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文覃在医院里住足了一周。
因为恢复良好, 医生准许出院。
江娥一大早就来收拾,看着文覃就在床边儿做笔记,以为是小孩儿高考失落了,就安慰他, “张老师过来问我你志愿的事儿了, 还是有几个不错的学校的。”
文覃身体才慢慢恢复,但是还是提不了重物, 听见江娥的话, 就自己放下笔, 笑了笑,“我不着急, 我再等几天, 我心里有数。”
文覃纸上写的都是距离帝都近的学校,他自己估算粤其鸣最有可能去的学校, 然后自己再选。
他轻轻缓了口气, 看着自己手机上吴文瀚的消息。
-身体怎么样了, 都约着出去玩儿呢,就是吃吃饭,你去吗?
-还有谁去?
文覃敲着回话, 那头江娥已经收拾好了, 文覃就放下手机去帮忙。
之前被救的小孩儿的家人来道过谢, 但是在救助费上都泛难。
那个小孩儿刚抢救过来, 插着呼吸机的管子在重症监护室最后转危为安, 但是家庭也不富裕, 所以那家拿不出一分多余的钱,最后就是对方的妈妈来这儿照顾了文覃几天,尽了心意。
江娥同样是当妈的, 所以她理解,这段时间的医药费是文覃之前的补习赚的加上学校发动捐款,最后堵上了这个窟窿。
最后还有余钱。
三十万。
文覃想也不用想,就劝江娥把钱还给学校,最后再转交给捐款的学生。
因为这笔钱是谁捐的他知道。
现在他身上欠颢野的钱已经不下十几万,这些他也都记着。
记着就得还。
文覃顺手把江娥收拾好的杂物也收拾了。
出了医院的门口儿,大口呼吸了会儿新鲜口空气然后对着吴文瀚那边儿回了消息。
-我去。
高中的离别会上,除了三班的全部学生,还有张夏娣。
文覃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
这个时候的他不用受这个身体的影响,但是现在情况特
殊,文覃时刻注重自己病弱的样子。
他打算这个分手酒会上直接把话说清,在颢野那儿不能再耽误。
所以出门的时候文覃给颢野打了电话。
那头没接。
后来还是吴文瀚开车来接,文覃才知道颢野晚上有生意场。
吴文瀚开着,看着现在端坐在旁边的文覃,他现在还后怕。
“你知道么,你刚送院的时候,”吴文瀚回忆着当时场景。
他跟颢野直奔医院之后,他差点儿以为颢野疯了。
那种不顾绝望,吴文瀚不想再经历过第二次。
“你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几天,颢野就在外头守了几天,小半个月,颢野除了喝水,连饭都不吃。”
文覃自己静静的听着。
吴文瀚那头还没完,“光是那半个月,我看着他人都瘦了一大圈。”
“真比你爹妈守着的时间都长,”吴文瀚估计是说到什么伤心的地方,自己鼻子抽抽,“那个啥,以前我还不信,两个男的能有多少感情,而且那个人还是颢野。”
整个高中除了最后的一个学期,颢野跟文覃其实都是最没交集的两个人。
吴文瀚一直在班里自己看得清楚。
两个人就算是同桌,但是讲话他也少。
颢野隔三差五不来,来了就是趴在座位上睡觉。
跟颢野现在的深情实在是违和。
吴文瀚发觉自己眼眶湿了,自己用手背抹了,自己还特别不好意思,生怕把文覃说哭了,就转过头去看文覃,想着换个什么话题,但是等他转头的时候,看见文覃的脸很干燥。
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甚至连动情都没有。
吴文瀚心里嘀咕嘴上也说,“文覃你怎么都不哭啊?”
