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帝王眸光微暗。
在看到自家小皇后那忍不住落在身旁每一位妃嫔身上的眼神时, 她似乎耳边响起了前几日暗卫汇报的那几句柳府老太君所言，又记起曾在暗卫收集的信息上见到过那么些有趣的东西。
如今这般模样，可不正是应了心思亦乐不思蜀吗？
李南初思索片刻, 便抬步朝着那皆笑意盈盈且欢声讨论着的人群走去, 待离人群有一定距离，方才停下脚步, 同时开口淡淡说道：“母后。”
声音不大不小。
但正好能让热闹的后宫妃嫔都听得清清楚楚。
顿时间，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 唯有柳九柠的那无法掩盖心中愉悦与欢喜的笑声还在继续着，自持优雅得体中还带着几分少女独有的清脆。
可惜再欢畅的笑声, 也无法掩盖只有她还在独自欢笑独自发声的事实。
……
气氛转眼变得诡异起来。
柳九柠自然也听到了帝王的呼唤声，但这么多日来与帝王的相处都还算和谐，便没有太过特意去压低自己的笑声，更没有打算停止笑声。
也不是没在帝王面前这么笑过, 有什么必要呢？
何况大家都在讲话呢，笑一笑也没什么, 总不会突然就停下来，也得有个过程啊！又不是变脸, 说停就停可诡异得很。
但谁知道现实的发展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帝王一说话，所有妃嫔都安静了下来, 不管原本在做些什么又说些什么，全都突然中止, 仿佛机器断电！整整齐齐，可以说是变脸一级艺术大家！
那些离帝王近一些的妃嫔就更加紧张。
她们甚至齐齐退后好几步, 没有经过任何排练都非常主动并且迅速的让出了一条道路。一条保证帝王可以走向太后, 又足以离她们都有五六步之远的距离！充分保证帝王张开双手挥舞, 衣袖都不会扫在她们身上！
也亏得这城墙足够宽大。
不然恐怕妃嫔们避无可避, 还得跟小太监小宫女们挤在一起。
可不是她们过分紧张。
曾经也不是没有那么几个心高气傲脑子不得劲的妃嫔宫女趁着如此美景夜色接近帝王。
然后……
便用那身体亲身去衡量了一下城墙的高度。
才一场烟火的时间啊。
待帝王离去，那自作自受的可怜人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若不是亲眼所见，怕都以为那只是场噩梦幻觉罢。
自此以后，甚少再有人赶去挑战帝王的忍耐性。
宫中除太后之外，无人不避着帝王，生怕下一个连痕迹都留不下的人就是自己。
此时，柳九柠正艰难的收回自己那都开始回荡在安静城墙上的笑声，也不是不想马上停止，但笑都笑了，就这么停止岂不是更加尴尬？
只能缓缓减弱。
在这同时，她惊觉周围的妃嫔都离自己那么那么远！远到仿佛方才美人团团包围如梦如画般的场景只是自己的幻想。
瞧眼下这架势，都直接将她跟太后给‘孤立’了。
待笑声彻底收回后，柳九柠看着前方停留原地不在向前走动的帝王，又记起帝王似乎呼唤了那么一声太后。
按照帝王‘不近女色’的人设。
她便看向太后，开口询问道：“母后，儿臣扶您过去？”
太后眉头微皱，原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想起这些日子听闻皇后日日都同帝王用晚膳，很快便将眉头舒展开来，微微颔首。
这新后倒是个不错的。
既能陪着用膳，想必如今这般开口也不会惹怒皇儿。
高处不胜寒。
她的孩子还是太孤寂。
这都怪她，都怪她。
太后轻轻捻动手上的佛珠，心中默默叹了一声后，便只能用国师那‘天生帝王之命’来劝说自己。
“那母后您走慢些，这城楼上的雪刚扫没多久，结冰可滑着呢。”柳九柠很是自然的开口哄着老人家，如果不是周围妃嫔外加太监宫女的视线都那么炙热到难以忽视，她还能再继续哄多两句。
……
问题是，大家的视线都太火热了！
热到这大冬天，她都觉得后背冒了股汗。就很不对劲，有种被看热闹的感觉。
可不是看热闹吗？
此时此刻，听到新后这大胆发言，所有人都顾不得什么宫规戒律，借着今日烟火大会君民同乐，都或是隐晦或是直白的注视着新后。
上一个这么大胆的。
可是连尸体都不知道去了何处。
也不知道新后能讨得几分好……
随着皇后扶着太后离天子越来越近，整座城楼的空气都仿佛停滞，连微弱的呼吸声都听闻不到。
城楼的静与宫外的热闹全然隔开。
仿佛自称一片天地。
柳九柠也终于后知后觉到众人的心思，倒也没怎担忧，不管是觉得帝王这些日子跟自己混得算有一两分饭友情谊，还是皇后这位置也需要这么个人。
总之，她放心得很。
大大方方扶着太后走到帝王身前。
要不是想着对方还要维持那仿佛阎王般的人设，甚至还想当场唠嗑上两句。
