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柳九柠再次醒来, 还是被鼓胀得难受的肚子给折腾醒的。
当然，也少不了那如咸鱼般在锅里香煎着的热意。
这种可以说得上是痛苦的感觉，将她约莫迈进阎王殿的半只脚生生给抽拔回人间。
她呕出几口水, 艰难睁开双眼。
对上的就是高挂天际明晃晃得刺眼的太阳。
差点没把好不容易醒来的她给整眼瞎！
柳九柠费劲九牛二虎之力, 才抬起一只手，给自个遮了遮这要命的烈日。
本想缓缓, 回忆回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却被涨得厉害的胃弄得难受无比，那遭追杀又坠崖再落水最后被一个浪花拍得差点离开人间的记忆瞬间回笼。
她也意识到自己鼓胀的肚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可不就是水吗？
若是没记错, 上辈子在学校的时候，听历史老师说过洪水的可怕, 直观的就不提，让她记忆尤深的是水中带着大量的病菌，所以水灾过后常伴着疫病。
……
柳九柠好不容易才捡回这么条命，连忙鲤鱼打挺般坐起身来, 这才惊觉自己身上绑了件衣服，正正好将她与帝王绑在一起。
瞧着帝王那张煞白没有血色的脸, 还有额头上那渗着血的大鼓包，以及胳膊上那血淋淋的伤口。
她也顾不得自己了。
探了探帝王的颈动脉, 确定对方还活着只是气息弱了点后，迅速解开身上绑着的衣服, 开始按照上辈子军训时学过的溺水人工呼吸法，飞快给帝王折腾起来。
幸而上辈子她这套动作标准得都被全校展示。
确认自己顺着洪水飘到不知名的荒郊野岭, 周围也不可能出现其他人后，才解开帝王胸口被束缚着的衣服。
再加上抬起下颚捏着鼻子人工呼吸, 又把人扶着坐起来, 按压着对方的胃腹部。书群 871683155
经过大半天的忙活, 可算是把帝王腹中的水折腾出来不少, 呼吸也平稳了几分。
柳九柠摸了把帝王那煞白却发烫着的小脸，回想着刚才接触到的冰冷薄唇，深深叹了口气。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看来皇帝也不好当，追杀来追杀去的，怪可怜又可怕的。
趁着帝王昏迷，捏了把那光滑的小脸蛋后，她也开始了自救，拼命扣着喉咙，试图呕出那些不干净的水。
在她的努力下。
喉咙都被抠痛了，水也终于吐干净。
做完这些，柳九柠开始清点身上的东西，大包袱……
当然是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被洪水冲走，还是被帝王解开，毕竟身上这件将她二人绑在一起的衣服肯定是出自帝王之手。
包袱也不是重点。
柳九柠前段时间被害妄想症发作得要紧，把好些个东西都往身上塞了塞，她甚至还见着腰间的小巧的水袋。
怀里贴身放着的好些物件，以及老和尚让他带的草药都在。
草药！
难怪老和尚让她带草药，眼下可不就要用上了！
但眼下没锅没火，也不是个办法，且在这临山的荒郊可不会安全到什么地方去。别说来头猛虎，就是出现条蛇，都瘆得慌。
柳九柠当机立断，给帝王穿好衣服，再用衣服层层裹住帝王手上的胳膊，又地上捞了两把泥抹在自己跟帝王脸上。
再把耳朵上半只依旧□□的耳坠收起。
手上好几个金玉镯子也揣怀里，只剩一个精致的银镯在手。这才开始背起帝王，寻找起周围的人家。
感谢德妃望日的训练。
哪怕经受如此大难，她也依旧有体力背得起帝王，甚至感觉比上次还要轻松两分。
柳九柠走走停停，防备四周的同时，也寻找着那些人类踩走过的地方，兜兜转转大半日，竟也被她走到了正经路上。
虽然周围还是没有半个人，心里也踏实不少。
边走，还边琢磨着帝王被袭的事情，她怀里倒是揣着几张以防万一才讨来的户籍……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柳九柠想得正入迷，忽然耳边传来一道细尖的少年音，且身前也被遮了一大块的阳。
她抬头看去。
……
