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又入暗夜
”池鱼，池鱼。“清澈的男音压着声音，带着精灵一族独有的干净和柔和的质感，语气担忧，“醒醒。”
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只有床脚的桌子上点了一盏小灯，朦胧的灯光隐隐照亮了这间房间，墙上映出很多拉长重叠的影子。
顺着微弱的灯光看过去，这间明显是单人间的屋子，此时略显凌乱，地上随意地铺着被子、毯子等，算上床上坐着的、角落靠着的、椅子上坐着的，里里外外竟有十几人之多。
事情是这样的。
掉入漩涡后，虽然陆无涯的到来让大家暂时安全下来，但想要穿过漩涡逃出去根本没有可能。
从漩涡的深处抬头望去，就像进入了元宇宙的黑洞，根本看不到尽头。
于是几个管事的一合计，既然无法从旋涡上方出去，一致决定去遥河河底寻找出路。
在陆无涯的精准控制下，破损的船缓缓顺着旋涡下滑，很快到了底端，他们也精准无伤的到了遥河河底。
这里和上面实在太不一样。
这里没有水，空气也不太湿润，似乎是一片……死去的森林。树木全部光秃秃的，地面上却连一片枯枝落叶都没有，平整的像被人按时打扫过。
安静，寂静。
天永远是暗色的，没有星星月亮。光亮很弱，比较像晚上6、7点中的天色，虽然没有完全黑掉但整个暗暗的，最大程度也只能依稀地看到几米外的人影，再往外看，就越来越暗，显得模糊一片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威胁性很大的黑色漩涡在这里也失去踪迹。
就现有的情况看来，这里和今天他们经历过的其他事情比，实在算不上危险。
异能者联盟为这次行动准备齐全，物资食物也非常多，虽然大部分的物资在另外一半船体上，余下的在刚才的卷入漩涡时也损失不少，但池鱼她们在的这半艘破损的船上，每个房间搜刮搜刮，还是有不少食物。
大家经过一天刺激惊险的历程，心神俱疲，纷纷到房间休息。但为了保险和安全起见，每间房间不少于十人，也方便互相照应，而且，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每个人到了自己值守的时间便出门轮流守夜。
暂时安全的情况下，众人心神放松之际，精神上的疲倦感瞬间上涌，一个接一个地缓缓陷入了睡眠。
池鱼和叶子两个人小小一团，蜷缩在靠窗角落的一张矮椅子上面，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
夜色渐重。
池鱼的右手伸出椅子边缘，垂落在侧边，被地上随意靠坐着的青年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少女眉头紧蹙，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一片冷汗，浸湿了额角的发丝，显然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江地雁感受到右手不自觉被攥紧，原本靠在椅侧的头瞬间抬起，看向睡梦中的少女。
他连续几声，试图将身边的人从噩梦中唤醒。
但回应他的只有被攥到生疼的手掌。手指在紧握之下血液不畅，指节发白。力度之大，好像睡梦中的人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却无能为力，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只能用这种身体的本能反应来表达一切。
池鱼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梦到自己好像死掉了，陷入一种奇怪又舒缓的状态。很奇怪，身体在走，意识却很茫然。
然后她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她记得自己遇到了很多人，但又不记得自己遇到了谁。她觉得有些事情很重要，但那些事情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迷雾，任凭她怎么努力也看不清。
就这样走啊走啊，终于在很久以后，走到了这条灰蒙蒙的路的尽头。
尽头处铺陈重彩。
那是极其震撼的一幕。燃烧的火焰将整个天空都映亮了，一瞬间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高高耸立的城墙之上，朱雀拖着红得耀眼的翎羽朝天长鸣，身下的烈焰带着净化一切的柔和和威势，将触及到的一切都烧成纯度极高的颜色，烧得火焰从边缘处由色泽极纯的红色变成金色，继而朱雀周身覆上浅金色。
城墙之上浮于半空中熊熊燃烧的金色标志，刚好与她曾经第一次进入诸天城时见到过的一幅火焰图对应上。
只是……不一样的是。
此时城门大开，在火光映衬之下，一大群人正有序进入城内。
池鱼总觉得那些人的背影很熟悉，正当她想凑近看清楚时，一阵天旋地转，她猛地垂直从悬在天边的路的尽头掉落，整个人蓦然被庞大的失重感席卷。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无意识地用力朝城池的方向转身，在失去意识前，眼角终于瞥见城门处的景象。
那些犹如像素小人的人群一个个转过身来，立在城门处，视线统一地看向池鱼坠落的方向，然后低下了他们的头颅。
庄严，虔诚，且悲壮。
池鱼猛然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息，本能地缓解心脏紧张的压迫感。
还不及回想自己刚才的梦境，周围的吵闹和身下的晃动感瞬间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什么在动？
船？船在动。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巡逻的人呢？”
意识归位，大脑逐渐清醒，周围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地传入池鱼耳中。
