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傍晚，夕阳在山那头将落，峰间笼上璀璨层叠的暮色，微风习习，远目之下湖光潋滟。
苏慕彤站在半山腰别墅的小露台上，眺着天边思考人生。
准确说是在反省。
苏慕彤深觉自己已经做下类似渎神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并为此陷入负罪感和求生欲中，具体表现就是她现在僵在风里，分分钟原地坐化的节奏。偏她身后那人也不开口。
又绷了几十秒，苏慕彤实在站不了。轻吸了口气，确保自己之前情绪也已收住，苏慕彤笑容明媚地转回身。
“禹神，你也来透气么？我给你让位置。”
已经要趁机溜回长廊的苏荷，被手腕上一道力拉住。
苏慕彤提心吊胆，却见身侧男人微垂下漆黑的眼，风里的声音清冽。
“骁神？”
苏慕彤怔了下，她记起自己刚刚喊错，但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是在这里。
“那我先一ー”
“伯父训你了？”
女孩儿眼底情绪微滞，须臾后她轻眨眼，笑意盈盈地仰头。“谁乱说话了？没有啊。
蒋禹州不语，垂眸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里像是藏着一整个深邃的世界，安静，神秘，冷淡。
像他这个人一样………永远最清冷，也最勾人心痒。
苏慕彤承不住几秒，有点心慌，错落开目光。
而与此同时，那人淡声问。
“我了解你么，苏慕彤。”
苏慕彤一怔。“什么？”
“我以为我了解你，乖巧，听话，有点傻。”
蒋禹州视线低下，一扫苏荷眼底。他不作声地望了片刻，唇角微微一勾。
“最近我才发现，我只是了解你想让我了解的那个你啊，苏慕彤。”
最后一声压得极低，尾音勾上些许沉哑，那人又微微低首，话声几乎顺着耳朵钻进心里去。
苏慕彤眼神都忍不住微栗了下。
不能，
不能再犯傻了。
“没关系”“不在意”，这些都是他不久前才说的话。明知道是个跳下去会摔得粉身碎骨的深渊，还硬要闭着眼睛往前走，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别把自己放到那样可怜的境地去，苏慕彤。
苏慕彤回神，瞳孔轻缩。
“因为剧组的事情，我今天需要提前回去，我先去跟奶奶告别，你………”
“我去外面等你。”
“好。”
苏慕彤匆匆离开。露台上还未被风吹散的，是那根女士香烟的烟雾缭绕过后，淡淡的烟草气
息。
蒋禹州确实最不耐烟酒。等女孩儿走后，他才微皱起眉，转身离开露台。
沿着侧楼梯缓步下楼，途中，蒋禹州却与刚出茶室的苏远峰不期而遇。两人同时驻足。
四目相对，僵持了几个呼吸。苏远峰眼底露出不悦和意外。蒋禹州谨礼自守，自小如此。苏远峰亲眼看他从少年长至青年，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蒋禹州这样明显失礼的反应。
几秒之后，蒋禹州才微垂了眼，敛下情绪。
“伯父。”
苏远峰皱眉，“准备走了？”
“是。”
“苏慕彤呢。”
“她去跟奶奶告别。”
苏远峰抬脚往长廊另一头走去。走出两步，他又停住。
“你知道她母亲是因为什么过世的吗？
蒋禹州抬眼，“听说过。”
“不管当年你为了什么结婚，苏慕彤现如今已经是你的妻子，护好她是你的责任。
蒋禹州沉眸。“当然。”
苏远峰无声一叹，转头要走，却突然被身后话声拉住了，“伯母过世的原因，她知道吗？”
苏远峰转回身，他盯着蒋禹州看了几秒，还是说了实话。“没人告诉过她。”
蒋禹州是笑，眼神却也总在这时候最冷。
苏远峰再次有了方才乍一碰面那种被冒犯的感觉，他皱眉，“你……”
“她既然不知道，伯父怪她做什么？”
苏远峰一愣。
蒋禹州低眼，声线微沉“苏慕彤是我的妻子，护好她是我的责任。但伯父您如果要伤她，我“总拦不
住。失礼了，伯父见谅。”
