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会议结束后，裴双回到家把自己狠狠地搓了一遍。
她原本也想把衣服扔掉的，但是想想这样不符合姜尤未的性格，就遏制住这个冲动。她从姜尤未的衣橱里拿出一套纯白色的睡裙换上，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脸。
现在她已经能持续伪装一小时了，当然只有脸。姜尤未的身形和她差不多，她也就没有再花大力气去伪装。
一小时的时间到了，裴合看着镜子里的那张面容，一寸寸变化，脱去伪装，变成她自己。
休息过后，她在脑海里回忆宝贝的脸，镜子里的那张脸像是没有骨头和血肉的桎梏，如同沸腾的水般一个个小气泡开始重组。
眼眶变窄，眼角缩小、眼尾的颜色变得深沉，像是画了土色的眼影。
这是宝贝的眼睛。
低山根、塌鼻梁、圆润的鼻头和鼻腔。
这是宝贝的鼻子。
薄薄的嘴唇变得肥厚、唇色偏深、上嘴唇有燎泡，下唇有疤。
这是宝贝的嘴，
下巴变宽，脖子上的肉往上移，变成双下巴。整体的肤色变暗，且脸颊两旁长着雀斑。
镜子里剧烈的变化平息，一张属于宝贝的脸出现。
裴双左右打量，感觉有七八分像。
下一秒，这些变化全部消失。
伪装成与自己相去甚远的人的确很有难度，这还只是一张脸，没有加上身材。
裴双叹了口气，没有再刻意练习，走进卧室把自己扔到床上。
她脑袋埋在被子里，此刻已是深夜，但她还不想睡。
她想找个人聊天，以往这时候裴合就是不二人选。
不管什么时间、地点，她的电话总是啪一下甩到。当然这是在裴合没有卧底的时候。在他接下那个卧底任务后，他的手环就不用了。
现在还是加入拉塞尔公会初期，他们并没有收走她的手环。她翻了翻列表，想了许久，点进顾云舒那一栏。
“卧底期间要我杀人怎么办？”想了想，她把“卧底”删掉，点击发送。
过去十分钟，顾云舒没回。
裴双瞪着眼睛，又发过去四个字：“合二为一。”
这次顾云舒秒回：“不要随便发信息！”
“杀人判多少年？”裴双执着道。
顾云舒一个电话打过来，裴双躲在被窝里接听，导致显示屏上，她这边是黑的，只有一张脸。
确认裴双的环境后，顾云舒挂断，给她发消息：“因为执行公务而造成的伤亡不算在联邦律法里。”
裴双并没有很高兴，这个“执行公务”可大可小，她觉得今天她杀的酒保就不在这里面。
裴双：“我想回家，我不想杀人，我今天杀人了。”
顾云舒：“不要任性！”
裴双：“我害怕被判死刑，坐一辈子牢。”
顾云舒：“你今天杀了谁？”
裴双犹豫了下，没有说出那个酒保小肖：“五个，这是考核任务，还有一个酒保被无辜牵连进来了。”
顾云舒应该是为了稳住她，说道：“你在北区可以随意杀人。”
裴双：“我以后总会出北区。”
北区没有监控，等到她以后出了北区呢，她的踪影总会被发现的。而且现在世上没了姜尤未，她就是想把责任推到姜尤未身上都没办法。
一根头发、一口口水、一个脚印、一滴血都可以追踪到她。
顾云舒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你的档案已经保密，有关机关不能查看，查你也是查无此人。同时你享有最高豁免权，只要是合情合理的伤亡，都可以不追究。”
裴双：“万一他们有天让我刺杀议员，总统呢？”
顾云舒头痛：“这种决策需请示我们，我们会向你下达指令。”
裴双：“我还是不想做，我害怕自己会死。”
顾云舒的语气严厉很多：“你哥哥从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他为联邦献出生命。你难道想让他的付出白白牺牲吗？”
裴双瘪了瘪嘴，眼泪突然就憋不住了。害怕哭出声音，她咬着虎口小声啜泣。
她就是不想干了……又有危险又杀人，她还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今天一天她都提心吊胆，要是伪装有一点点的失败，那她就会死好吗！还有酒吧里的那些人，那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酒保和那个死在家门口的酒保，他们的家人该怎么办？
因为她的出手，两个家庭失去了主心骨，他们的妻子孩子该怎么办？
裴双越哭越凶，切出顾云舒的画面，疯狂地按屏幕，找到裴合的电话拨打过去。
“嘟”的一声，电话接通。
裴双开始疯狂地吐苦水，哭得更加厉害：“哥哥，哥哥！”
她很少叫裴合哥哥，一般都直呼其名，只有撒娇或者想哭时才会叫他哥哥。
不管什么时候，裴合一听到带着哭腔的“哥哥”，都会知道她委屈了。他会立即放下手中的活来安慰她。
只是这次，电话那头除了微弱的电流声，什么都没有。
裴双咬着手指，失神片刻，其实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她给裴合的卡充值了一百年都用不完的钱，设置她的来电自动拨通。这样只要想他了，她就会打个电话过去。
每每电话接通，她就好很多。仿佛电话能接通，裴合就还活着。
顾云舒这时发了一条消息，“明天如果有空，饭店。”
裴双抿唇：“可以，晚上六点。”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通信，裴双猜想顾云舒应该是在连夜想办法稳住她。
她把消息记录删掉，蒙着被子打算睡觉。
但是一闭眼，就全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等到夜里两三点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一个孕妇挺着肚子拿着枪在背后追击她。她不敢还手，被打得穿肠烂肚都死不掉。
