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楼昨夜又东风
秦歌惊讶地看着男生手里的手机,又看了眼自己的:“是……这是竺立的手机?”
“呼——看来没认错人。”男生神情似乎放松了些,然而语气里却多了几分失望,“那你就是秦歌吧?你是跟他约好在这里见面,还没见到他吗?”
秦歌下意识地点点头,还贴在耳边的手机里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男孩手里的手机震动也停了下来,她一时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你是……”
“哦,我叫余鑫诚,我是竺立的表弟。”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这样子,今天一大早他接了个电话,急急忙忙就冲出去了,连手机都没带。我姨妈昨晚听他提了一句,说今天要和朋友在这碰面,就让我把手机给他送过来。”
“可是……可是我没看到他啊……”秦歌瞪大了眼睛。
“那他还能去哪里了……”余鑫诚看着手机皱起眉头。
“你不是说,今天早上有电话找他么?”秦歌眼睛一亮,“回拨过去不就知道他去哪里啦!”
余鑫诚摇摇头:“能打通我就不会过来了,那是个公用电话,打过去没人接。”
“这……”秦歌一时也呆住,“我们是九点半在这见面,现在他们都没来……”
“他们?”余鑫诚忽然抬头紧盯着秦歌,“你是说还有其他人也没来?”
“对,是我们一个朋友,叫袁晓。我刚刚打电话给她也关机了……”秦歌忽然愣了一下,两个人同时联系不上,怎么会这么巧?
“你那个朋友也联系不上?”余鑫诚眼睛亮了,“那会不会他们俩现在在一起呀?”
秦歌没有回答他,联想到昨晚放学时袁晓的反常,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切地翻到通话记录里袁晓的号码又拨了过去,结果还是关机。
秦歌慌了神,连忙又翻出袁晓家的座机号,电话没人接听,她又打回自己家里,爸爸接通就说:“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袁袁跟你在一起吗?她爸妈现在到处在找她。”
“没有啊!我们今天约好出来玩的,到现在她还没来,打电话也关机,我还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秦歌急得一身冷汗。
“她爸妈今天早上又吵架了,袁袁在家哭着劝架,两个人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等冷静下来才发现她不见了,刚刚还来咱家问过呢。哎,这孩子……”爸爸一个劲在电话那头叹气。
“怎么说?”眼看秦歌怔怔地挂了电话,余鑫诚迫不及待地问。
秦歌简单地跟余鑫诚说了下听到的事,余鑫诚却像是放下心来:“这就对了,看来早上我哥接的电话,应该就是她打来的,难怪连手机都忘了拿。”
“他们会去哪儿了呢……”秦歌看向远处,喃喃地自言自语。
“你们平时……除了这里,会经常去别的地方吗?”余鑫诚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歌失落怅然的神色。
秦歌犹豫了一下,说了几个之前聚会的地点。
“反正今天我也没啥事情,”余鑫诚看了看手表,笑嘻嘻地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要不,我们去找找他们吧,看你也挺担心你朋友的。”
出租车上,秦歌呆呆地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神情一时恍惚。
那个清秀的少年站在升旗台上,干净的白衬衫配着蓝色的校裤,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徐徐升起的国旗,初秋的阳光沐浴在他身上,就形成了一道超凡脱俗的风景。
在看到竺立的那一刹那,刚进初中的秦歌突然感觉,自己心底的像是某个角落猝不及防地被唤醒。
风声在耳边肆意地刮过,她却置若罔闻,注意力牢牢集中在那个少年身上,像是周围一切都遁入迷雾中,只有他的身影格外清晰。
“喂,发什么呆啊,回去啦!”袁晓扯了扯秦歌的袖子,纳闷地看着她呆愣的神情。
“袁袁……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秦歌指了指台上的竺立。
“哪一个啊?那个个子最高的?还是戴眼镜的?”袁晓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右边数过来,第三个男生。”秦歌这才回过神来,她有些纳闷,明明台上有好几个人,怎么她刚才眼里只看到竺立了呢?