船突然剧烈晃动，而外面寂静的有些可怕，大家都对面前的突发情况有些惊慌。
“醒了。”秦九见池鱼醒来，抬手把明月剑丢了过去，“拿着。”
在这里驻扎下来后，池鱼便把明月剑拿给了她。
她拿的庄重，她收得也庄重。
现在在她们眼里，明月剑不单单是一把剑。
这把剑的灵上封存着很多人的精神力，精神力还存在的生命，他们是还活着的。
只要有机会，他们就能脱离灵的状态，像人一样的活着。
从哥哥牺牲后秦九就知道，她这一辈子再不会为自己而活。
找到哥哥，是她的执念。现在执念有成真的可能，让她怎么能不激动。
在池鱼挥出那一剑后，她忽然就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她以前偶尔能在池鱼身上察觉哥哥留下的精神力。
而当这把剑被补灵后，上面“秦九”的精神力残存就变得十分浓烈。
是秦九，真正的秦九，她的哥哥，秦氏唯一众望所归的天才继承人。
她一定会……一定会……
“外面出事了。”秦九压下内心波动，一边极力维持身体平衡，一边冷静做出判断。
室内的空间狭小且情况混乱，大家全部起身，整间屋子瞬间被挤占了十有八九，连多余的空间都找不到，既不好施展也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任何信息。
大家不约而同地涌向门口。
“先出去。”池鱼率先抱起叶子。
刚一出声，她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声音沙哑粗糙，像徒步沙漠濒临死亡的旅人，都不像自己的声音了。
不过她也只是愣神一秒又迅速冷静下来，现在情况混乱，管不了这么多了。
门口人太多，硬挤反而耽误时间，池鱼的视线扫视一周，最后定在了背后的窗户上。
“走。”
窗户被大力砸开，一股阴暗湿冷的风猛然吹入房间，离窗子比较近的几人瞬间打了个寒颤。
窗外一片暗色，甲板上更是一个人看不见。
什么情况？巡逻的人哪去了？
几人快速从窗户跳出，跟随人群以极快的速度逃离破损的大船。
池鱼飞快地四处扫视人群，既没有看到宋清和李旭，连陆无涯和两个管理员也不见踪影。
真奇怪。
等等，那是什么？
池鱼眯起眼睛。
得益于在黑暗中良好的视物能力，池鱼在跳下甲板的前一秒不经意间看到离大船不远处有一团黑影。
她下意识地停在了甲板边缘，站在高处凝神看去。
“怎么了？”秦九在下面心急大喊，“快下来。”
“那里有个人。”
不少好奇的目光朝她指的方向望去。
去看看。池鱼和身后的江地雁对视一秒，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有不少人和两人的想法一样。
总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都去哪里了？盲目逃跑也得有个目标，知道最大危险是什么不是。
“喂，是有人吗？”有人大着胆子冲黑影喊，“兄弟，有事没事的你吱个声。”
“在吗？有人在吗？”
安静，只有安静，无人回应。
时间像拉扯的线条，一分一秒的钟表嘀嗒声都格外清楚，众人离黑影也越来越近了。
那一团黑影像一块粘稠的物质。
“别靠太近。”江地雁拉住池鱼的手臂，身体前倾挡在池鱼前方，干净出尘的脸上眉头紧皱，“感觉很不好。”
传说精灵们都或多或少地有预知能力。所以，当一个精灵说他感觉很不好时，千万不要忽略背后的意思，那意味着即将发生的事情……很危险。
池鱼脑子里顿时警钟大作。
看着从船上逃离的人群一点点谨慎地靠近黑影，她大喊一声，“别往前了。”
她尽量让自己无视周围投过来的疑惑目光，全然一副镇定的姿态，“现在情况不明，前辈们都不在，还是小心。”
“而且，我刚刚好像看到他动了。”
“动了？”闻言，大家的前进趋势紧急刹车。
虽然身为异能者，但经过在遥河上空一事，加上坠落漩涡事件，又因为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恢复，多数异能者的异能早已消耗殆尽。
使不出异能的异能者，和普通人相比，没有什么两样。
“太近了，先往后退些。”
众人轻轻后退，与黑影拉开了几个身位的安全距离。
地上的黑影窸窸窣窣起来。
众人瞬间警惕。
黑影抬起头，露出一张残缺不全的面容。
众人当即被吓得连连后退，大气不敢出。
近距离的黑暗对池鱼几乎没什么阻碍，所以看清眼前景象的池鱼背上蓦地激起一层冷汗。
那黑影嘟嘟囔囔，一阵嗬嗬如同破风箱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要说些什么。
正当众人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关注事态发展时。
一声凄厉的叫喊突然从黑影口中发出。
“跑。”
那声音泣声泣血，像身处绝境的人发出的最后呼喊。
一声过后，地上趴伏的黑影面容破碎，被一股股从身体里涌出来的黑雾吞噬。
眼前景象骇得众人僵在原地。
直到被一阵熟悉的大喊唤回心神。
“快跑，往森林里面跑，快离开这儿。”
熟悉的声音，异能者们闻声望去，只见两个衣衫残破、身上血迹渗透衣服的管理员从黑雾不远的暗沉夜色中冲出来。
大块头管理员身上背着干瘦管理员，背上的人一动不动，像死掉一样，手臂软软地垂在半空，暗红的血滴从指尖滴落。
大块头管理员边跑边向这边的人群大声喊。
”丛林深处的黑雾出来了，沾上必死，尸骨无存。”
“有多远跑多远。”
他声嘶力竭。
在他们背后是一团团翻滚的黑雾，那些黑雾迫切想追赶猎物但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不得不在原地打转。
他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朝前狂奔，仿佛背后恶灵追赶。
大家只顾逃命，谁也没有注意到，大块头管理员往日憨厚的脸上此时满是愁容。
陆无涯目前还能在前面挡一阵子，希望不会把所有人都折在这。
至于担心他，那就不必了，再怎么样他也是战力榜榜首，武力值超过他们所有人不说，再不济也有一颗寒山木的种子保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