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好家伙，难怪遮阳呢，这么大个块头，上辈子健身房都没少见这般一米九的巨人啊！
长的倒是脸嫩。
但是架不住身形粗狂狂野。
“姐姐？”
柳九柠自觉有些经受不住眼前壮士这一声声的姐姐。
但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见对方眸光清澈，身上穿着缝缝补补的粗布，身后又背着大捆大捆的柴火。
这才开口说道：“需要的，麻烦小兄弟了。”
“姐姐不用客气。”少年音的壮汉羞涩的笑了笑，伸手就把柳九柠背着的帝王轻轻松松拎了起来。
还是那种，一只手一个胳膊的拎。
离帝王手上的地方还有些距离，也就没怎阻止。
柳九柠恍恍惚惚的去扶着帝王，恍恍惚惚的跟着壮汉往前走去，又恍恍惚惚的被一妇人打扮的女子迎了上来。
面对那声声询问。
她七颠八倒的说出早早就准备好的话语。
什么本是打算去投奔亲戚，没想到路上遇洪水，不小心与家人分散，只剩下自个与…姐姐。
是的。
柳九柠不打算让帝王用男儿的身份。
虽说这个世道男子行走较为安全方便，但那群追杀他们的敌人盯着的可不就是帝王？
世间谁有能想到帝王是女儿身呢？
柳九柠也有自己的打算，她给自己套上的身份，要去寻的那门亲戚，正是京中一小官。
又表示自己身上有门婚事，配的正是朝中某位侍郎家庶子。
且这也不是凭空捏造，她几年前与一对从南方来京探望亲戚的陈家女颇为交好，那幼妹正是许配了侍郎庶子。
“我姓陈，这是我姐姐，如今姐姐这般，我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柳九柠泪流满面，将心中的忧愁苦闷都借着这半真半假的表演个流了出来。
“可怜见的，这雨下个不停，也就这两日才放晴，谁也不知会有这种事情啊。”妇人递了张手绢给柳九柠，犹豫一二，才继续道：“不如你先住我家中，我家里那位被征去挖渠了，短时间内也回不来，你带你姐姐好好养伤。你叫我黄婶子就行了。”
柳九柠一听，抬头直勾勾看着眼前妇人，无声落泪的同时褪下手中的银镯，递到妇人手上。
开口断断续续道：“这，这便作我姐妹二人叨扰您的……”
“使不得，使不得。”
妇人哪里见过这般娇女落泪的模样，且那银镯子光是瞧着就不凡得很，乡下人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她也不敢收。
柳九柠不说话，就这么保持着递镯子的姿势，模样又可怜又固执。
最后妇人还是收下了那镯子。
这个小村落里也没有大夫，妇人本打算带着柳九柠去镇上寻一个，但被柳九柠以自己也曾学过几分医术身上也带有药草给劝了下来。
妇人家并不算太大，胜在干净。
柳九柠带着帝王在妇人大女儿的屋里安置下来，正打算谢过那位带他们来村子的壮汉，这才发现人没了影。
问过妇人，才知道那是隔壁屋的侄儿。
想着这几日也还能见着人，便没急着去道谢，寻妇人要了个锅，就开始挑挑拣拣从油纸包里给帝王配药。
她可没忘记对方胳膊上的刀伤。
这伤肯定是不能暴露在外人面前，风险太大。
柳九柠只能用‘姐姐在水里撞到木头伤了手’的借口，来煮一锅热水去处理。
至于热心肠的妇人，被她哄去看烧的那小锅药了。
这也不是柳九柠第一次处理伤口，手比上次还要稳，身上带的药不多，好在有一小瓶伤药。
忙活到天色渐晚，才处理完。
给帝王喂药的时候出些了些小插曲，对方怎都吃不进去。
好在柳九柠还记得上辈子看的电视剧里那些细竹喂药，没有沦落到嘴对嘴的地步。
黄婶家中人口简单，两儿一女，都未到十岁，柳九柠也不用再花心思去应付。
晚上简单吃了些粗糙到难以下口的饭菜，蹭了帝王几口药的她也累得不行，在房门与窗户都做了些防止人进来的小机关后，才沉沉睡下。
就这般过去两日。
帝王一直没醒，柳九柠也慌了，她时刻注意着手臂上的伤势，又时不时用冷毛巾给帝王覆盖脑门，还不忘给对方脑袋上那一个大包上点药。
最重要的是，她信奉多喝热水的科学方法。
极力促进帝王体内的新陈代谢。
想着若是第三日再不好，就去镇上请个大夫回来看看。
