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太子东宫,鞋子衣帽挤满了能放东西的所有空间。
魏少初拎起件衣服,左看看,又看看,摇摇头。
这件衣服放下,又拎起另外一件。左看看,又看看,再摇头。
祥乐跟着也忙东忙西,手里抱着一堆衣服,还要注意着别碰到别的衣服:“殿下,这回可都给您搬来了,您选吧。”
魏少初左手拎起一件暗色的外袍,右手拎起一件亮色的外袍:“祥乐,这件好看还是右边这件好看?”
祥乐蹲在地上歇口气儿:“祥乐觉得都挺好看。”
魏少初拧眉:“不行,不能都好看,必须选一个。”
“那,暗色那件好看,沉稳。”
于是魏少初把亮色那件选出来:“那就穿这件明黄的。”
祥乐有些无语。
魏少初又拎起两双靴来:“祥乐,这双云纹的好看还是这双吉祥纹的好看?”
祥乐认真对比后:“吉祥纹。”
魏少初把吉祥纹筛出去:“那就云纹的。”
祥乐哭笑不得:“太子殿下您要是不信祥乐的何必问我?”
“我不是不信你。“魏少初开始琢磨用哪顶发冠,”我只是不相信你的眼光。”
祥乐一张脸挤在一起,不知道该哭该笑。
“我说殿下,您看了半个时辰了,可选好了吗?礼司送来的那套不挺好的,您又折腾什么呢?”
“礼司送来的那套太丑了。反正也没人规定太子选妃必须穿什么,本太子自然要挑我喜欢的穿。”
“殿下。”
“啊?”
“祥乐还是第一次看您对选妃这事儿这么上心啊。之前几次您不都是穿个常服就去了吗?这次怎么这么隆重?”
魏少初理所当然地说:“这不是想让她好好认识认识我嘛!”
祥乐一惊:“殿下,您怎么会这么说?难不成……您心中有太子妃的人选了?”
祥乐的太子殿下变脸如翻书:“说什么呢?我说的是她,她!”
祥乐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她是谁。
魏少初似乎被扫了兴:“你把那枚印信拿出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你挺聪明的呢?合着根本没想明白!”
硬是挤出来一块空地来,魏少初两腿随意地搭在一起:“春夏以来,长安城中发生多起因醉酒滋事而伤人致死的案件。虽说案犯都已绳之以法,该上刑的上刑,但父皇深感痛心,便下了限酒令。寻常百姓按人头算,无论年老年少,以七日为期每人仅可购入半斤酒。酒坊酒肆必须见到户牌才可外售,且必须登记造册。”
一块黄玉鱼纹佩看着品相上好,魏少初伸手取来就手给自己戴上:“而在我朝为官之人,父皇感念他们的辛苦,又考虑到绝大多数的官吏还是珍惜脑袋上那顶帽子的,想来必会严格约束下人,不会纵人醉酒生事。便让户部给官吏们发放了专门的印信,购酒不限斤两,只是同样要登记在册。要说户部的洪尚书,脾气是真倔。说话跟个炮筒子似的,连我父皇那样好脾气的都经常被他气得吃不进饭。可话又说回来,洪尚书办事儿真的细。祥乐!”
“啊?”
“你还记得那枚印信上的图案吗?”
祥乐早就醒悟魏少初说的是什么印信:“殿下,我哪记得啊。那枚印信我只来得及看几眼,后来就……她们不就跑了吗?我就记得,印信有个孔儿,系了条红绳。印信牌的正面,刻着户部的专印。背面刻着圆形的框,不过里面什么图案我一点儿印象都没了。殿下,那个印信牌不是早就给您了吗?您拿出来看看不就得了?”
魏少初拨弄着腰间的黄玉鱼纹佩的穗子,边玩边说:“你看,你也不记得。世间多是你我这样的粗糙人。我为何夸洪尚书心细?从父皇让他督制印信的那天起,洪尚书就将印信分成了三大种。一种文官,一种武官,一种侯爵皇戚。而这三大种里面,又根据品阶,在图案上有细微的不同。更可怕的是,我拿着你给我的那枚印信去找洪尚书,洪尚书一看就知道哪类,什么品阶。本太子向来自诩聪慧,对着洪尚书那里的印信样子也分不出子丑寅卯。老洪头儿这个尚书,可不是徒有虚名。”
祥乐听得目瞪口呆:“难怪每每听说皇上上朝被洪大人气得食欲不振,但是洪大人的官儿却越做越大。”
“本太子可要感谢父皇找了这么个细心人。”魏少初唇边挂笑,任谁看来都是在算计什么,“据说那印信的主人家里,官可不小呢!满朝官吏加起来也无非十余人。我找人查探,这十余人的家里,共有八个女儿尚未婚配。你说我不选个妃,找到她们,让她们认识一下本太子,她们哪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在得知魏少初选妃的真实原因之后,祥乐的表情就很不好。一会儿咬咬唇,一会儿张开嘴又很快闭上。
魏少初忍不住瞥了祥乐一眼:“有话就说。”
祥乐犹犹豫豫的:“那两位姐姐骗您,祥乐也希望殿下能找到她们。劝她们向善,至少别老骗人。但是殿下,您就不怕那位姐姐已然许下亲事,迟早婚配吗?”