文覃把头轻轻靠在靠垫上,仰着头回他,“你刚才说的我没听清。”
文覃脑子里自从听了半个月的警报之后,有的时候会耳鸣。
这话他没作假。
但是刚才他作假了。
刚才吴文瀚说的他都听见了。
至于为什么没哭——
“到了。
”吴文瀚看着前头路口儿的霓虹,“就是前头这家,班长还请了班主任,”
吴文瀚晦气,“咱们班主任也是,都是咱们玩儿得局,她来了也不尽兴。”
文覃盯着手机看,他之前给颢野的发的消息,对方没回。
吴文瀚把车停稳之后,就靠车等着文覃下来。
文覃的动作很慢,而且吴文瀚现在感觉文覃比起以前还要瘦,脸上的轮廓更明显。
但是也更好看。
尤其是身上现在套着衬衫,以前上学时候大家都一样套校服。
文覃少有别的款式。
吴文瀚低头看着自己单纯因颜值被比下的这身儿,自己也认了。
这次病了一场,文覃看着就更羸弱。
但是这股耐看劲儿让吴文瀚挪不开眼。
文覃身子轻快,稍微走得快了点儿,还被一直跟着的吴文瀚念叨。
“这酒店牛逼了不是,”吴文瀚站在楼下的时候就掐腰赞叹。
“包这个场子少说下不来万把块钱,”吴文瀚整着自己的领子清了清嗓子往里走。
文覃跟在他后头也抬头往上看。
这栋建筑的二楼多出来一个平式阳台,往外拓展了几十平,上面装潢用心,位置视线又好。
而且,平式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对方低头往下,撑着胳膊的抬起来一只,对着楼下挥了挥手。
“我就说,请的起这里也就粤其鸣了,”吴文瀚知道粤其鸣家有钱,但是不知道他家这么有钱。
因为这个地方他爸请过几次,但是每次结束了都会偷偷躲起来心疼。
粤其鸣包场子现在就跟玩儿似的,吴文瀚看了也眼红。
文覃抬头,也对着上头的人笑了笑。
毕竟现在要开始赶业务了,提前打好招呼以后的事儿也方便开展。
文覃两手搂着自己的领口儿往里进。
二楼转间已经到了不少人,三班的学生基本上都来了,都一个个儿的围在粤其鸣身边恭贺。
毕竟上700分儿的人的就那几个,今年的题又偏难,所以只要破七
了就很稳。
张夏娣坐的位置是贵宾座,周围还有几个学科的老师。
现在他们都围着粤其鸣给报志愿的建议。
看见文覃,张夏娣神色黯了点儿。
单纯就是可惜,文覃今年的分数放在一般人身上可以,但是文覃可惜,这不是他真实的水平。
张夏娣见天穿了件儿淡黄的百褶裙,上面一个休闲的小短衬。
搭配上今天稍微有点儿浓的妆,整个人看着年轻了不少。
周围的几个老师看着喝了点儿酒,脸上泛红,对着张夏娣就乐,“你看看你辛辛苦苦栽培了三年的文覃比不上一个混子学生,不是我说,你对学生的情况实在是太不敏感了,”说话的教师年纪都偏大,几句话说在张夏娣脸上她也不好说什么。
就是把招人的手慢慢放下,自己低头抿了口茶。
知道粤其鸣过去的时候,张夏娣脸上才沾笑。
明眼人都看出来,张夏娣背地里说不怪文覃是假的。
来的还有几个女生,她们围在一小撮盯着文覃。
中间的位置已经被站满了,文覃没往人堆里自己就找了偏外的位置自己坐着,看着手机上颢野界面一点儿没动。
但是自己已经在对话框里输了好几遍关于分手的预演。
最后都退着光标退回去。
“你别在这儿坐着啊,”吴文瀚拉着文覃往里坐,一屁股坐在老师旁边。
吴文瀚跟个求夸奖的小孩儿似的,往张夏娣跟前凑。
张夏娣的脸色又难看了点儿。
周围的老师看着大头颢野没来,又开始拿着另一个异曲同工的吴文瀚说事儿。
吴文瀚最后三模的时候523分,成绩出来直接高了大几十。
今年运气好的话能摸到一本的线。
三班出了两个特殊,周围的老师把话都说道张夏娣的脸上了。
张夏娣的脸都没抬起来。
“拿着,”粤其鸣过来坐在文覃旁边儿,“之前你受伤的时候没去看你,所以挺不好意思。”
文覃听着粤其鸣说完,自己手里就是一重。
是个黑色的小盒儿。
上面有刻字,文覃不用打开就自己往回推。
文覃抬头想跟粤其鸣说话,等抬眼的时候,文覃一怔。
因为他看见的是对方来不及收回的表情。
极致的冷淡。
粤其鸣的嘴角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翘着的。
当他的唇缝只是抿成水平的一条线的时候,速冷也就一下。
“不喜欢?”粤其鸣的掌心收着,唇角又微微翘起,“那我换一个。”
“现在不用,”文覃盯着粤其鸣,自己往后坐了一会儿。
粤其鸣低声轻笑,撑着手把自己的脑袋往里钻,“以后就行么?”
文覃别过头,手机上敲了敲,撑在沙发上抬头笑笑,避开刚才的话题,“这礼物太贵重。”
粤其鸣开始不笑了,他慢慢俯身。
粤其鸣坐得位置原本就是在所有视线的最中央,他现在的一举一动,周围的人现在都瞧得清楚。
隔壁桌的吴淼这个时候也往这儿看,看着文覃自己摸了杯酒。
文覃手背上突然一烫。
就看见粤其鸣一张半遮着的脸慢慢抬起来,不带任何感情问,
“有你的命重么?”
