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山中村庄(4)
李家一共三口人，李父李母还有他们唯一的女儿，现在是池鱼了。
虽然家里没有壮劳力，这在慈姑村已经算好的了。村里老人和小孩居多，年轻壮劳力要不被征了兵役，要不去外面闯荡了，山里偏，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有个正值年轻的孩子能帮家里好多忙呢。
“村里最近好多丢孩子的，你没事不要乱跑，能在家就在家。”李婶摆放着碗筷，转头叮嘱。
“之前绣的那些手帕，等到集市到了，让你隔壁柳叔帮着拿去卖了就好。”
“等下给你春燕姐的帕子绣好，就休息下。”
人物设定是李大红会绣花贴补家用，每天都会拿着布头刺绣，做些小玩意，也就最近磕到头，才做的少了。
池鱼坐在饭桌旁，挽起的长发有几缕顺着脸边垂下来，看不清神色地应了两声。
饭桌是一个粗糙的方桌，三人各占一个方向，从她的角度两人的面部表情都看得清楚。
李父是一个常年地里刨食的中年男人，皴皱的脸上苍老的沟壑，脸部晒的黝黑发黄，坐在桌上一言不发。
李母显得年轻一些，看得出以前是个漂亮姑娘，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大半辈子没跟谁红过脸。
和善可亲，就是看不出是神是鬼。
“怎么不吃啊？来，多吃点。”李母一副慈爱模样。
池鱼不敢吃这里的饭菜，便胡乱找了个借口:“啊，没什么胃口，头有点疼，我先回房间了。”
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吃。”李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旁边夹杂着李父的声音。
“不吃就算了，她刚磕到头还没好，可能没什么胃口。”
“最近吃的太少，我怕她身体受不住啊。”
“那怎么办？总不能硬往她嘴里塞吧？等她想吃的时候再吃吧。”
“也只能这样了。”
狭小的屋子里，坑坑洼洼的土墙，只有一张床、床前的两个大木头箱子和一张桌子，屋内陈设一目了然。窗前的木头桌上放着绣了一半莲花的帕子。
村里要成婚的姑娘，成婚当天都会收到关系相近的人的添妆。村子不大，且与外界没多大来往，所以每一桩婚事都是村子里喜庆的大事，每户也会赠送礼品，虽不值钱，但取些祝福吉祥的兆头。
明天就是管村长家女儿管春燕的婚礼，从村头到村尾，嫁在了村里。细究起来，村里隔两户人家一般都沾亲带故，是全村的喜事。
门外隐隐传来村里人饭后闲聊的声音。
“这又有人家丢孩子了，最近有点犯冲。”
“听村长说请风水先生来看看。”
“要我说，就是那山上的山贼作怪，这么丧良心的事肯定他们干的。”
“以前都相安无事的，咱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没招惹过他们啊。”
“谁知道呢……”
“对了，明天春燕那孩子成婚。这是村里的大喜事，可得好好办，好些日子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到时候一起去帮忙，大家伙也沾沾喜气。”
“今天早点睡，明天有的忙喽。”
众人茶余饭后，笑笑闹闹，随意闲聊侃大山。
这里好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村子，大家每天家长里短，日落而息。
一大早的村长家，新娘房里满满当当，都是来添妆的同村小姐妹。大家拿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礼物，都是自己的心意。
房里吵吵嚷嚷，各种吉祥话层出不穷，池鱼被挤在里面，有些压的呼吸不顺。
一个圆脸婶子从门外探出头来:“大红，你娘找你，快出来下。”
池鱼这边怔神的时候，被叽叽喳喳的小姐妹推出去:“这儿有我们呢，你快去，可能李大娘找你有重要的事呢。”
今天是个艳阳天，外面也是热热闹闹的人群，基本全村的人都在这里了。
院子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很多放置的东西杂而不乱，这里寒暄的，那里安排位次的，门口还有支起大锅，烧饭做菜的。
喜宴分成两处，新娘新郎家各办一场。
但村子不大，也没什么大讲究，所以大锅烧菜的位置选在了新娘家门口大树下。有树荫，不易晒，空地大，锅碗瓢盆也摆的开。至于新郎家的酒席，到时候让送菜的端过去就行了。
可是，人群越是热闹，池鱼越感到气氛的萧肃，就好像某些不好的东西逐渐逼近，就快到眼前，带着风雨欲来的平静。
李母看见池鱼，握着手腕把她拉到身前，递出一个豆绿色的荷包:“好好收着，昨天忘了给你了。”
屋檐角落的位置没几个人，但四周吵闹，背景音杂乱，李母微微提高音量。
她看着池鱼疑惑的眼神，笑着说:“禾穗，第一缕禾穗。我和你爹去村里每家每户人家求来的。你身体不好，前两天又磕到了头，受了大罪，拿着保平安，不受阴邪侵体。也是希望它在关键时刻保护你。”
有耳尖的村民路过，露出和善的笑意:“这可是大手笔了，村里就没几个人有这东西。大红，这回你受伤可把你爹你娘吓到了，他们这是疼你到心坎上了。”
这是村子里的习俗，春日里的第一株出苗的禾穗，承载着希望和光明。每家取一小节，编织成型，百家禾穗，取保护庇佑之意。
禾穗也就那么点，一般不会轻易给予，李父李母能集齐也是很不容易。
李母的目光一寸寸描绘着女儿的面容，不易察觉的眼底深处藏着极深的眷恋。
池鱼抓着荷包，布料软软的舒服质感仿佛烫在手心。她感受的到李母真切的关心，也是因为感受的到，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有些不敢看李母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情绪，有关心、心疼、爱护、亲近……那是对她的女儿最真诚的爱。
可……她……不是。
从一开始，她看他们总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尽管他们的行为举止那么正常。
村子可能是假的，人也可能是假的。可感受真的有，经历也真的有。
她心里有些乱，无意识地环顾四周。这些鲜活的村民，开心时候会大笑，辛苦的时候会流汗，晒着太阳的时候会微眯着眼睛，都是假的吗？他们看起来很辛苦，很贫穷，挺平淡，也挺幸福。
池鱼一直看着李母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祈明找过来。
是的，她在这里又见到祈明。
和池鱼一样，祈明的模样没有变化，只不过身份变成了村里的一员，是那个李家隔壁柳家的儿子，只是听说身体不太好。
“他们都是假的吗？”
祈明刚走近就听到她的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的？
他从烟火缭绕的人群中穿行过来，身上还带了一些油烟味。白皙的手上青色血管隐约暴起，用手捂住嘴，克制地咳嗽。枝叶缝隙的光影不均匀的撒下来，阳光下影子忽闪忽现。
“真的……假的？”
四周到处是喜气洋洋的欢快人群，老人的略显迟缓的步伐，孩童的清脆笑声。
空气中暗暗传来隐晦莫名的叹息，是啊，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