魏少初得意的心情到此为止,他之前一直忽略了这个可能。
“正如您查到的,那位姐姐出身于官宦人家,可官宦人家有几个不是早早许了亲事的。您别到最后白忙活了,选不出太子妃,还要皇上皇后娘娘面子上过不去,兜兜转转您还得挨顿罚。”
祥乐的每一句话魏少初都听见了,可自他听闻骗他的女儿家有可能已经许了人家,自己的一盘算计很可能落了空,一时间心里空落落的,连后面祥乐说的挨罚一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魏少初顿失挑选衣饰的心情,他草草整理了一遍衣衫,瞧了眼香炉里还剩一半未燃的香,叫着祥乐就离开了东宫。
临近冬日白天也开始冷了,离正式选妃还有段时间,祥乐不断搓着自己的手取暖,他悄声抱怨:“殿下,待会儿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来,您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看,去选。跑这房顶上偷窥,殿下,传出去要让人笑话的。
魏少初趴在房顶上,睁大了眼寻找露天院子里练习姿仪的人里面有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我就是不死心。宫里那几个画师,画什么都不像。那几十张画像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哪个女子有她的狡黠劲儿?一定是他们技艺不精,画不出那女子的容貌。”
祥乐搓着的手忽然停下来。自从选妃秀女的画像名册被送到东宫,他就见过太子随意翻过一次。还是十分不在意,速速看完的那种。原来太子自己反复翻阅过。
而且看太子这副执着的样子,不太像要找人报复。
反而像是……
祥乐不敢再往下猜了。
“你们干什么呢!”饶是□□揭瓦手到擒来的太子,也着实被这声厉喝吓到哆嗦。
魏少初和祥乐闻声动作一致地迅速回头,一个穿着秀女宫装的少女手里的托盘蒙着层绒布。瞧他们像瞧贼似的,戒备惊恐。
魏少初怕事情闹大,拎着祥乐后领的衣服,先把祥乐送到助他们上房顶的那颗树的树干上。他自己灵巧地下了房,又在树底下把祥乐接下来。
能成为留到最后的几十人中的一员,该有的眼力还是有的。
秀女等魏少初走近了看到了他的穿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面前的恐怕就是太子。
“臣女洪圆圆见过太子殿下。”
“洪圆圆?”魏少初对这个名字感到熟悉,“户部尚书洪岳之女?”
洪圆圆非常吃惊,她从未想过太子会记得她的名字。这明明是他们第一次见。
魏少初搜寻记忆里有关洪家的事儿:“我记得你从小体弱多病,一直在长安远郊静养。怎么,病好了?”
魏少初这样说,洪圆圆拿不准他对洪家了解几分。
便简单答说:“臣女自幼身体孱弱,从小到大不少求医问药。多年调理得当,如今身体总归恢复了。”
魏少初挑挑眉,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你手里的是什么?”
洪圆圆沉稳答道:“今天天气冷,储秀宫的桂嬷嬷让我去后院库房取香料。燃在炭火里,添香淡异。免得烟气熏到皇上,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
“这等宫女的活儿,差使你一个秀女
干什么?”
洪圆圆谦和说道:“臣女擅香。”
魏少初瞅着一直盯着手里托盘看,视线从不乱移的老实人洪圆圆,有些出神。
洪圆圆面容姣好,姿仪也很不错,说话不卑不亢,背后的洪家更是一脉清流。
大概她就是父皇和母后想要他选的那种宜室宜家的太子妃。
可是,这样的太子妃,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思及此,拍拍身上的灰,魏少初有些落寞,说话的音调低沉了许多。
“桂嬷嬷自己就极为擅香。让你专门跑这一趟,怕是你的技艺已经远超于她。”
魏少初正琢磨怎么说才能让这个洪圆圆把嘴关紧,替他将上房这事儿保密。
毕竟太子上房偷看秀女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岂料他心里的老实人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里有些犹豫,有些委屈,似乎还有些孤注一掷。
“太子殿下,臣女精通多样才艺,才德兼备,便是将满朝文武的女儿都送来,我也不怕与她们一较高下。殿下,您就选我为妃吧。臣女一定好好侍候您,让您后宫独我一人,过伉俪情深的神仙日子。”说罢,竟然把手里盛着香料的托盘往祥乐怀里一送,自己扑向了魏少初。
眼疾手快如魏少初,因为不曾预料这种出乎意料的反差,一时没躲开。
待他终于意识到发生着什么,他一把推开洪圆圆。
“你干什么呢你!”
魏少初像吞了只虫子一样,噎了噎,勾手唤呆立着的祥乐,“看什么?把香料给她,咱们走!”
魏少初几乎是落荒而逃。
祥乐把托盘放着地上,也皱着脸跟着跑出去了。
待魏少初和祥乐都走了,洪圆圆腿软地跪在地上。
“爹,女儿对不起您。”
对魏少初的生扑耗尽了洪圆圆所有的勇气,洪圆圆越想越后怕。
她匆匆写下一封信,想方设法把信交给了她母族打点过的那名内侍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