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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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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白飞鸿正在练剑。

    今日是休沐日,离她拜入昆仑墟已经过去了相当一段时日。

    新入门的弟子自然不会一开始就跟着峰主开始学习,昆仑墟的入选弟子,不少都是散修甚至凡人出身,为了弥补他们与那些世家子弟的差距,每个入门弟子都要在学堂进行一段时间的基础课。

    白飞鸿也不例外。

    虽然她很奇怪为什么林宝婺这种理应早就学到了中级法术的人也会跟着来上课,但是鉴于前世她也如此,白飞鸿便也没有太过在意。可能是瑶崖真人的要求,也有可能是她自己不想显得过于特殊。

    有些事情就算是重生了也不会改变——比如林宝婺讨厌白飞鸿,见到她总要冷嘲热讽几句这件事。

    但有些事已经不会再发生了。

    白飞鸿不再只是不周峰主的养女。她还是太华峰主唯一的徒弟,根骨上佳,成绩出众,又有了常晏晏和花非花两个朋友,便是琅嬛阁主之女,想要找她的麻烦,也没有那么容易。

    林宝婺的冷言冷语总是撞上花非花的唇枪舌剑,而显然后者的嘴巴要坏得多,偶尔连白飞鸿都觉得林宝婺有点可怜了。

    总之……她在学堂的日子过得并不坏。

    白飞鸿又一次挥剑,却有一些心不在焉。

    ——殷风烈不在昆仑墟。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的剑势也添了几分焦躁。

    不止是长留之山,哪里都没有殷风烈的踪影。白飞鸿怎么找也找不到殷风烈,那时她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当她故作无意地向闻人歌询问“听说掌门还有一位关门弟子,是我们的小师叔,我有机会见见他吗”,却只得到闻人歌略显为难的神色时,她心中便已经有数了。

    果然,闻人歌告诉她,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殷风烈的事,但他已经在两年前死在了一次外出任务之中。据说是被魔修所害,连魂灯都碎了个彻底。

    “在掌门和其他人面前万万不可提起此事。”闻人歌蹙眉,叹息道,“殷风烈是一名好弟子,他的事,所有人都很伤心。”

    白飞鸿想,那是当然的。

    无论他后来变成什么样,这时候的殷风烈……不,原本的殷风烈,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在她的记忆中,这时的殷风烈还是个孩子王,明明天资出众,却没有什么架子,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虽然是掌门最为偏爱的关门弟子,却从来不做任何仗势欺人的事情,反而看到有什么不平的事情都会主动出头,有人求他帮忙,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做不到也会好好坦诚做不到再帮对方想办法。

    前世自己之所以会认识他,也是因为某一次例行考核时,林宝婺的人把她的法器弄坏了想看她出丑,却被来监察的殷风烈发觉了,从而发现了一系列针对她的欺凌。那时他毫不犹豫地揭破了这件事,狠狠教训了他们,并且开始私下教白飞鸿用剑,不知道翻了多少典籍,才翻出来了一套连白飞鸿这样没有多少灵力的修者也能使用的剑法。

    “我不能时时都在你身边,所以你得学会自己护着自己。如果再有人欺负你,就让他们都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那个时候,这样对她说的少年,在年少的白飞鸿看来,简直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嫉恶如仇,为人仗义,慷慨大方,性格豪爽……那就是殷风烈。

    除了偶尔豪爽过了头,有点像是脑子被驴踢了之外,再没有人能说出他什么缺点来。

    她能够想象昆仑墟的人们听到他被害的噩耗有多么伤心。

    就像她当年听闻噩耗时,也曾经——

    想到这里,白飞鸿手中的剑狠狠地划了出去,剑气绞碎了飘零的银杏叶,将一人合抱银杏树拦腰截断!

    “……”

    大树倒地的轰然巨响中,白飞鸿伫立在一地纷扰碎金之中,无声地咬紧了牙关。

    太糟了。

    她想。

    “这棵银杏树怎么得罪你了?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一道凉凉的女声从她背后传来,白玉颜走了过来,目光在树木断裂的横径上一扫而过。

    “有什么火气对着惹火你的人去撒,不要撒在无关者身上。迁怒别人除了让自己显得可笑之外没有任何益处,这点道理我早就教过你了吧?”

    “对不起。”

    白飞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扣着剑柄握得紧紧的,许久,方才缓缓松开。

    “我只是……有点烦躁。”

    她本想从原本的殷风烈口中问出一个真相。

    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吗?

    ——你对我们的好,你的慷慨和仗义,那些鼓励和安慰,在我伤心时候借给我的后背,我们共同度过的那些日子……全部都是假的吗?

    她想知道,无论如何都想知道,那个时候,他到底是在用什么眼光看那个全心全意信任着他的女孩的?是嘲笑,奚落,还是怜悯?

    如果一切都不是假的,他又为了什么……才会做出那种事?

    “和我道歉有什么用?”

