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虽然易漫如有试图拖延时间，但真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她也没有磨磨唧唧，服务员和秦经理等人一退下，易漫如就干脆利落的低头认错，“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这个几个月我一直在京市。”
易漫如觉得，事到临头还要试图推锅、疯狂找各种理由美化自己，除了凸显出她毫无担当的一面外毫无意义。
盛启霖从来就不是能被她随便糊弄的人，之前通过电话联系易漫如就确定了这一点，如今正式接触的短短几分钟内，易漫如对他的忌惮敬畏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反正易漫如上辈子跟老板打交道是从未产生过类似情绪的。
他们老板是个拿着家里几个亿出来创业的白富美，工作之外也跟他们这些老员工打成一片，摆不起架子。倒是有几次年会，老板父亲作为公司的大股东出席，让易漫如见识了一把什么叫传说中的上位者气势——和方才推门而入的盛总给人的感觉不相上下。
可上辈子老板的父亲已经年过半百，白手起家打拼出两家上市公司，用几十年老谋深算、养尊处优沉淀出来的气场，不过三十而立的盛总竟然也拥有了！
易漫如有理由相信，盛启霖未来的成就，绝对不会比上辈子老板的父亲低。
欺软怕硬如易漫如，在看到这辈子大老板正式出场的那一刻，就再也不敢轻易打小算盘了。
别看盛总年纪轻轻，他能在商场跟老谋深算的对手们周旋且不落下风，说明心智眼力等方方面面，都已经是老狐狸级别的了，而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逼数的，三十好几的她在城府极深的盛总面前，依然只是白纸似的小学生。
小学生调皮犯错不要紧，那是人类天性，只要认错态度积极就无伤大雅，都不是一个层次的，大人还没那么多功夫跟个“小学生”斤斤计较，毕竟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于是易漫如毫不犹豫的承认错误了。
她觉得自己认错够快够真诚，大老板是再宽宏一些，那她就是知错就改的好下属，起码还能挽回一点点在大老板心里的形象。
大概也是被她的态度打动了，盛启霖竟然没有顺着她的话兴师问罪，反而语气很平静的问，“所以这家店真是你开的？”
“是的。”易漫如点头，她准备的腹稿已经快赶上八百字小作文了，只是要素过多，一时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沉默中，盛启霖已经上上下下打量完周围环境，赞赏道：“装潢设计很有品位，就是有点过于喧闹了，如果走高端路线，应该会更受欢迎。”
这话可就说到易漫如心坎上了，她一时忘了自己的小作文，深有同感的点头：“我最初就只想卖卖咖啡，厨房都是装修到后面才临时加上去的。”
“为什么不呢？”
易漫如无奈摊摊手，“投了那么多钱，定位太高端我怕没生意，做西餐虽然随大流，起码不会亏本。”
“很有想法。”盛启霖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内心多少有些讶然，因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对她的固定印象就是骨子里透着清冷清高。
没想到才半年多没见，清高到近乎固执的妻子，竟然也会为了赚钱选择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作为生意人，盛启霖很欣赏这种能屈能伸、随时变通的品质，可是当这种优秀的品质放在易漫如身上，沉稳如他也不可避免的震惊了一下。
这让他不由想起以前的某件小事，“既然这样，当初建议说要把老家那边的生意都给你打理，为什么不要？”
大老板旧事重提，易漫如倒也不意外，她的行事做派都跟原主大相径庭，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习惯她可以尽量向原主靠拢，但本质上她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伪装也改变不了。
盛总若是一点不觉得奇怪，易漫如才要担心，他当面提出质疑是正常反应。
只是他举的这个例子，也让易漫如再一次扼腕叹息。
盛总老家那摊子生意，渐渐交给了几个远房亲戚和当初跟着他打拼的下属，那几位如今也都住上楼房、开得起小轿车了，可见当初若是由原主全盘接手，也早就买车买房过上富婆的幸福生活，她也不用费尽心思骗便宜老公的钱了。
不过原主不接手也是可以理解的，易漫如还是要替对方说几句公道话，“那个时候才辞职不久，当然想好好休息，再说看你做生意那么辛苦劳累，已经是前车之鉴，我才没那么想不开。”