语毕，蒋禹州颌过首，便转身下楼。
到走后，这长廊像是仍叫他那余音凉得肃冷。
苏远峰起初脸色铁青，在原地站了片刻，他脸色渐缓，再到最后，他竟露出点笑来。
“大伯，你笑什么呀？”
从楼上跑下来的苏宴趴在楼梯扶手上，奇怪地看着他。
苏远峰似乎心情都好了许多。
“苏宴，你喜欢这个姐夫吗？”
苏宴摇了揺头：“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不喜欢他像个冰块没长心，也不喜欢他像个机器永远谨礼自守，最不喜欢他不喜欢我女儿。
苏宴费劲地想了想，“不喜欢……那大伯你还笑，难怪奶奶说你脾气最古怪了。”
“我当然要笑。”
苏远峰也不在意苏宴的话，只盯着已经没了人影的楼梯，眯起眼。“因为我不喜欢他的那些原因正在坍塌。”
苏裴是个老烟鬼了。生平最爱就是香烟和美酒，可惜跟在蒋禹州身边七年，这两样东西都快被连带着戒了。他们禹神滴酒不沾、寸烟不容，而且严苛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一一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当他在副驾驶上打着瞌睡，听见车门响，话声戛然一止。
苏裴惊悚地睁开眼，猛扭回头。他没听错。
响动是从后面传来的一ー上车的不是司机，是蒋禹州。蒋禹州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坐进座椅里。
没过多久，苏慕彤也上了车。四人启程返回。
一路沉默，直至车停到了苏慕彤住着的公寓楼下。苏慕彤起身要道别，旁边的蒋禹州却先开口了。语气淡而清冷。
“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苏慕彤怔住。
前面的司机和王思言同时瞪大了眼睛原本因行夜路的那点困意顿时一消，甚至还都有明显的凉意感觉从背后爬了上来。
苏慕彤迟疑几秒，含糊回了：“大概，四年前吧。”
四年前，蒋禹州微微沉眸。
苏慕彤犹豫了下，“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别一ー”苏慕彤连忙出声，开口后オ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激，她便笑着道：“万一再被狗仔拍到，那我真的要十恶不赦了。而且几步就进楼，这片安保很好，没事的。”
“好。”
想起苏远峰所言，蒋禹州松了口。两边作别
等看着苏慕彤那一层的走廊窗户亮起，片刻后又暗下时，蒋禹州才回到车内。“走吧。”
“哎。”苏裴应声，示意了司机一下。等车重新开动，他斟酌着语气，小心地笑着问：“蒋哥，苏小姐还抽烟啊？她是不是不知道您不习惯烟味，要不
要我哪天提醒一下？”
想起露台上女孩儿看见他的反应，车窗上映着的影子里，男人唇角无意识轻勾了下。
“应该知道”。
“啊？那她在你面前点烟了？”
“没。”蒋禹州淡淡道。
到了新的周一，苏慕彤才终于得了公司“特赦”，进剧组准备自己在《燃雪》的最后两场戏。只是刚一到组内，苏慕彤还未来得及去更衣室换衣上妆，就被许导叫了去。
“许导，您找我？”
“嗯，苏慕彤你拿一下，这个是新剧本。”
“新剧本？”
“对，你那倒数第二场戏做了点改动，你趁人还没来，先熟悉一下新戏。”
苏慕彤抬头，疑惑地看向导演。“剧组里有新人要来吗？”
许导比她还疑惑，“没人通知你？”
“没有。”
“这帮办事不牢的，”许导埋怨了句，说道：“禹神今天上午过来，他不是有一个客串的戏份吗，组里安排你和他搭档。”
苏慕彤怔然，下意识去翻新剧本：“好的。哪场戏？”
“就秽乱冷宫的那场床戏。”苏慕彤翻页的手僵住。
几秒后她抬头。“什么……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