吴文瀚觉得。
谁都不太对劲,并且怀疑自己喝大了。
他不知道是刚在自己没看清,还是喝醉了之后的遐想。
粤其鸣对着文覃气氛很暧昧。
这不对。
很不对。
吴文瀚揉了揉眼,伸手去拽文覃。
因为文覃对粤其鸣的动作没反应,这就更不对了。
文覃是大哥的老婆,大哥的老婆怎么能便宜了外人。
借着酒劲儿吴文瀚就站起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双筷子竖在粤其鸣脸前。
另一只手过去拉文覃的胳膊。
文覃才回过神,借着吴文瀚插过来的这一档,借口去了卫生间。
他穿过现在已经鸦雀无声的人群,去了外面的走廊。
“刚才怎么回事,我没看错对吧,“其中坐着自己还在夹菜的女生突然说,“你看见了吗?”
“粤其名的确搞的很色、情啊,不是角度的问题对吧?”
另一个已经呆傻的女生抱着手机点头,她扭头看着文覃出去的方向,自己低头凑在姐妹身边把手机伸出去,”刚才我录像了,你看看。”
另一个看了直接捂嘴,小声说,“不可能吧?”
最后直接压着嗓子挤成一条细不可闻的声音,
“简直就跟吻无名指一样。”
文覃路过卫生间,撑着镜子看着里面的人脸。
手上开了水龙头磨蹭着手背,然后反复对着里面的人脸观摩。
白衬衫和少年感之间的微妙衔接。
这张脸。
现在看来,有很多人喜欢。
文覃用冷水蹭了把脸,低头的时候看见自己手机上还没动静,估计颢野晚上应该是不回来了。
他顺便用凉水拍了拍脖子,才从洗手间往外走,这种地方走廊上来来回回的人都金贵,文覃这种年纪的人去了里面有点儿格格不入,文覃撑着手往外走,突然临近拐弯的时候被人叫住。
“你好,我们家少爷您一见如故,可以请您过去一起用餐吗?”来人说话客气,他弯腰侧身,手掌朝向的方向是在中间大厅的雅座。
那边坐着一个男人,现在正在低头颔首。
很亲和。
文覃婉言拒绝 ,坦言自己有事。
“那真是太可惜了,”对方照旧客气回话,“那期待下次您能有时间。”
助理回去回了话。
“他不愿意?”男人直着身子问他并没有把人带回来的助理。
“是的,”助理回话,起身给男人垫好餐巾。
“可惜了,舅舅应该会很喜欢,你再盯着点儿,我问问舅舅的意思。”
“怎么有人就这么不经活呢?死了就死了,病鬼,”男人自己叨念着还是抬眼,看着在对对面已经落座的男孩儿自己叨念,
“不过,别说长得跟那个病鬼是真像。”
文覃回去的时候,周围又开始热闹,一圈儿的学生正站起来敬酒。
都说着场面话,但是
毕竟分别在即,很多人也是红了眼。
吴文瀚更是眼眶通红,一个劲儿地说老师我敬你。
张夏娣答应着,但是也劝吴文瀚少喝点儿。
文覃自己坐在中间。
但是在气氛之外。
他能察觉粤其鸣往他这儿放的视线,但是他躲了。
最后酒足饭饱,张夏娣也高兴,毕竟今年怎么说还是有几个分数顶尖不错的学生,所以她就问粤其鸣,“想好哪个大学,还是帝都的江陵大学?”
