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钟晔感觉到众人探究的目光直射过来,里面藏着对严栩的怜惜,和对陆谨承的厌恶。
他替陆谨承感到委屈,他毫无理由地相信陆谨承不会无缘无故伤人,随着严栩的痛苦嘶吼声,众人的唏嘘从四面传来,仿佛都在责怪下手不知轻重的陆谨承。
钟晔凭空生出一种强烈的护犊子心理,他抬高了胳膊,将陆谨承整张脸都挡住,不许任何人看。
陆谨承已经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他们根本不认识陆谨承,凭什么横加指责,议论纷纷?
钟晔小声地说:“不要怕,不是你的错。”
肩上的痛感逐渐减轻。
姚艳本在后院清理卫生间的洗手台,听到动静,看热闹地走过来,她踮着脚,从宾客的夹缝中才能勉强看到沙发边上的情形,人群中央,钟晔正紧紧抱着陆谨承跪在地上,姚艳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想上去把钟晔拉开,却听见旁边一个青年人说:“这孩子怎么不受二少爷信息素的影响?”
旁边人回应着:“是啊,刚刚俩少爷打架的时候,我光是在旁边站着,就觉得胸口发闷,这孩子怎么不怕?”
“可能这孩子……是beta?”
“但你有没有发现,二少爷很明显被他安抚下来了。”
姚艳又不敢往前走了,她儿子正被人讨论着,她此刻冲上去,别人就都知道钟晔是保姆家的儿子了。
姚艳往后退了一步,担忧地望着钟晔。
严文涛冲到严栩身边,朝着秘书厉声吩咐:“快打电话给刘医生,让他现在就过来!”
严文涛和几个身强体壮的人一起将严栩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沙发上,他检查了严栩腰上和小腹上的伤痕,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严文涛看了陆粤一眼,难掩怒意:“你能不能管好你儿子?这是第几次了?”
陆粤毫不退让,反驳道:“一定是小栩说了什么,不然谨承不可能突然发脾气。”
严文涛竭力稳住情绪,压着嗓音说:“就算他说了什么,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吗?小栩的性格一直很温和,他对你和小西有多贴心,你是看在眼里的,这场生日宴会也是他帮着布置的,他从国外回来,给弟弟妹妹都准备了礼物,他把谨承当弟弟,谨承呢?”
“谨承只有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才会——”
严文涛打断她,“小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想和你讨论谨承的病情,一切等刘医生来了之后再说。”
陆粤碍于面子也懒得争执,但对于严文涛的指责,她同样心生不悦,半路夫妻多是如此,孩子之间矛盾丛生,夫妻之间也做不到绝对信任,陆粤早有预料,她走到严栩身边询问了情况,接着就重新扬起笑容招呼着客人到餐厅落座,宾客们也知道此时不适宜看笑话,面面相觑过后,慢慢踱到了餐厅。
人越来越少,钟晔扶着陆谨承慢慢站起来,他力气小,也撑不住陆谨承的身板,艰难站直之后,他贴着陆谨承的耳朵,问:“回房间好不好?”
陆谨承没有说话,他看到了他留在钟晔肩上的牙印,很深的牙印,他怔怔地看了很久,回过神来后,他又霍然松开了钳制住钟晔腰的手,垂着头,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钟晔刚想说什么,陆谨承就转身上楼了。
“欸?陆谨承!”钟晔急忙跟了上去。
陆谨承“咣当”一声把门关上,钟晔站在门口束手无策,楼下传来严文涛喊刘医生的声音,他偷偷从栏杆处往下看了看,刘医生急匆匆地走到客厅,俯身检查严栩的伤势。
钟晔依稀听到一句“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他松了口气,折返回到门口,敲了敲,“陆谨承,你怎么样?”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时姚艳也走了上来,她朝陆谨承的房门抬了抬下巴,没好气地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那你冲上去抱他干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有没有羞耻心?”
钟晔低头抠自己的裤边,闷声说:“我怕他伤人。”
“伤人也不关你的事,他本来就是精神病人,”姚艳抓着钟晔的胳膊,把他往楼下拖,“赶紧回家,以后再也不许过来了。”
“我、我再和陆谨承说一句话。”钟晔用后脚跟抵着地砖。
“不可以,现在就回家,你作业做了吗?你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你知不知道?没有学历你将来什么都不是。”
钟晔央求道:“妈,陆谨承他状态不好,我怕他一个人闷在卧室里再出事。”
姚艳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把钟晔吓得打了个寒噤,她下了一层台阶,然后回头望向钟晔,冷声道:“回家,听到没有?”
钟晔立即下楼,然后跑回了家。
陆粤招呼完客人之后回到前厅,已经不见钟晔的身影,她喊住还没走的刘医生,“刘医生,向您请教一件事。”
“您说。”
“还是谨承的病情,我最近发现有个男孩能安抚到谨承,他不仅不怕谨承的信息素,还能靠近他,抱住他,每次他一出现,谨承的情绪就能得到缓解,您说这会是什么原因啊?”
“这个男孩是beta?”
“不知道,还没有分化,不过男孩的父母都是beta,beta确实可以不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但我感觉应该不止是因为这个。”
“您是不是想说安抚作用?”