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靠老公养，为什么要自己奋斗呢？
听懂她言外之意的盛启霖勾了勾唇，想说什么，作为成熟的打工人，易漫如已经学会不用老板提问主动抢答了，“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了，我这几年不上班，脑子都快转不动了，天天打牌也没意思，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当然能赚钱证明自己的价值就更好了，我也不想读那么多年书，最后却不能给国家社会做出哪怕一点点贡献，那就太浪费国家资源了。”
易漫如自觉这番话说得非常漂亮，既包含这个年代人们最在意的思想觉悟，又点出了原主最引以为豪的东西——学历。
熟悉原主的都知道，最让她引以为豪的，其实并不是从小到大那份在人群里熠熠生辉的美貌，而是八十年代大学生的“尊贵”身份。
在当下人们朴素的价值观里，思想和学识，也都比金钱和外表珍贵，易漫如用这两个理由不但非常合理，也让她一下子站在了道德值高点，于是盛总立刻进入到下一个话题，“请设计公司了吗，找的哪一家？”
盛启霖说着又看了一眼店内装修，看得出他之前的赞赏并非客套，确实很欣赏这里的装修风格。
把大老板的反应尽收眼底，易漫如不免也有些沾沾自喜，“设计师是个实习生，懂的还没我多，店里上上下下包括每一个小细节，都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盛启霖果然又挑了下眉，一副要对她刮目相看的样子，“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干。”
“一点点不成熟的想法罢了。”易漫如不走心的谦虚道，“幸运的是能有实践这些想法的机会。”
盛启霖颔首，淡淡问：“开这个店投了二十万吗？”
大老板简直抓住了“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放最狠的话”的精髓，易漫如被他如此精准的预测吓得手里的水杯都差点摔了，目瞪口呆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盛启霖扭头看了眼音箱的方向，笃定说：“光是这张碟片，就知道你投资力度有多大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此时音响里放着看似平平无奇的英文歌曲，其实都是易漫如花了些力气一家一家音像店寻摸过去的。
这个年代想买高质量的外文歌曲碟片也不是容易的事，市面上盗版盛行，歌单还良莠不齐，来来去去就那么流行的几首歌，很难有挑选的空间。还好易漫如有钱有闲不怕麻烦，跑遍大半个京市终于找到一家不错的店，老板是个比较有思想个性的年轻人，他那里种类繁多，有小清新风的乡村和轻音乐，也有个性十足的重金属音乐，还有易漫如从上辈子喜欢到这辈子的经典流行歌曲，各种风格正好满足不同时段所需的音乐风格。
物以稀为贵，这几张碟片平时在音像店无人问津，她要买的时候却每一张都是天价，比外面卖的光碟贵了七八倍，店主还很有个性的表示一口价，爱买不买。
易漫如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宰了，不过当老板就要有老板的样子，这点钱她还是出得起的。
然后易漫如就真香了，斥巨资背回来的碟片不但得到店里小伙伴们的一致好评，上午开业到如今，都有不少顾客拉着服务员问歌名。
看到大家如此捧场，易漫如高兴之余，决定有空还要去那家店淘宝，顺便问店主要个联系方式，这样上了新货她也能及时知道。
而此时盛总这番话，无疑再次肯定了易漫如的眼光和品位，不过更多的却是体现了他的洞察力，仅仅通过两首歌，他居然就能推测出她开店的投资——这点易漫如本人都做不到。
易漫如只知道她陆陆续续投了二十几，具体多少还得再算一算，不过盛总问起来，她倒是恍然大悟，除掉一年店租的那四五万，满打满算确实投资了近二十万。
店租那部分支出，其实也不能怪盛总考虑不周到，毕竟现在无论租房还是租店，普遍都是月付，她租了三个多月，顶天也就花一万左右，这样算起来她的总投资也确实是二十万左右。
毕竟盛总再怎么料事如神，也想不到她会上赶着送房东一整年租金这种骚操作。
易漫如越琢磨，就越是忍不住向盛总献上膝盖，“猜得太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全程看着我做事呢。”
稍微糊涂一点的，就算全程看着她做事，也未必能对她的支出了如指掌。
盛总也喝了口水，才半是开玩笑的说：“我若是全程看着你，这店还开得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