当然，直接唠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嫌命长的话。
柳九柠结束那奇奇怪怪的胡思乱想后，垂眸看着地板，恭敬对帝王问候道：“陛下。”
李南初并没有理会柳九柠的问候，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本就晦暗的眼眸更是沉了两分。
在其他人看来，帝王这就是发怒的前兆，皆屏住呼吸，那些与柳九柠交好者更是吓得连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
但实际上，此时帝王心情还算不错。
破坏了小皇后的美梦，又欣赏了一番那变了又变的脸色，她不知为何，就畅快得很。
大抵是因为不喜自己的后宫都要变成小皇后的后宫罢。
“皇儿，烟火就要开始了。”太后淡淡开口说着，她自然知晓自己的孩子并没有动怒，但众人这番看戏的视线也着实令她不喜。
天子如何，又怎能轮到他人做评？
今日毕竟是年夜，皇儿以往为求稳妥以致业障太多，罢了罢了。
思及此，太后看向身旁的未算彻底长开的少女，说道：“皇后且扶我至城楼边，这烟火相比你不是第一次见，但此处视野极佳，换处地方瞧瞧，许会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听到这话，柳九柠边搀扶着太后，边恭敬开口说道：“那儿臣定要好好欣赏今夜的烟火。”
李南初收回落放在小皇后身上的视线，见着对方搀扶太后也算稳当，便没有再说些什么，跟在太后身旁，一步一步的往城楼上专为每年观赏烟火而设立的小亭子走去。
一路上虽只有太后与柳九柠在说话，显得帝王甚是格格不入。
但月光却依旧公平的洒落在三人身上。
将影子贴合得极近，亦是拉得极长，便如一家人那般融洽。
不过这份肉眼可见的融洽也只有月才知晓。
在其他人眼中，便是太后特地为皇后化解了这次危机，也是太后邀着皇后同去欣赏烟火。
若不然他们怕也又要见证上那么一次血不沾雪。
不多时。
烟火冲天而起，炸满了整片天空，那转瞬即逝的美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如花朵般开放成一簇又一簇，各种颜色交错在一起，比星子还要闪耀夺目。
天空在这刹那间成了烟火的海洋。
火树银花不夜天。
见证这份美丽者纷纷都将脑海中的思绪抛开。
眼里只剩下绽放的烟火。
欢笑声被巨大的烟花爆竹声所掩盖，但那份每年只有一次的喜悦却实实在在蔓延出来。
这刻，世人仿佛都纯粹成了孩童，不自觉扬起了灿烂笑容。
在这个娱乐生活缺乏的古代，每个年每场烟火都饱含着他们的各种念想，都带着他们无尽的盼望，都是如此的值得期待。
柳九柠小小的欣赏了一下开满整片天空的烟火。
说实话，确实壮观得很。
整座城市都仿佛被烟火包围，一眼过去，除了天空在绽放着美丽外，地面上那万家灯火也被爆竹所覆盖。一个个大红的灯笼像是悬浮般落在烟火之中，甚是迷人。
但欣赏了一会儿之后，柳九柠的注意力就不再落于眼前。
上辈子在科技时代生活了十几年的她所看过的烟火比这要美丽的更多甚至还能随意组合成想要的图案。眼下的烟火再美丽再特殊，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基础到有兴趣就能回老家乡下放的款式。
反倒是周围让她更感兴趣。
就比如另一边妃嫔宫人脸上洋溢着的欢喜，又比如身旁帝王与太后眼中再纯粹不过的欣赏，再比如……
视线越过太后发饰不小心瞥到帝王嘴角的那抹——笑！
柳九柠就很震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甚至都要以为帝王永远都只能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而现在，冰山融化。
那笑容就像是昙花一现，绚丽夺目。
浑身生硬冷冽的气质也在这火光下在这笑容中渐渐柔和，让人移不开视线。
真好看。
柳九柠正在心里感慨着帝王的笑起来生动无比的盛世美颜，也就在她痴痴看着，并悄悄把脑袋往前移动试图将视野变得更开阔的时候，忽然，迎上帝王那双被烟火渲染得带上了漂亮颜色的眼眸！
……
对方转头太快，嘴角的那抹笑意也没有收回，以至于她没有任何的防备。
就这么四目相对，被抓包了！
柳九柠有些尴尬，脑子里各种念头飘浮而起，没等她不作到其中哪一条，就如灵光般闪过，直接空白片片。
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她只能咧开嘴，对着帝王傻傻的回了个更大的笑容。并且自我安慰着，只要人脸皮够厚，就不会尴尬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