“是。”
“医学上确实有信息素契合这种情况,一般是指一方的信息素和另一方的信息素融合度达到95以上,换句话说,就是两种味道天生一对天造地设,尤其当一方的味道是柔软温和的,那就相当于天然的稳定剂,对另一方起到药物都无法比拟的治愈安抚作用,但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我从医至今,只见过一例。”
“可那孩子还没有分化。”
“没有分化就不会有信息素,如果是即将分化,可能会出现暂时的信息素外溢,但我觉得,还是那孩子是beta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毕竟父母都是beta,孩子大概率不会是omega。”
“我明白了,可能是我多想了。”
“太太,那我先带大少爷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好,麻烦你了,”陆粤走到担架床上的严栩身边,歉然道:“小栩,阿姨陪你过去吧。”
严栩脸色苍白,还不忘安慰陆粤:“没事的,阿姨,不严重,您别担心。”
“我替谨承向你道歉。”
“没事,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让他吃块蛋糕,还说让他吹下蜡烛保佑高考顺利,可能是这话让他想起之前竞赛的事了,是我不好,阿姨您不用道歉。”
陆粤看着严栩离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从她和严文涛结婚的第一天,她就感觉到了严栩这孩子的心思深沉,他好像时时刻刻在意着陆谨承的动态,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嫉妒,可言行举止上却从不表露。
她曾经委婉地对严文涛说过这件事,可严文涛断然否认,他说严栩从小就待人宽厚,不会存有嫉妒之心。
毕竟是孩子,陆粤也没有多想,谁知道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钟晔直到凌晨都难以入眠,他望着天花板,肩膀上的牙印隐隐作痛。
洗澡的时候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这个牙印,印记很深,但幸好没有出血,钟晔伸手揉了揉,可能是疼痛影响,他的脑海中频繁出现陆谨承的脸。
他现在在做什么?
是精疲力尽地睡觉?还是像他一样难以入眠?亦或是像上次一样,化作可怜的小狮子来他这里寻求安慰?
心跳在加速,扑通扑通的。
钟晔想到更多,身体很热,他感觉到口渴,便下床起身去厨房倒杯水,路过防盗门时,他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握住了门把手。
向下拧之前,钟晔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的,因为他动作很轻,并没有惊动声控灯,门缝逐渐变宽,楼梯口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钟晔耸了耸肩膀,似是嘲笑自己的奇怪念头。
可是就要关门时,沉重的防盗门发出一阵刺耳的闷响,惊动了楼道灯,钟晔余光一扫,紧接着整个人顿住。
陆谨承神情恍惚地坐在楼梯上,望着地面,好像是忘了旁边的脏乱,又像是被人抽了魂魄。
钟晔慢吞吞地走过去,“陆谨承……”
陆谨承抬起头,也不意外,脱口就是一个问句:“如果我高考又发挥失常,怎么办?”
钟晔愣怔片刻,然后说:“不会的。”
“如果我每次都这样,考场失利,在公共场合失控,给父母朋友丢人,如果我每次都这样,该怎么办?”
钟晔想蹲在陆谨承面前,可他膝盖还没好,只能微微俯身,拨了拨陆谨承额前滑下的碎发,“不会的,不要想这么坏的情况。”
“你为什么不怕我?你看我妹妹怕我怕成什么样子?”
钟晔笑了笑,又靠近了些,“我也不知道,一开始还有点怕,后来就不怕了。”
“肩膀,疼吗?”
钟晔摇头,陆谨承似是不相信,伸手撩开了钟晔的睡衣领口,钟晔肩头的皮肤全露了出来,他的动作太过自然,钟晔都没来得及躲,眨了眨眼睛,整个人愣住。
陆谨承是在看到牙印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唐突,他收回手,低头说:“抱歉。”
钟晔连忙攥紧领口,背过身。
“你来我房间睡吧。”
“不用了,我身上脏,”陆谨承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我搬出来住了,现在住我舅舅那里,他出国了,那房子空着。”
“你和你哥哥——”
“我和他合不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他在我面前,和在别人面前,是两个样子,他很恨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钟晔急忙说:“我相信。”
陆谨承望着钟晔,眸色愈深。
钟晔回身去卫生间拿了毛巾,浸水之后拧干,拿到陆谨承面前,“伸手。”
陆谨承乖乖抬起两只手。
钟晔给他擦了擦手上的灰,他知道陆谨承有洁癖。
还是那股香味,陆谨承忍不住想靠近,钟晔还没有分化,他会分化成什么呢?陆谨承开始遐想,omega和beta都可以,如果是alpha,那就有点困难了,但也不是不能克服,只要是钟晔,什么都行。
“好啦。”钟晔说。
陆谨承如梦初醒,慢半拍地收回手,他说:“上回给你买的画具,我搬过去了,如果你想用,随时可以去。”
他说着说着觉得这话不太好,于是又改成:“笔记我搬过去了,如果你想听课,也可以联系我。”
钟晔忍不住笑了出来,“哦。”
“那我先走了,晚安。”
陆谨承下楼的样子很匆忙,钟晔怕他摔倒,扒在楼梯口看了很久,直到陆谨承跑到一楼了,才放下心,他开始无比期待下一次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