已经上初中的大侄女易欢欢也是孩子们中表现得跟易漫如最亲近的,毕竟算算时间,原主上大学的时候她就出生了,那时候原主又没结婚,跟家里的关系应该还是很亲近,姑侄俩更为亲近熟悉也很正常。
易欢欢拿着小姑姑多给的二十元,小脸兴奋的主动拥抱她:“谢谢小姑!”
而另一边,被拉上来凑数的小刘同志脸上写满了拘谨忐忑,摸牌都摸得小心翼翼,毕竟正儿八经的大老板在,他实在放不开。
直到盛总大气的表示:“没关系,输了算我的。”
小刘这才放松下来,摸牌速度瞬间加快。
作为资深牌友,他旁观了一整天,早看出来易总今天几乎把把都胡,除了运气加成,绝对也跟盛总不着痕迹给她喂牌脱不开关系。
盛总才是高手中的高手,要是自负盈亏,他还真不敢上场。
易总两个哥哥一天输几百眼睛都不眨,那是因为人家也是开饭店的老板,就算比不上他们的妹妹妹夫身家丰厚,在他们普通老百姓眼里,生活也是非常宽裕的,这不上午还在讨论要姐弟三个凑二十几万把现在的饭店门面给买下来,刚买了房还能凑这么多钱的,能是普通人家吗?当然不会在意几百一千的,输了也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他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块,要是都输了就会心痛死。
所以直到盛启霖说输了算他的,小刘才没有了后顾之忧,真正进入消遣状态,牌桌上的气氛也重新变得热火朝天起来,易漫如见状也就放心的去洗漱了。
不过她虽然是以累了要休息为由强行下线,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困意,毕竟昨晚睡得够饱,一整天又几乎坐着不动,精力还是很足的,所以洗完澡回到房间后,她闲的没事打开了昨天还没来得及研究的日记本。
这一研究,她最后一丝睡意也彻底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