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郁伋
京城附近有数不尽的奇峰异岭，它们一座座拔地而起，各自独立，形态万千。在朝阳的衬托下，有的犹如一个巨人，威武雄壮；有的犹如一只手掌，撑起整个天空；有的犹如一轮明月，在天空半隐半现……
这里向来是京城权贵人家的避暑圣地，夏日时分，山上的大树参天入云，郁郁苍苍，树下绿草如茵。山脚下有一个清澈透亮的小湖，犹如镶嵌在碧绿的草地上的一面明镜。微风吹来，湖面波光阵阵。
湖边架构起几座尖角小亭，有一穿藏青色布衣，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其中。他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周身气度渊雅端凝，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那一双眼睛——温和得恍若那倒映天色的湖水。
他面前摆着书案，坐的笔直而端正，翻阅着书籍，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修养。
他旁边的凉亭格外不同，周身用薄薄轻纱围起来，遮盖着里面的情形。
“织锦啊，你说他为什么不要这软垫。坐在地上多难受，那老人家真是太不会享受了。”
凉亭里安放了一张美人榻，旁边桌子上摆着许多瓜果，而榻上正是沈卿檀。
她身着男子装扮，捧着本书，身边的织锦时不时的喂给她水果。风儿一吹，轻纱舞动，悠哉悠哉，确实很享受。
而老人那边却吵闹起来，来了乌泱泱一堆人，为首之人穿金戴银的中年男人，后面带着一群书生打扮的少年。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只是一个被贬官的人罢了。真的教不了他们，无论来多少次，我都是一样的的答案。”凉亭中的老人淡淡的说道。
“先生当年连中六元，名动天下，怎么可能教不了族中子弟。”站在凉亭外的中年男人嗤笑。
“郁倡，我老了，只想好好的过完余生，不想再生事端，惹得他人不快。”老人不为所动。
“先生教自家子弟都不愿意，真是枉费族人当初对你的的培养，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郁倡怒道。
凉亭中的老人默不作声。
“夫人，他们也太吵了吧。反正这一片地方，是我们的地盘，让那老人来看书就算了，还来这么多人吵闹。不如让我把他们赶出去。”织锦皱着眉头，脸颊气鼓鼓的。
沈卿檀一副吃瓜的表情，“不用管，你看他们多有意思。”
那郁倡等不到老人的回应，气的鼻子都歪了指着那老人说道，“我身为一族之长，带着满族的子弟，日日来此求你。你竟如此冷淡，活该皇帝贬谪你。”
“我第一次见这样求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老人欠他钱了呢。”织锦嘟囔着。
“郁倡，回吧，不用再来了。”老人轻声说道。
任由郁倡在下面逼迫指责，老人都端正坐着，看着眼前的书，神情平静而惬意。
涵养极佳，衬得下面的一群人仿佛跳梁小丑。
郁倡眼睛一转，又说道：“你既然不愿意教育族中弟子。那你为官这么多年，肯定积攒了不少钱财。咱们郁家在京城过的不容易啊，你总该扶持扶持吧。你看看你，住在这达官贵人的地方，而族中子弟穷的连学都上不起。”
沈卿檀躺在床上，表情嫌弃，“那老人穿的布衣，一看就没什么钱。反而那什么族长穿金戴银，还有脸管人家要钱。啧啧，倒霉老头，碰见这样的族人。”
老人叹了口气，“郁倡，我这么多年真的没有攒下什么钱，这宅子是陛下刚赐的，我总不好卖了吧。”
后面的年轻人问道：“族长，他也太不给你面子了吧。”
老人三番两次的拒绝让郁倡下不来台，胸口不停的起伏，脸色铁青，“郁伋，你不要太过分。”
听到这句话，悠闲吃瓜的沈卿檀猛的坐起来，神情惊讶，“织锦，那劳什子族长说什么？郁伋？”
织锦也听到了，愣愣的点头，“好像是的。”
沈卿檀双手捂脸，眼神亮晶晶的，“那倒霉老头，是我男神，郁伋！！！”
织锦连忙安抚她，“夫人，心平气和，切勿大喜大悲。”
“我身上可有不妥之处。”沈卿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扶了扶发冠。
“非常好，翩翩公子。”织锦夸道。
沈卿檀撩开轻纱，走过去，高声说道：“这位族长，你这一身绫罗绸缎，十根手指戴了八个金戒指吧。腰间那根玉带上嵌的是猫儿眼，还是夜明珠啊。”
沈卿檀走到他前面，表情惊讶，“哎呀，都说君子佩玉，你挂着的那块玉着实叫人想不起君子二字——无它，够大，也太大，你这可是将备着雕玉壶的那块玉给整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移动的珠宝箱呢。这么有钱，家里孩子还上不起学啊。”
凉亭中的郁伋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沈卿檀的冷嘲热讽让郁倡脸色忽青忽白，尤其是他身后的弟子一两声压制不住的笑，更让他难堪。
“哪里来的小屁孩，真是没教养。我跟别人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
沈卿檀挑眉，一脸纯良：“这位族长，连我都不认识？在下沈意远，专爱打抱不平。”
织锦挺直腰板，帮腔道：“我们小将军最是心善，看不惯欺负老人的行为。”
郁倡一脸怀疑，“你是沈家小将军？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还有那沈小将军都是弱冠之年了，小公子你才多大，有十五吗。”
沈卿檀穿着一身碧色锦袍，眉心点着朱砂痣，手里还把玩着一柄千金难寻的折扇，像是一个贵族子弟。在她身后，织锦容貌清丽，打扮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要出色。
虽然郁倡怀疑她的身份，但是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冲撞了贵人。
郁伋走出凉亭，对着沈卿檀一弯腰，轻声说道：“郁伋见过沈将军。”
这下让沈卿檀不自在起来，连忙扶起他，“郁大人快快请起，您这样我可受不起。”
郁伋从容淡定，气度温雅，令人见之忘俗，即便弯腰行礼也不折他半分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