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季婵没有立刻就去，而且若有所思地看向城门的正上方，那儿镶着一根木头，乌黑乌黑的，一看就充满着不祥的气息。
钟茂低声叫了一下她，季婵回过神来，率先进去，其余人在后面跟着。
和他们想象中不同，进了城门之后，里面是和外界一样的白日，似乎只有城外那一圈是浓郁的鬼气。
门内，刚刚应话的小鬼站着，鬼体并不是非常凝实，他穿着守卫的盔甲，心口上插着一支箭。
那小鬼看到他们进来，慢吞吞地扭头，盯着他们：“进城要交关税。”
钟茂好脾气地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把冥币：“官爷，您看这些够吗？不够小的还有。”
小鬼全白的眼球转了转，见到那一沓厚厚的冥币，肉眼可见的态度和缓了一些：“够了。”
人贪钱鬼也贪钱，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给的钱多，这小鬼也变得好说话了。
钟茂是个机灵的孩子，很有眼色的上前打探消息：“官爷，刚刚您说这城中娶亲，是何意思呀？”
眼看小鬼身上的鬼气要涨，钟茂就知道这个问题刚才的钱不够，连忙又掏出来一沓冥币，比刚才的那一沓还要厚。
小鬼立刻就恢复平静，把钱塞进了怀里：“城里有大人物成亲，你们勿要叨扰，否则一切后果，皆由远客自负。”
说完这些之后，无论钟茂再塞多少钱，这小鬼都不吭声了。
季婵就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这才说话，制止了钟茂，省得激怒这小鬼：“大哥，一路风尘仆仆，班子里的人都累了，咱们还是先进城，找个客栈住下来再说吧。”
她看了钟茂一眼，钟茂意会，说了声不好意思，没再缠着那小鬼。
小鬼原本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快要发飙，见那个啰嗦的人离开，这才扭过头看了季婵一眼。
问心哈哈大笑：【你被一只鬼给赞赏了。】
季婵也没理它：“叨扰官爷了，我们这就走。”
她与钟茂有退有进，尺寸把握的很合适，这小鬼被哄得很舒服，竟然多提了一嘴：“姑娘聪慧，进城之后莫要住在东街，还是去西街吧，那里店家好客，安全。”
他们连忙道谢。
进城之后，里面人来人往，与寻常城池也无甚差别，但是仔细看看，便能发现那些人行动僵硬，眼神涣散，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走了一盏茶左右，钟茂这才问她：“季府主，那咱们是去东街还是去西街？”
季婵正在忙着整理衣服，她穿惯了简简单单的道袍，突然换上这身繁琐的女子衣裳，还有些不太适应。她扯了扯领口，雪白的锁骨一晃而过。
钟茂正巧看到了，脸突然一红，连忙扭过头。
季婵没注意他，觉得舒服了才回答：“听他的，去西街。”
问心看她一副慢悠悠的样子，十分不解：【你不去找那只厉鬼吗？】
她之前每一次来罗城时，都如一阵旋风般冲进鬼域，二话不说就用符纸将那只厉鬼逼出来，能多快就有多快。
这次怎么悠哉悠哉的？
季婵懒洋洋地走着：“之前赶着回去杀叶秋生，当然越快越好，现在好不容易把他丢在了天师府，我才不要那么快回去。”
问心：【……】它就不该问！
【你们修无情道的也太渣了，比合欢道的还要渣。】
季婵漫不经心：“没有可比性。”
【怎么没有可比性了，不都是被你们这群无情的修士骗心又骗身吗。】
季婵：“申明一点，我可没有骗他身。”
【你把人都给杀了，还能骗到身才怪！】
季婵却想到了什么：“那可不一定，你知不知道宁采臣和聂小倩？”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他没有性/趣。”
有钟茂带路，没多久他们就到了西街。
西街果然要更热闹一些，来来往往的商贩许多，吆喝声不绝于耳。
但是季婵看到，那些食物都已经腐烂了，有些甚至长了毛，在这湿热的天气里，散发出淡淡的臭味。
华光派的关灵是出了名的病美人，向来身体弱，此时被熏得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钟茂连忙上前在她耳边念了几句什么，又咬破指尖在她额头上点了个红点。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她脸色就恢复了过来，甚至比之前还要红润许多。
季婵目光在那滴血上顿了顿：“这是上清派的道法？”
钟茂老实摇头：“不是，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道术而已，普通人看两本书都能学会。”
季婵：“有什么用呢？”
钟茂：“一般都是用于被鬼附身的人，可以凝神聚气。但是其他用处也很多，比如我师父，他就可以用血来控制鬼怪……怎么了季府主，是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他正说着，突然看到季婵的表情不对，满是寒意的眸子里还带着怒气，有一瞬间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传出的杀气。
钟茂顿时不知所措，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冒犯到了她。
于是当季婵回过神的时候，就见他小心翼翼地瞄着自己，目光甚是惊慌。