    白玉颜放下手中的茶托,看得出她原本是想送些茶水来给白飞鸿解渴,但现在她只是望着那株银杏树,冲白飞鸿挑了挑眉。

    “闻人歌不是教了你回春诀吗,去啊。”

    “娘……”白飞鸿叹了口气,“照常理来说,刚学了回春诀的人是没法这么快就让草木回春的。”

    白玉颜抿了口茶,笑微微地瞥了她一眼。

    “那你做不到吗?”

    “……做得到。”白飞鸿憋屈道。

    “那不就是了。”白玉颜笑意更盛,“知子莫若母。我还能不知道你?在亲娘面前装什么样子,还是说这是什么无情道的新修法?从对树木无情开始‘断·情·绝·爱’的第一步……之类的?”

    “我错了娘,我真的知错了,请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白飞鸿单手掩面,深深地低下头去,只觉得热意一阵一阵地往脸颊上窜,冲得她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自从知道白飞鸿小小年纪就不顾劝阻,执意修了什么无情道,白玉颜这段时间的阴阳怪气就没有停下来过。

    虽然说白玉颜原本就是一个很阴阳怪气的人,但是这些日子她的阴阳怪气程度简直已经到了半步升仙的水准,若是任由她继续发展下去,白日飞升也指日可待。

    而白玉颜现在最喜欢做的,就是拿白飞鸿当初宣誓要入无情道时说的话来刺她。

    太羞耻了。

    实在太羞耻了。

    在这份羞窘的刺激下,白飞鸿将折断的银杏树扶起来,对齐纹路重新合拢,手中运转回春诀,不多时,在一阵温暖的绿光照耀下,原本截断的银杏树弥合在了一起,再度焕发了生机。

    “这才乖。”白玉颜眼里也添了几分笑意,她倒了一盏茶给她,声调也柔和了几分,“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就算你修了无情道,我也还是你娘,你也还是我女儿,虽然我不懂修道那些事,但此外的事情,我还是能给你一些建议的。”

    她望着自己的女儿,眼神难得有几分温和。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不过,只是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最后也只会钻牛角尖而已。”

    看着白飞鸿低头,她将茶盏搁在石几上,抬起手来,摸了摸女儿的脸。

    “是被人欺负了吗?修行遇到了瓶颈?还是说,那位希夷长老给你出了什么难题?不管是什么,都和娘亲说说吧。我来帮你想想办法,如果我没有法子的话,就找找你闻人叔叔,你师父,掌门……总会有主意的。”

    白飞鸿放下了握剑的手,片刻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一个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好人,但你知道他会做很坏很坏的事情,却没有任何凭据,甚至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你要怎么揭穿他?”

    “这是什么?希夷长老出的难题?”

    白玉颜显然因为希夷的身份误解了什么,但这种误解对白飞鸿来说倒是正好,便也没有解释。她默默站在那里,看着母亲撑着下颌,露出深思的神色。

    要告诉父亲,或者掌门吗?

    白飞鸿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但问题是……

    “没有凭据?人证或者物证都没有?”白玉颜问道。

    “因为还没有发生,只是知道他会做坏事。”

    娘亲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扣着石几。

    白飞鸿倒不怕说出自己重活了一世会被当成异类,修真界什么样的奇人异事没有,她相信这些大能见多识广,总不至于和无知凡人一样把她当做妖魔鬼怪烧了。

    可这世上,真话是人们最不愿意听的。偏偏,真事又常常可怖到了滑稽的地步,以至于听到的人也只能把它当个笑话。

    白飞鸿稍稍代入自己想了想,若是当年有个人对她说,天下第一宗门昆仑墟将会被人屠尽满门,带头的还是她最喜欢的小师叔殷风烈……她除了把说的人当个疯子、傻子,还能有什么想法?

    更何况……

    “不能让你师父来说吗?”白玉颜看着她,“希夷长老不是说了‘星象已变,浩劫将至’吗?如果由他来说,旁人信的可能就会大很多吧。”

    白飞鸿神情苦涩,再度摇了摇头。

    “师父他不愿意。”

    正因为希夷都不曾预言过,她这般贸贸然开口,只会被当作是别有用心之人,来挑拨昆仑墟的门人关系。

    “你说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白飞鸿闭了闭眼,许久,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是的。”

    她想了很久,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想得太用力,想到后来只要一动念头,胃就开始绞痛,也还是想不通。

    所以她只能不去想。

    “那就没法子了。”白玉颜放下手,凝视着她的脸庞,“那就让你的话变得可信吧。”

    白飞鸿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娘亲对她笑了笑,曾经名动四方的女子,从容不迫地对她说道。

    “你只是一个小弟子,自然没人会信你的话。但当你有了朋友,有了地位,人们自然愿意听你说话。世人皆是如此,人微则言轻。你要先让自己变得重要起来,你的话才会有分量。”

    白玉颜又摸了摸她的头,声调也温柔了许多。

    “这条路会很难走,但娘亲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

    “因为我是你的女儿?”她怔怔的问。

    “不。”

    白玉颜垂下手来,挽住白飞鸿在短短时日内已经磨出一层老茧的手。

    “因为你已经在这么做了。”

    不管有没有人相信你,不管有没有人催促,你都已经拼命在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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