大半夜，柳九柠愁得实在睡不着，将藏在身上各个角落的碎银子都取了出来，就着月色数影子。
隐隐约约听到床榻那边传来的动静。
她连忙将影子都往怀里一揣，飞一般的奔到床前。
帝王果然醒了，甚至口中还在念着些什么。
她凑近细听。
“如…如厕。”
……
柳九柠突然心虚了，她好像，给帝王除了每日喂药外，还灌了五六锅热水。
她将神情全藏进黑暗中。
扶起已经醒来的帝王，去解决生理问题。
处理完这小小小意外后，柳九柠本想跟帝王商量一下眼下的处境，但没想到对方沾了床，又昏睡过去。
所幸人确实是醒了一次。
次日。
柳九柠是被外头吵吵闹闹的声音给弄醒的，看着身旁帝王微微皱起的眉头，便知道对方对外界的声音是存在感知。
摸了摸额头，也不怎烫。
顺利的话，今日应该可以醒来。
外面是在吵得很，病人还是需要静养，于是她打算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在出门前，她还不忘用从女官处问来的易容粉抹了抹脸。
遮掩几分颜色还是很有必要的。
小村落里的人也知道黄婶家收留了对从洪水里侥幸活下来的姐妹。
穷乡僻野，人也不算太坏，心还是有几分善念。
见着陌生人从黄婶家走出来，也只是好奇打量几眼。
柳九柠看着前几日那位好心壮汉被围在人群里，可怜兮兮的蹲着，再见一泼妇般的女人指着壮汉哭哭啼啼的说着些什么，便走到妇人群里的黄婶身旁。
也不用她开口询问些什么。
周围七嘴八舌的妇人们一人一句就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那位前几日帮了柳九柠的好心肠壮汉叫石青，原是那哭哭啼啼泼妇家男人中的侄儿，出生时没了娘，三岁时烧了一场变得有些死脑筋，四岁又没了爹，之后一直跟着自家大伯。
大伯家中本就不富裕。
这石清又能打小能吃，一顿都能干三四十个馒头，普通人家哪里养得起。正巧模样周正，镇上又有位宫里出来的公公，说是有门道进宫。
于是大伯家便将石青送了过去，虽说净了身断了后，可好歹也能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一切本好好的。
可谁知这石青太能长个了，都临到宫门前，石青竟长得比普通男子还高大。
没办法，只能送归家。
还是那位公公好心肠，也没不管不顾，好好的把人送了回来，还倒贴了几百文。
石大伯也没办法，只能咬咬牙，继续把人养着。
年岁越长，身形越大，吃的也就更多，甚至那心智都没长几分。好在干活也是一把劲，没灾没祸也能继续养。
可谁知今年雨水多，田里都遭了殃，侄儿半月的口粮就抵他们家半年。
柳九柠也听得明白了，石家这是打算将侄儿卖掉，但又顾忌着这石青能打能走还认路，怕人卖了还自个回来。
……
怎么说都算是救过她跟帝王。
再说以女子身份上京也确实不妥。
她眸光微闪，上前半步，道：“这位婶婶要价几何？小女上京投奔亲戚也正好缺个能使唤的奴仆，要是便宜些，也不是不能买下。不过说好了，这卖身契可不能少。”
话音一出。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柳九柠。
“二，哦不，十两。”哭哭啼啼的石婶子，直直盯着这位据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带着泪痕的脸上满是算计。
她飞快说道：“我这侄儿可浑身是力气，十两可不算少。”
“婶子这是说笑呢？”
柳九柠笑了笑，自个的耳朵也不是聋的，从二变到十，口误都没这般离谱。
正巧看到石磊身旁堆叠了好些个砖头上去。
更巧的是最下头那块中心还是空的。
她再次轻轻笑了起来，笑容温婉又柔和，缓缓走到石磊身旁，抬手，就往砖头上劈去，同时说道：“至多三两，毕竟小女也是个有力气的，不过是想寻个人使唤。”
话音落下。
那高高堆叠的转头全碎成两块，围观着的人群，这下连气都不多出了。
砖头可是实心的，让他们搬起来可以，断几块也可以。
可同时断这般多……
嚯，这是什么贵女？是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