她顿了顿，这才道：“没有，你说的很好，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如果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把杀气收回去，钟茂可能就信了，他缩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吭。
从昨夜到今日这短短相处间，钟茂本以为她只是看着冷淡些，人其实很好相处，然而经过刚刚那件事，他恨不得摇醒之前有那个天真想法的自己，这么个煞神，哪一点好相处啊！
钟茂有苦难言，一直到了西街口，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因那小鬼说了西街安全，他们也没有挑客栈，看到一个最近的，就准备进去。
谁知路过窗边时，二楼突然扔下了一个香囊，直直地砸向季婵。
她接住，抬头向上看。
二楼窗边正坐着一位身穿锦袍的公子，折扇半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狐狸眼。
“罗城有个习俗，若是接住了香囊，便意味着答应那人的追求。姑娘，不知在下可有这个机会，与你一起共度良宵？”
钟茂发誓，这位不知名公子话落下的那一刻，季婵身上的杀气都快把他吞没了。
他无比惊恐，眼睁睁地看着那风流倜傥的公子从二楼跳下来，走到季婵面前。
叶秋生顶着她的视线，有种她下一刻就要拔剑而起，把他刺死在这儿的错觉。
实际上，季婵还真是这样想的。
她怒极反笑：“他不是想死吗，与其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我再杀他一次！”
问心大惊失色：【别冲动啊，想想你还要飞升呢！】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立刻就扑灭了季婵的火气。
她冷冰冰地看着叶秋生：“你怎么在这儿。”
叶秋生偷跑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她会生气的心理准备，但他并不后悔，轻轻道：“下面人多眼杂，有什么话我们上去慢慢说可好？”
“好，那就上去再说。”
季婵深深地看他一眼，走在最前面，叶秋生退后一步跟上。
后方众人面面相觑，见那几个天师府的弟子没什么反应，也糊里糊涂的跟了上去。
客栈里，人还挺多，却没有人吃饭，也没有声音。
他们坐的整整齐齐，桌子上的饭菜却都已经腐朽发臭了。
但他们好似闻不到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众人迎着一屋子僵硬的视线上了二楼，期间，叶秋生一直跟在季婵旁边。
他轻轻在她耳边解释：“昨天晚上你们休息之后，我就自己进城了，你先别生气，我只是想帮帮你而已。”
季婵看起来很平静：“你能帮我什么？你现在连紫樱都打不过。”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他现在还真打不过紫樱那臭丫头。
叶秋生一噎，但又不能直说自己是担心她像上辈子一样重伤回山，这才眼巴巴地跟上来的。
叶秋生低低道歉：“我能帮上忙的，你信我，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查到了很多消息，我都告诉你。我错了，你消消气好不好，等回到天师府之后，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季婵冷冷地看着他：“叶秋生，你胆子够大啊。”
一路脸色沉沉，上了二楼之后，季婵随意找了一个没人的房间，就把叶秋生扯了进去。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砰得一声，房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里面，叶秋生被季婵抵在门上，狐狸眼湿漉漉的，表情无比乖顺。
他轻轻讨饶：“我真的知错了，我就是放心不下你。”
季婵憋着一肚子气：“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反倒是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体质万一被厉鬼盯上了怎么办？”
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季婵应该是气糊涂了，丝毫没察觉到此时他们之间有多么暧昧。
叶秋生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处皮肤都在颤栗，他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我可以自保的，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弱。”
见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季婵心中抓狂，脸上寒意也愈发重了：“你拿什么自保，用你的血吗！”
她冷笑着，手缓缓向上，掐住他的脖颈：“你若是想死，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