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见
那件事过几天，处理情况就出来了。
席征涉及多个案件，在警方医院看管，等他伤好就会进行审判。
但饶命的重度神经疾病和部分心理问题被检查出来，因其具有过分不可控的暴力倾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但在最终结果落案之前，案情不方便对外公布。
于是联赛通报，饶命选手因个人原因退赛一年。
y城，第一精神病院，某病房内。
席情削了个苹果：“饶命，有件事要跟你说。”
被迫断网的饶命脸色有些发青，此时神情恹恹：“别告诉我你也要让我去做什么神经摘除……风险太大，不干。”
“放心，不是，还有那种可怕的东西？我的事情跟我队长商量过了，他支持我。”席情把苹果扔过去，“趁着转会期，我转会去有幸。”
有幸的王牌就是饶命，饶命临时退赛，打了他们队一个措手不及。
“不行。”饶命顿时皱起了眉，“接骨那人倔，难伺候，而且当时你的事情有幸全知道，他们对你肯定有芥蒂。”
席情呼了口气：“你以为我那种不重情义的人，看你为我出头，出事后拍拍屁股走人？”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他们离了我赢不了，那是他们的事。”饶命依旧拒绝，“他们活该。你掺和什么，替我打工？”
“对，你有错，被抓进来治病，被禁赛是你活该。”席情堵住了饶命的嘴，“但你保护了我。这一年，是我赔你的。而且……”
说罢，他将外套脱掉，露出了有幸的队服。
“谢谢，我已经转完了，只是通知你一声。”席情咧嘴笑。
饶命气得当场从病床上抓了起来，又被脖颈上的束缚带强行扯回了床上。
过紧的束缚带勒得他咳嗽不停：“他妈的！这拴狗绳！情七日！你给我过来！我倒要看看我之前窃的是你的刀还是你脑子！”
席情潇洒摆手，回去备赛。
徒留身后饶命恨得直挠床单：“情七日！你给我等着！医生！医生！我做手术！妈的！把这拴狗绳给我拆了！”
·
情七日转会到有幸的通报出的第一天，刚从西区回来的唐连匆匆联系席情。
“我不在，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唐连语气恨铁不成钢，“你去给有幸打什么工？曙光养不起你你来龙城，我养你。”
席情摇头笑：“真没有人欺负我，我就是过来一年，明年就回去了。”
唐连见他执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碎碎念着各种注意事项，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又一圈。
像某种四爪的小动物。
直到未倒过来的时差逼得唐连累睡在了电竞舱里。
席情抱着半梦半醒的他轻拍：“专心你的比赛，下次我们决赛见。”
长发少年枕着他的肩头，昏沉间还在呢喃：“欺负你……和我说……别一个人……”
“你还在……”席情哽了哽嗓子，低头看着这人闭眼也漂亮的脸蛋，“就好。”
·
之后的常规赛，有幸和曙光两个战队发挥得都不好。
曙光少了情七日，临时找了个替补，磨合期很长，但好在那人人品不错，也会努力练习。
可有幸的其他人对情七日的到来简直是——又恨又不想爱。
席情每次路过接骨身边时，都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怨念。
他不在乎，他知道人和人是不可能感同身受的。
这一场变故里，没有谁做错了，却好像谁都错了。
在队里他一直独行，赛场上努力打出自己最好的发挥。
但曙光和有幸临时变动核心队员的后果就是——在积分榜上，他们同时争抢最后一个八强的位置。
比赛排期，曙光vs有幸也刚好是常规赛最后一场。
比赛前夜，席情偷偷跑回了曙光，钻到了百战屋子里。
“对不起。”他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不敢看百战。
一个人，怎么能造成两个队伍的悲剧。
百战隔着被子拍拍他：“没事啦，多大点事儿啊，曙光永远是你的家，我们还等你回来呢。”
席情心中负担的本来只是对饶命的报答，如今又变成了对曙光的内疚。
也许饶命说得没错，这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可还能怎么办呢？
对于那时的席情来说，他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了。
百战安慰道：“虽然最近投资确实掉了，但哥自己也还能卖钱呢，我和新的投资方聊了，我和他们多签两年，他们多给的扶持足够等到你回来了。”
“你……觉得好就可以，能帮上忙就好。”席情顿了顿，“不过你别让人家骗了。”
“当然不会。”百战信誓旦旦，“乖，回去吧，明天好好打。”
席情收拾心情回到了有幸，发现俱乐部门没锁。
他往接骨的宿舍看了一眼，没瞧见人，就回去睡了。
第二日，有幸胜，曙光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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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后采访，情七日没有出席。他逃避了一场尖锐的问题：亲手把老东家送回家是什么感觉？
他和老东家无冤无仇，甚至心还在那边。
可他只能这样继续下去。
当天席情把自己锁在宿舍里，只有手机传来不停的电话提示。
（惊红正在呼叫您……）
（未接通。）
（惊红正在呼叫您……）
