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也抽到这个了吗?”
一道有些怯懦的女声从一旁响起,白飞鸿回过头去,只看见一个年纪比她还小一些的女孩子,正怯怯地望着他们,手里的签纸都快要被她揉碎了。皱巴巴的纸团上可以看到“毕方”两个墨字。
不知为何,白飞鸿总觉得她生得很眼熟,不由得仔细看了她好几眼。她很确定自己曾经见过对方,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瞧瞧,又来了一个小倒霉蛋。”花非花将那张签纸拿过来,展开大致扫了一眼,“我记得你,你就是最后上来的那两个小家伙里面的一个吧?看来那个男孩抽到的签和你不一样……偏偏还是毕方鸟,你真不走运。”
他将签纸捋平叠好,微笑着还给了那女孩。
“我叫花非花,她是白飞鸿。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名字几乎已经到了白飞鸿的嘴边,却偏偏就是差那么一点提示,怎么也跑不出来。
“常晏晏……言笑晏晏的晏晏。晏子的晏。”
女孩细声细气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仰起脸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
因为这个动作,她的脸庞整个映入他们的视野中。一张小小的粉扑子似的脸,手指掐一下就会陷进粉粉的软肉里似的,两颊还有一对小梨涡,眼睛又圆又亮,看人的时候,让人想到某种温顺又无害的小兽。新剪的额发覆盖了饱满的前额,却还是可以看到光洁的额心上,有一点胭脂似的小圆痣。
听到这个名字,又看到熟悉的观音痣,白飞鸿终于想起了眼前的女孩究竟是谁。
常晏晏。前世白飞鸿进入昆仑墟十年后方才入门的小师妹。
小师妹入门时,白飞鸿已经开始随着门中弟子去做一些入世任务,常常不在宗门内。是以她们二人并不相熟,仅仅只是遇到了会互相唤一声“师姐”“师妹”的关系。
一定要说有什么交集……也不过是白飞鸿问低阶弟子要不要她从山下带什么礼物回来时,也会问一下常晏晏,再顺手替她也带上一份罢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像这样看着她,首先想起来的……却是昆仑墟灭门的那一天,常晏晏被妖将的长戟挑起来钉死在路边的样子。
残酷而血腥的记忆,如此轻而易举地覆盖了过往平淡如水的相交。白飞鸿望着这张稚嫩的小脸,一时居然想不起,过去会一蹦一跳接过她的礼物再甜甜地喊一声“谢谢师姐”的小师妹……究竟是什么模样。
白飞鸿垂下眼,对已经露出了些许忐忑之色的小女孩微微露出一个笑来。
“是个好名字。”她说。
常晏晏稍稍松了口气,然而没等她这一口气松完,背后传来了一声不耐烦的男声。
“搞什么,全是弱鸡,怎么打啊?”
来人一副公子哥打扮,锦衣华服,还提着一口雍容华贵的宝刀,刀鞘奢艳侈丽得像是在铸造时打翻了他母亲的梳妆匣子,不慎把满匣子的美玉宝石都嵌到了上头。他吊着眼来回打量三人一番,毫不掩饰地仰起头来,朝天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两个小丫头片子,一个个瞅着大腿还没别人胳膊粗呢,也敢来考昆仑墟了。特别是你,对,就你。”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常晏晏,见小女孩下意识缩到白飞鸿身后,牵住了她的衣袖,面上的神情越发不屑起来。
“先前我就看着呢,其实你根本连那问心阶都上不来,最后一段路全靠同行的那个男孩子拖着你往上走,要不是你绊着他,他准能上来得更快一点儿。就这样你还要厚着脸皮参加下一轮?你都不会不好意思吗?还是说你还指望别人带你?事先声明,我可不会管你!”
他哼了一声,嫌恶地摆了摆手。
“快点去和云仙子说你要退出吧,我才不想进韶音秘境还带着一个你这样的拖油——喂!”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白飞鸿的剑已经横在了他的颈上。
“你干什么!?”
男子一怔,而后狠狠瞪向她,却又慑于那一瞬间又逼近了两分的剑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一时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连小丫头片子这一剑都躲不过的人,没资格在那挑三拣四吧?”
白飞鸿冷冷淡淡道。
“啊,对不住对不住!”
另一道人影慌慌忙忙从一边跑过来,一边弯着腰,一边口中不住地说着抱歉。
“他这个人口无遮拦惯了,得罪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都知道他本性不坏,就是嘴里老是不饶人。冒犯到各位之处,我替他道个歉,对不住,真的对不住。回头我好好说说他,一定好好教训他。”
这一次来的人是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大概是为了取“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之意,他浑身上下都用着绿竹的装饰,绿衣上绣着青竹,头上簪着碧玉制成的竹簪,腰上还悬着一支竹笛……可惜实在用力过猛,配合他瘦长中略显佝偻的身形,整个人不仅不像一枝绿竹,反而像是蔫在地里的老青菜梆子。
说着说着,来人还转身抽了那男的后背一把,露出实在觉得无比麻烦的神情。
“蔡矜你也是,都和你说过了,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说话要看场合!你看你,又得罪人了吧?”
“嘿!律察你怎么朝着外人说话——嗷!”
又被一记手肘捶到了腰,名为蔡矜的华服公子终于露出憋屈的表情,不再说话了。
“你看,他也知道错了。”来人笑了笑,抬手去压白飞鸿的剑,“大家一会儿还要一起进入秘境,还请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一回。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女孩子太过计较就不好看了。”
“别碰我的剑。”
白飞鸿的剑锋险之又险地擦着来人的手指过去。似乎是觉得用自己这柄剑去碰这样两个人,实在是脏了自己的剑锋似的,她稍稍将剑向后移开几分,只冷冷地看着这二人。
“既然说他知道错了,那便道个歉好了。”
她侧过身,让出身后含着泪勉强自己不哭出来的小女孩,目光越过律察,钉在他身旁面露不服之色的蔡矜身上。
“不是向我,而是向她。”
这一回,律察眼里的笑也消失了。
“得理不饶人啊,你这是。”他面上虽还笑着,眼睛却是冷的,“行吧,我代他道个歉——这位小妹妹,他方才话说得太难听,对不住了。”
“你这人倒也有趣。”
花非花笑起来,目光悠然从两人身上滑过。
“他先前说那么一通时,你不出来让他闭嘴。待别人要教训他时,你又嫌别人和他计较,太过得理不饶人,让你觉得不好看了。怎么,他方才逮着一个小姑娘冷嘲热讽的样子,莫非就很好看了吗?”
“你——”
律察一时气结。
“死娘娘腔有你什么事儿啊!”蔡矜彻底按不住了,大踏步地往前迈了一步,“穿得像个兔儿爷也就罢了,说话怎么也这么娘们唧唧的!有什么不满就直说!直接冲着我来!别搁那阴阳怪气拿腔拿调的!我告诉你老子不吃这一套!”
“既然给你留点面子你不要,那我就直说好了。”
花非花仍然妖妖娆娆地笑着,眼里却陡然生出一点淬了毒似的光。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远点。”
那朱红的唇上扬,弯出一个料峭的弧度。
“是我不带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