裴双从梦中惊醒，背后一身冷汗，发现已经六点多了。
她不敢睡觉，干脆起来打扫卫生，查看姜尤未的房间。
姜尤未的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浴室她昨天打扫过了，便先从卧室开始打扫。
她的四件套是灰色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裴双去衣橱里拿了换洗的四件套，本来打算直接换上的，后来一想，还是拉开窗帘，把被子晾在外面晒。
今天天气很好，微醺的金光破开云层，笼罩着整个南市。
细微的尘埃在空中飘动，大街上传来早餐的香味和交谈声，路上还有几个形单影只的行人。
北区的早上，和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
裴双收回视线，来到客厅。客厅是最乱的地方，有许多图纸和零件。
靠近窗户的地方还有个小书桌。她把那些书籍塞到小柜子里，图纸一张张放好，整齐地塞进两个纸箱。纸箱堆在一起放到书桌底下，眼不见为净。
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小零件，她只勉强认识几个。裴双很想把它们都扔掉，但又怕自己以后说不定会用到，还是使用箱子大法，摞成一堆。光这些一共就有三个小箱子。
书桌抽屉里原本一共有两把完整的枪，裴双昨天那一把还在身上，现在里面只有一把看起来很破的枪和两个弹匣。子弹不多，一共只有五发。
抽屉最深处还有一盒黑黑的粉末，散发着硝烟味。裴双还摸到了几个用过的弹壳，她猜姜尤未是想自己制作子弹。毕竟子弹是消耗品，从别人那里买很贵，而且也受到卖家的限制。
不知道她有没有成功制作出子弹？裴双不晓得资料包里有没有提到这一点，反正她没有看到。
把书桌整理好后，裴双扫了眼房间布局。姜尤未房间里的现代家具没几样，就算有也是没联网状态。她让扫地机器人工作起来，把收集到的烟盒和酒瓶放到门口，准备等会一起扔了。
餐桌上的花早已枯死，她把花扔了，把水倒掉，又重新接了小半瓶。
厨房里还算整洁，垃圾桶里甚至还有姜尤未之前没倒掉的垃圾。
是一包冰冻水饺的外包装和一点鱼骨。
姜尤未爱吃鱼，这点和裴双一样。
她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打开冰箱看了看，上层有三瓶酒、一块嫩豆腐、一盘菌菇和一盒鸡蛋。豆腐已经馊了，菌菇也蔫吧得没有一点水分。
冷冻区只有一块冻牛肉，裴双把牛肉拿出来解冻，把豆腐和菌菇扔掉。
她是会做饭的。爸妈牺牲后裴合那会儿也不会做饭，天天点外卖。可她小时候身体差，经常一吃就拉肚子，裴合就开始主动学做饭做给她吃。
不过后来他进了超凡司，没那么多时间，就从员工食堂带饭给她吃。
裴双吃了一年就吃腻了，她开始自己学做饭。
第一次就挑战炒牛肉，她还记得裴合那天回家见了鬼的表情。
他们两个都爱吃牛肉，裴双那天就以“专门为哥哥学做炒牛肉”向他敲诈了2000元。
裴合大手一挥给了她3000，让她再做一道炒鸡蛋。裴双笑眯眯地收了钱。结果那天还是裴合自己炒了鸡蛋，顺手还做了道清蒸鲈鱼。
裴双托着下巴笑出声，她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后来到卧室换衣服。
姜尤未衣柜里的衣服全部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没有例外，只有一条蓝色的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裴双拿出一件白色衬衫，穿上那条牛仔裤，把衣服下摆塞到裤子里。鞋子她选了一双运动鞋，便于跑路。
镜子里的人长发及腰，大半张脸都被挡住了。裴双去翻姜尤未的化妆盒，惊喜地发现她有一个金色的大发卡。她把头发随意地盘起，夹子一夹，一个慵懒无比的妆造就出现了。
姜尤未毕竟做过一段时间大哥的女人，对于护肤品化妆品还是有需求的。裴合找了一只没涂过的口红给自己抹上，满意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虽然是姜尤未的脸，但毕竟长在她身上，她还是选了以往自己的风格。
如果是姜尤未，她猜她的衬衫下摆绝对会松松垮垮地露在外面，头发也不梳。
裴双不想去操心自己会不会被发现，她今晚要和顾云舒谈谈呢，她一秒都不想留在这儿了。
早上八点半，她提着小包出门。一个中年女人正哼哧哼哧偷门口的包装纸和酒瓶，见到裴双出来吓了一跳，赔笑道：“小姜，这些东西你还要吗？不要我就拿走了。”
裴双高冷地点点头：“嗯。”
中年女人笑了：“是要出门买菜吗？安和超市今天打折，你快去吧。”
裴双微笑离开。她先找到一家早餐店买了杯豆浆。早点师父的纹身从脖子里爬出来，他正在炸油条，人有点多，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撸起袖子一手炸五根。
她去超市买了调料碗碟、几套内衣内裤和一袋子菜，回来时见到有人卖花，便选了一束百合，20元。
由于不熟悉周边街道，也存着了解一下的心情，她逛得很慢。
回到家后已经十点多，晒着的被子很幸运地没有被路过的小混混撒尿。她把被子收起来换上四件套，把所有衣服全部扔进洗衣机。
接下来她做饭，小炒黄牛肉，很久没做有些生疏，不过炒出来真的很好吃。
裴双拿了一个碗放在自己对面，找出一个下饭视频安静地吃起来。
白天过得很快，时间转眼就到下午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