张夏娣这句话问得就很随意且随性,因为按照他现在的分数,就是完全看他个人的喜好。
“你想去哪?”粤其鸣问身边的文覃。
文覃之前做过功课,他低头看着手机,就随便说了一个自己分数能达到的帝都的学校,“铜陵交大。”
这个学校也在张夏娣的预期范围之内。
但是跟江陵大学比不了,所以张夏娣还是在心里叹气。
然后她把视线往粤其鸣身上转,等着他回话。
文覃也竖着耳朵听。
周围都安静下来,粤其鸣脸上带笑,“铜陵地方挺好。”
“我也去。”
张夏娣张着嘴,那杯粤其鸣敬的酒才刚往下咽,就被呛了一口,抬着胳膊笑着敲打粤其鸣的肩膀,“别开玩笑。”
粤其鸣也笑着把张夏娣手里端着的酒杯拿下来往桌上放,回她,
“老师,我没开玩笑。”
张夏娣就真的没笑。
当天晚上张夏娣喝了很多酒,粤其鸣出了门先伸手老师都送上车。
就转头看着独自站在霓虹之下的文覃。
衬衫染光,藏匿着少年的骨架。
笔挺瘦直的身子,就站在那儿。
文覃没喝酒,只是身上热,拨弄着领口儿上的扣子。
“我送你回去,”粤其鸣站过来,跟文覃比肩,“然后把这个拿着,之前我冒犯了,以后都是朋友。”
粤其鸣主动把之前酒桌儿上的事儿摊开说。
“我不能收,至少不是现在,”文覃抬头看着粤其鸣,耳朵里开始隐隐有警告
的躁动。
文覃低着头点开颢野名字的对话框,还是在里面敲上了几个字。
没发送。
从外面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都站在门口儿等着车。
潮风往脸上灌的时候,很涩,文覃身上热乎乎的,他主动走到一边,也等车。
“我送你回去,”粤其鸣站在边儿上,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多余的话没多说,只是低着头等着文覃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文覃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文覃看见上头的名字,缓缓接起来。
“你来接我吧,有话给你说,”文覃的左耳现在已经有点儿听不清了,警报声呼之欲出。
但是他还是听见对方的回话。
“再等我五分钟。”
文覃抬手把左耳捂上,歪着头轻声说,“等你。”
粤其鸣伸手把手搭在文覃身上问,“耳朵不舒服?”
“有点儿耳鸣,”文覃摆着手,顺了下耳朵旁边的碎发,“我站着吹一会儿就没事了,等会儿颢野来接我。”
粤其鸣盯了文覃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好好聊,”然后把戒指盒儿顺手往文覃兜里一放,“这个先放在你那儿,等我用得着的时候来取。”
“毕竟,我们以后在一起的日子还长。”
这句话粤其鸣扔得不紧不慢。
文覃看着对方开车走了,最后尾灯也消失在街角的时候,周围才完全清净。
除了吴文瀚的呕吐声。
吴文瀚脑袋顶在墙上,左扭右扭,等着嘴里那口。
文覃过去伸手帮着顺背,“以后少喝点儿。”
吴文瀚摆摆手,“我高兴,我感觉以后咱们肯定还能在一块儿。”
吴文瀚虽然吐,但是神志还算清醒,“你等会儿,我家的司机马上就来,等会捎你回去。”
文覃的手一直就悬在微信上的发送键上,又瞄了一眼吴文瀚刚吐出来的畅快,说,“我等颢野,跟他说点儿事。”
吴文瀚不吐了才把腰直起来,“你确定现在跟他说事儿?”
“不行么?”文覃问。
“你知道他
今天没来干什么去了,”吴文瀚仰着头灌水漱口,又接话,“最近他爸的公司有点儿问题,我听我们那个圈子的说,他爸最近知道又发什么疯,搞得家庭关系不是很和谐。”
“他妈妈呢?”文覃突然问。
“死了,”吴文瀚仰着头漱嗓子,把水吐了又蹭了蹭嘴,“具体不清楚,但是人顶尖儿的漂亮,反正我爸说的,当时圈子多少人都想勾勾她的手指头,但是人家一个眼神都不给,最后一个月就跟颢东海闪婚,才三年就死了。”
“我爸说,颢东海足足被人私底下骂了好几年都不消停,反正他爸就是个奇葩,你最好小心点儿。”
“哎,”吴文瀚说到这儿的时候,老成叹气,“但是颢野从小应该就不受他爸的待见,圈子里传的,颢野那些手段都是跟他爸学的,反正今天他爸那跟神经估计又不对了。”
“所以啊,我建议你有什么事儿最好过几天再说,”吴文瀚正真诚地跟文覃提着建议,那头很刺耳的一声刹车,然后就是路上多了一量猩红的跑车。
几秒就在两个人跟前停了。
车门关着,车停着。
文覃屏了口呼吸,拇指点在回车键上。
发出去了。
车门也在这个时候开了。
“我能上大学。”
车里的人说。
那是一张真正意义上兴奋的脸,属于少年最纯粹的高兴。
文覃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眯着眼笑了笑,然后微微侧着手机,
点了撤回。
再编辑发过去的是另外三个字,
“恭喜你。”
文覃上了车,对着还站在街口的吴文瀚挥手,“喝酒了,就别往路边儿站,等会家里人来接你么?”
吴文瀚现在非常想上车,但是看见驾驶位上的颢野,自己就把话咽回去了,“我等会儿司机,你们路上慢点儿,”说完,自己退回去,插兜招手,“拜拜~”。
“你爸同意了?”文覃转头问。
颢野嗯了一声,“用另外一种方式,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