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九柠儿可是还遇到了什么难处？”谢丹雪见女儿突然皱起眉头, 心下猛地一跳，满是担忧的开口询问着。
皇宫可是个会吃人的地方。
虽说在宫外也听说了九柠儿推行的那什么‘安平令’，看起来是有声有色, 但实际上如何怕也只有自个才知晓。
妃嫔们哪个是简单人物, 若真简单也不会进这深宫，更不会平平安安在宫中待上这几年。那‘安平令’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平安的东西, 不仅乱了人心，也搅动权势。
也不知向来不爱管事亦不争不抢的九柠儿怎就突然起来这般想法。
怕不是受了委屈……
想到这, 谢丹雪再次开口说道：“若是有事可千万别藏在心里，你且说出来, 便是娘没办法给出解决的法子，也能让你心情顺畅些。莫要憋坏了身子，娘不盼你有多大权势也不想你旁的什么，只愿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这一字一句皆包含着老母亲简单有真挚的盼望。
柳九柠听了自然是感动得不行, 但她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能有些什么事, 不过是这些日子宫宴甚的都要过目，实在是太忙了。听您一提起银钱打赏甚的, 我这脑子里啊就不自觉回荡起对账本的渗人画面！娘，您都不知道, 那些账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字又小, 堆了一箱箱送进来，可烦人了……”
边搂着自家亲娘撒娇抱怨, 她边将那一大锦囊的银钱往母亲的怀里推回去。
皇宫要花钱的地方确实多的不行, 这些个日子的开销下去就是以往甚少见过的惊天数目。但不管这些数目多大, 到底都是从皇帝的账上走, 跟她这个皇后压根就没有干系。
心疼之余，一想到不是自己的钱，干活的力气又充沛了不少。
再说，许是柳九柠这些日子在宫里威望渐深，那些个太监宫女也不敢怠慢。这么细细算来，她花出去的银钱也不过是早些时日款待妃嫔们那几次。
按照早前的十里红妆，完全住够她这个皇后再挥霍十几辈子不止。
钱这东西，对于‘关’在皇宫里的她来说也不过是个数目而已，相比之下，家中处处都要用到，她没给就罢，怎还能拿呢？
她将这些想法都拿出来说个遍，再加上‘家中养育我多年还无以回报怎能再索取’，直接了当的拒绝。
可惜有的时候，大道理也不是那么有用。
特别是对自己的母亲讲大道理，对方都能睁眼说瞎话的觉得自己的孩子瘦得不行且指不定遭人欺负，怎么还能听得进旁的。
柳九柠看着最后又被推进怀里的锦囊，边打开，边说道：“这样吧，娘，这钱我拿一般，您呢，再拿回去一半。如此，您安心，我也放心。”
说完，直接从里头抓了一把钱票，自然无比的往腰带里塞去。
她这抓也是非常有技巧的，抓了大把，看起来鼓鼓胀胀，多得不行。实际上，也就那么些，全靠手指拱起制成。
虚虚在母亲面前晃了一遍，就迅速把锦囊系好，又重重按了几把将银票按得更干瘪些，才放回对方的手里，同时板起脸开口：“您可别再继续了，不然我就要生气了哦！哄不好的那种！”
谢丹雪也了解女儿的性子，知晓再继续固执下去恐怕就真要让对方不高兴，再加上在外头的时间也够久了，皇后久不归位可甚是不得体。
确认九柠儿也拿了不少的银钱，才收回了锦囊。
说道：“好好好，九柠儿说甚就是甚，都听九柠儿的。”
闻言，柳九柠才重新挂上笑容，挽着娘亲的手，继续亲亲热热的说起了话。大多都是挑宫里有趣的事情说，比如什么菜好吃，又比如瞧见了什么稀奇的珍宝玩意儿。
这段并不算很长的路很快就走完了。
即便是亲母女，因着如今身份上的限制，在离开茂盛草木遮挡时，她们二人便恢复的正常的距离，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不少。
回到阁楼中后，柳九柠便给母亲递了个放心的眼神，随身的侍从也及时围在左右，她又重新变成了那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皇后。
稳坐正中继续当了会儿昂贵的摆件，这次并没有再给她悠闲的时间，瞧过了热闹的命妇们也找着机会来同她说上几句。作为一个自小就懂得送温暖的人，在这样的社交上自然是出不了什么差错。
在宫里也不好聊些什么家常，只是挑着不出错的来讲。
三言两语间，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其实这次柳九柠的那些个小姐妹几乎都来了，可由于种种原因，她们连视线都没得机会对上几次，至多是趁着命妇提到小姐妹的时候，再多问上几句近况。