（未接通。）
（惊红正在呼叫您……）
在电话又一次响起时，席情接了，并强撑出声音里的笑意：“喂？我说了吧，决赛见。”
“你不对劲。”唐连语气严肃，“别管那些，你开心打游戏最重要，这个赛季打完，说什么我也得和你谈谈。”
“嗯。”席情虚弱地应了一声，“那，到时候见啊？”
“下个月咱们八进四是两场一起打的，要一起努力打败对手哦？”唐连放柔了声。
为了缩短赛程，当年还很穷的官方决定在两个场地一起比两场八进四的比赛。
还好有幸没和龙城撞上，只是在同一时间而已。
他们两个匆匆讲了一会儿话，就得投入到新的备战中去了。
有幸战队的氛围还是很压抑，原来的队员还会聊上几句，但是依旧没人和席情讲话。
席情熬了几天，终究熬不过这压抑到令他无法喘息的气氛。
在一日休息里，他去y城的精神病院找了饶命。
饶命申请了临时离院，在网吧的双人电竞舱里陪过他整整一天后，又亲自将他送回了有幸。
席情后来还记得那日的电竞舱。
以及……
那天夜里，饶命为他关上宿舍门，似乎去和有幸的队员聊了什么。
他睡不着，打开微博翻阅时，看到了爆满的私信和评论。
曙光要解散了。
有一条高赞留言：情神，你去有幸的时候，我以为是战队之间的条约。你打赢曙光的时候，我敬佩你的职业精神。但现在都说曙光要解散了，我们是真的回不去了吗？
席情闭了闭眼——百战从来没和他说过这件事情。
这比赛打得，也太难过了。
他喘了口气，打电话给百战。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问。
百战：“哎，之前谈的公司觉得决战之城不靠谱，打算把这边散了，让咱们去别的游戏。”
“不，他们之前给了多少钱，管理权……拿得回来吗？”席情丝毫不懂经营，试探着问，“咱们跑还不行吗，等我，下个赛季就回来。要我接什么广告都行。”
“没事，我答应了他们，去别的游戏打两年工，到时候回来，我还能继续打决战。”
席情脱口而出：“你怎么那么傻！你给我回来，那还是你想要的吗？”
“小情，你放心，我跟你保证，曙光一定会回来的，曙光就是你的家，嗯？等哥哥飞黄腾达了，就带你回来。”百战在那边慷慨朗笑。
这句话席情记了很久，久到足够后来让他那么轻松地加入了荣光。
八进四的比赛不会因为一个选手，或者一个战队的风波而停止到来的脚步。
它如期展开。
这场比赛席情打得相当拼命，在bo3的敌方赛点局逆转了局势，让有幸战队反败为胜。
他很久没体验这么酣畅淋漓的比赛了，胜利的字眼一浮现，就露出了笑颜，伸着懒腰看向旁边的队友。
四个有幸队友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已经投入到下一把的战术中去。
席情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从未融入过这个队伍。
他眨了眨眼睛，咬着嘴巴没说什么，微仰头看向绚烂的灯顶。
一个人的战斗实在没什么意思。
第四场比赛结束，有幸无力回天，遗憾止步于此。
而隔壁的龙城还在bo5的激烈拼搏中，那方场馆热闹极了。
席情走到选手通道里，绕到那边的后台去看台上的人。
惊红一人秀翻全场，观众正爆发着热切的呐喊。
长发少年光芒万丈，站在战场最高处，骄傲含笑俯瞰着所有人。
席情默默地看完了这场比赛。
他看见了龙城的胜利，还有唐连高兴地和队友拥抱的模样。
这半年他和唐连的联系少了，也鲜少见到唐连如此真切的笑容。
还是不打扰了。
“加油啊，拿个冠军。”他低声喃喃了一句，转身预备离开。
一个工作人员拉住了他：“咦，情七日？你是来找惊红的吗，我等会去告诉他？”
“不，不是。”席情轻轻推掉了这人的手，“我走了，不要和他说。”
唐连下台后听到有幸输了的消息，脸色一下变了，匆匆过来，在这儿问了一圈人，又找了半晌，都没见到他想见的人。
在唐连第十三次转完这短短的通道后，队友终于来喊他去庆功宴了。
打赢比赛，是该庆祝一番才对。
而席情回到宿舍的电竞舱里，看着决战之城的屏幕，熟悉的寒光和刀，却一阵头晕恶心。
整整一年，一个赛季，必须胜利的压力与愧疚卸下后，那压抑与难过便涌上心头。
他抱着脑袋无声喘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有影子敲响了房门。
这天，他整整喊了三百多声饶命。
甚至连饶命一手托抱着他，一手拉着他行李箱从有幸出来时，他还咬着人家的束缚带在喊着第四百声。
之后几日，席情记住了饶命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和一堆药的用途。
误入暗处的向阳花，被影子短暂地拥纳。
某天他们还讲了另外的几句话。饶命给过的许诺，席情承接了。
因此。
在决赛之夜，龙城以冠军之名染红了整座x城时，一架航班也同时飞起。
席情想起申请离役那天，唐肆叔叔对他说的话。
唐肆：“真的不打了？转会期快到了，很多队伍都想要你。”
席情：“我哪里也不去。”
唐肆揉了揉他的头发：“哎，可怜的小家伙，如果感到不适，就离开一阵吧。”
“谢谢唐叔叔。”
席情透过舷窗望着一片淡红的x城，轻轻地在窗上用手指划出了一柄红缨枪。
y城第一精神病院，饶命捏着浅青色的钢笔，在手术风险承担书上签下了名字。
有幸俱乐部里，接骨拿着一封信，敲了敲席情的门，却发现人不在，愣了半天。
决赛场上，龙城夺冠，唐连拒绝接受采访，一个冠军以败者的姿态落寞离开。
西区，百战的事业迎来转机，遇到了一个有着金色卷发的小男孩。
唐肆给他的儿子发了两条消息，首先就是庆祝夺冠。
故友四散而去。
十六岁的席情将呐喊声中的x城落在身后，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