“师傅,就在这停吧。”
短促的刹车打断了秦歌的回忆,坐在前排的余鑫诚转头冲她笑了下:“走吧,我们下车。”
这是秦歌和袁晓,还有竺立初中最常来的集市街,沿街开满了各种文具精品店,书店,漫画店和小吃店。因为离学校很近,放学的时候,他们经常会来这里逛一圈再回去,秦歌和袁晓喜欢探头看有没有新到的明星周边或者好看的笔记本,竺立则对这些不感兴趣,通常是去旁边的书店或者漫画店一边看书一边等她们。
初中毕业后,秦歌就没来过这里,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沿街的店铺似乎又换了几家。余鑫诚一边左右张望一边羡慕:“你们初中太幸福了,不像我,一直住在学校里,无聊的要命。”
走到一家精品店门口,秦歌不由放慢了脚步,一只手下意识抓住了背包上的大嘴猴。依稀记得,就是初二那年她过生日,竺立却忘了准备礼物,被她和袁晓放学后“押”到这里来买了这个大嘴猴,买好了之后还不依不饶地掏出针线让他刺字作为惩罚,竺立只好站在树下,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歪歪扭扭地穿针刺绣。
指尖触摸到大嘴猴后脑勺上歪歪扭扭的“生日快乐”字样,秦歌心里漫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点怀念,有点酸楚。
一圈走了下来,没有看到竺立和袁晓的身影,余鑫诚招手正准备拦出租车,秦歌却抬手制止了他:“那个……我有点累了,我想先回去。”
“啊?哦……行,那我再找找吧,有消息,我打你电话。”余鑫诚愣了一下,看到秦歌疲惫失落的神情,也没再说什么,抬手扬了扬竺立的手机。
秦歌背过身,轻轻点了点头。
大嘴猴没精打采地挂在挎包一侧,秦歌沿着马路走的很慢很慢。她心里忽而如山呼海啸般汹涌翻滚,忽而又如晨雾迷蒙般寂静无声。
街边的服装店里隐隐约约地飘出低吟温柔的歌声,带着一点忧伤,往常秦歌并不很喜欢这种抒情的慢歌,此刻她却默默驻足,注视着玻璃门上反射出自己孤单的身影。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够有姓名……
曾经忽略的细节,忽然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比如竺立突然跟她们走得很近;比如结伴而行的时候,始终是袁晓走在中间;似是而非的眼神,意有所指的话语……
眼前的画面像被浸入水中,逐渐变得模糊。
疼。
头疼。
噪杂的声音四下响起,秦歌捂住头,视线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般,似乎一切都指向一个近在咫尺却又模糊不清的答案,却被丝丝缕缕的雾气笼罩着。秦歌有些费力地想伸手拨开那层雾气,雾气却又迅速地聚成一团,幻化成隐约一团略显狰狞的灰脸向她逼近……
“走开!”秦歌猛一挥手,耳边传来什么东西“啪”地落地的声音,她一头冷汗地从梦中惊醒,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床头柜上的夜光灯走得不紧不慢:凌晨1:49。
难道都是做梦吗?
秦歌打开灯,之前被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挎包掉到了地上,大嘴猴被侧着压翻在地,一只眼睛苦兮兮地瞪着她,恍惚间,白天发生的一切又在脑海里慢慢变得清晰。
秦歌俯身拾起挎包,看着压得有些变了形的大嘴猴,毕竟是时间很久了,挂扣上面都沾上了些铁锈,原本大红色的绒布也皱成暗红色,搭着崭新的漆皮包,似乎确实有些别扭。
奇怪,以前怎么就没觉得那么违和呢?
秦歌摇摇头,手指不经意间抚上了大嘴猴的眼睛,似乎在很无奈又有些委屈地望着她,四只眼睛怔怔地对望了好久。
手机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绿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像猫的眼睛。
秦歌揉揉眼,按亮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出几个电话和短信,全都来自袁晓和竺立。
“秦歌,昨晚袁袁她家里遇到点事情,我陪她在外面散心,忘记了早上的聚会,很抱歉!”
“秦秦,对不起,有些事情很难一下子解释清楚,我们明天见面说,好吗?”
黑暗中,秦歌眼前却浮现出许多袁晓从小到大的身影,穿着白裙在舞台上轻柔地拉着小提琴的袁晓,捧着优秀学生奖状笑的羞涩的袁晓,雪地里和她一起挥铲堆雪人冻到双颊通红的袁晓,思考难题时微微蹙眉任长发垂到纸张边缘的袁晓……
而这些画面旁边,清一色地站着喜欢穿格子衬衫拥有一双修长清瘦双手的竺立,时而抱肘,时而偏头,但注视着袁晓的眼神却都是秦歌之前从未意识到的清亮专注。
是她之前不经意地忽略了站在一起的两人竟是如此般配,还是时光游走得太过漫不经心,只沉淀了那些嬉笑玩闹的片段呢?
指针滴答滴答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踱向了2:52,秦歌慢慢躺下来闭上眼睛,想了下,又睁开,拎过床头的挎包看着大嘴猴,叹息一声,捂住大嘴猴眼睛解开搭扣,小心翼翼地放进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那里,有载满幼稚笔体贴纸的歌词本,有无数调和着有关竺立点滴与少女心事的日记,有从小到大收集的各类漫画书游戏盘贺卡,既是漫长时光里成长的些许见证,又是太多太多想与岁月隔开不被侵蚀的回忆。
秦歌躺在床上,安心地闭上眼睛。
虽无结局,亦曾经历。而那些相伴成长的人事皆成为韶华时光的件件载体,或是沉积于尺寸方屉,或是封存于记忆沟渠,但无论如何,那都是独一无二只属于自己的非卖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