人一多，聊起来时间便过得极快，哪怕尽在说些没甚意义的废话。
日落西下，戏台上的各种表演换了一茬又一茬，过去寻皇后聊天的人也换了好几拨。
柳府老太君早早就在旁等着，见时间差不多，便主动上前去寻如今已是皇后的曾孙女。周围的人都识趣得很，见老太君拄着拐杖过来，便自觉的止了话头，相互结伴去瞧最后的这几场热闹。
既然宫宴已经快结束，也确实可以见见亲人，再好好的说上几句话。
当然，留给她们的时间也不算太多。
柳九柠见老太君想对她行礼，连忙上前扶住了对方，她今个承受的礼可太多了，再受下去，恐怕就要折寿。
她笑着唤了声‘太奶奶’。
接着便带着人出了阁楼，往花园里的僻静地方走去。
一一同家中亲人打过招呼，再将准备好的小礼物送给还未出阁的姐姐妹妹，她这才挥退侍从，好好的跟老太君汇报平安。
当初不管是柳九柠重病还是出嫁，可都把老太君瞒得严严实实的！要知道这古代能如老太君这般活到八十多的可没几个，老和尚那简直就是个意外。
若是因她的缘故惊吓着老人，那可是大过错。
后头实在瞒不住了，老太君也想拼着命进宫求皇帝收回成命。要不是柳九柠连忙跟老太君表明她本就不想嫁人还早早就想寻个山头当尼姑，那倔强小老太还真就要闯一闯皇宫了呢。
柳九柠自小就受宠，小嘴生得又甜，惯是会哄人，不能独自出府的时候就窝在老太君那边，陪着老太君解闷。几乎同养在老太君身旁没甚差别，这情谊自然是深厚的。
别说老太君，柳九柠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这次能见着老太君，也是高兴得不行，但面上高兴，该说的还是得说。
“朝中不是规定朝枚之年的老者允不入宫？您身子骨虽是硬朗得很，但昨个才下了大雪，路可不好走。若有下次，您就把这凑热闹的机会留给奶奶同伯母她们。”
柳九柠是真的担心自家老太君，都快九十多的人，可受不了寒，就算腿脚比那几个六十多的还利索，也实在放心不下啊！
说了一大堆，见老太君故意板起个脸，她才连连开口继续说道：“好好好，我不说您不说您。对了，我前段时间得了几张好皮子，想着太奶奶您冬日畏寒，便制成护膝护膝，待会您就直接穿回去……”
对于自家曾孙女的喋喋不休，老太君还是很爱听的，她也不急着说话，就这么握着九柠儿那微暖的手，静静的打量着对方。
确认身体与精神瞧起来都很不错，才稍微放下那颗担忧不止的心。
走着走着，老太君就让孙媳妇带着几个小辈跟去花园那边走走，她则是带着九柠儿还有谢丹雪在亭子里坐下。
柳九柠自小老太君这是对自己有话要说，便摆手让侍从们跟着大伯母以及自家几个姐妹去花园，她则是挽着老太君与母亲，捧着手炉在花园里瞧那依旧□□着不黄不绿的不知名树木。
“柠儿，我知道你打小就是个有想法的，如今长大了也是个有本事的。”
老太君慢悠慢悠开口说着，抬头看了眼那枝头枯黄的树木，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光彩，像是回到记忆中那个久远前的冬天，某个被棉衣裹得胖乎乎的小女童就这么笑嘻嘻的扑到她双腿上。
她无声叹了口，将视线落放在小女童长开了的脸上，继续说道：“你出嫁前我病了一场，怕冲撞喜气，也就没能见上你几次，有些话更是没来得及同你说。如今我年月已高，不知道下次再能见你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太奶奶福如东海，莫要说这等话，呸呸。”柳九柠连忙开口，直接就打断了老太君的话。
就算知道这些话都是老太君的真实心意，她也不愿再听下去。
闻言，老太君只是笑了笑，轻轻摆摆手，说道：“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你呀，惯是会哄我这老婆子开心。”
她伸手点了点九柠儿的鼻尖。
待手收回后，脸上的笑意也全然收敛起来，严肃说道：“柠儿，这话我只说一遍，也只同您说一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莫要去做任何帝王不喜之事，也莫要主动接近，更……”
老太君顿了顿，随后俯身凑到自家乖曾孙女的耳边，用几乎气音说道：“更不能交心。”
柳九柠微楞，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
瞧瞧她听到了什么。
老太君不仅念了句宫斗剧本里最经典的台词，还跟她语重心长的说不要跟帝王交心！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在提醒她不要爱上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