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反派师尊他被偷家了
就在柳清明离开蓬莱的次日，西海迎来了一众不速之客。
三山外高涛怒浪，时值清晨初起，波涌海面上却已乌压压悬站了数百之人，放眼望去来势汹汹一派黑陈重色，诡秘如乌云自天际压下。
岛上蓬莱弟子们闻讯而来，白衣弟子们高立山巅，一黑一白，一左一右，对立之意晃晃昭然。
片刻功夫后自弟子中走了一位绶带飘飘的年轻女子，看装束似乎是某个等阶颇高的大弟子。女弟子睥睨过一众来客，漠声问道：
“来者何人，何故聚我蓬莱门前？”
海上数百之众对女弟子的询问恍若未闻，为首之人一袭乌色斗篷将全身裹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如潭双目在那女弟子双袖上的龙鳞图纹上一扫而过，仍是不作应答。
两方对峙间浪涛震响，一波未落一波又惊起。
那女弟子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访客，耐着性子再度提声道：“诸位究竟有何贵干？”
“孙师姐，这些人怎么奇奇怪怪的。”她身侧一位弟子小声吐槽道，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应和。
“别乱说。”孙新晴佯怒着转过头，哪料下一秒一道厉声自下而上破风而来，孙新晴几乎是下意识的甩袖躲避，只听锃的一声，一只被打磨的极薄的小巧刃片深深地刻进了她背后的石柱之中。孙新晴看的微愣，若不是她刚才躲避及时，恐怕那锋利刀片已经割断了她的咽喉。
“孙师姐？！你没事吧！”弟子们大惊，纷纷围了过来，孙新晴摇头：“无事，你们也小心些，恐怕来者不善。”说罢蹙眉看向海面。
始作俑者指间夹着一枚与方才进攻形色一般的刃片，见孙新晴躲开了攻击，指腹一搓，坚硬刃片瞬时化作了铁灰散入海水之中。
领头那人垂手道：“千面崖恭请贵派掌门一谈。”喉中发出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在孙新晴听来半点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常年生存在尸群中以肉为食的乌鸦在啼叫。
他一开口，海上的数百人也紧跟着齐声道：“千面崖恭请贵派掌门一谈。”
整齐划一的请声在海浪中更显诡异，压迫感十足。
孙新晴并不在意那些人是如何发出如此之难听的声音，她为之一震的缘由来自于对方自称“千面崖”。
千面崖与蓬莱一样被冠八大世家之一，同为修仙世家却有本质上的不同。
若说蓬莱是清闲的避世之门，那千面崖就是典型的哪儿乱往哪儿跑，只要有纷争的地方就一定有千面崖的存在。
千面崖，与这名字所不同的是，其下弟子不仅没有一千张不同的脸，恰恰相反，其门内下到扫地侍者，上到掌门无一例外皆是一张容貌。
不仅是容貌，就连声音，身高，身形，无一例外，全部都一模一样。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也没有人可以在几千张完全一样的脸中找到他们的掌门人。
为什么千面崖会出现在这儿？
孙新晴抿唇上前一步，正欲张口时自身后传来了胡缨快步走来的声响：“莫嚷莫嚷，亲娘咧，怎么千面崖还是这么能嚷嚷。”
孙新晴极快的让开了位置，叩身拜道：“掌门，凌华仙君！”
胡缨瞅着那根被刃片扎着的镶金柱子，挥手叫起了地上的一众弟子，心疼不已的摸着柱子对柳振衣抱怨：“这才修了多久？有半个月没有？我说了不要镶金雕玉的，一旦有一点破损就得全部拆了重弄，阿清不听非要镶，你看看我这柱子！唉！”
孙新晴插不上话，犹豫中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还是柳振衣出口提醒，胡缨这才从痛惜中回过了神，“无事，让我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着携了柳振衣一同走到了崖前。
胡缨探身往看了看，举着手里的刃片高声道：“方才是哪位乱扔的东西？还请等下做过赔偿再走啊！”
胡缨一出现，千面崖的请声立刻就停了下来，为首那人抬起了头，先是对着胡缨拱手拜了一拜，这才开口道：“胡掌门，千面崖此番前来是有要事想询问一二。”
胡缨答：“是你扔的？好，那等会儿你来赔。你要问啥？”
那人伸手自怀中掏出了一样事物，虽然两方隔得极远，但在他拿出那样东西的下一秒，整个蓬莱都炸了。
“龙鳞？！”
孙新晴也惊住了，那人两指之间赫然捏着一枚灰色龙鳞，龙鳞这等神物一旦离开龙体立刻就会失去颜色，是以孙新晴也无法辨别那龙鳞原本的颜色。
那人将失了色的龙鳞高举于顶，问道：“胡掌门可认得这此物？”
胡缨弯着腰眯眼看了看，没有回答。
“十五年无极鬼狱的镇守封印无故被破，千面崖奉命去查探原因，谁知前几日门内弟子竟在封印之地里找到了这个。”
“据我所知，这满天下的仙龙不过只有四条。”
“除去五百年前被剥皮处死的仙门叛族玄龙殿下以外，世间仅存的也只有青龙殿下，和西海蓬莱中的两位仙君了。”
“青龙殿下贵为上古神兽，即使仙鳞离体亦不会失去光辉色泽。如此一来，答案便只剩下了两个。”
“在下知晓贵门是八大世家中唯一的仙门后裔，但事关无极鬼狱，还请胡掌门看仔细了。”那人顿了顿，黑布之下的脸扭曲的裂开。
“我手中这片龙鳞，究竟是出自贵门下二位仙君中，哪一位的？”
话尽至此，蓬莱上下一片死寂。
“原来如此。”胡缨直起了身子，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扭头对一旁的柳振衣道：“振衣啊，你帮我看看，这龙鳞是你的还是阿清的？”
柳振衣一袭白衣被海风吹得飒飒作响，灿金竖瞳中一派漠然，淡声道：“是我的。”
“好。”胡缨点首，回过头对着底下喊道：“不好意思啊，这片龙鳞，确实是我蓬莱的。”
蓬莱弟子间哗然一片，孙新晴更是不敢置信的看向柳振衣。
“胡掌门如此配合真是帮了大忙，既然如此，那——”
“但一片鳞片而已，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的来还呢？你随便派个人送过来不就好了，再不济自己留着不也挺好。”胡缨笑道，“到底是仙龙真鳞，不是我自夸，这可是个难得的宝贝，听说贵门成立也不久，想来还是需要点稀罕的东西压一压的吧？”
千面崖门徒齐刷刷的抬起了头，蓬莱弟子们望着胡缨也呆住了。
那人面色一沉，“胡掌门莫要说玩笑话了，您明知我们的意思。”
胡缨笑呵呵的点头：“那是自然，不就是无极鬼狱么，不过我这也是实话实说，谁还没有飞着飞着掉鳞的时候了，这天干物燥的，掉了块鳞片又怎么了。”胡缨说的理直气壮，就好像掉龙鳞就跟小猫小狗换季掉毛一般的平常。
“况且西海这一年四季大风大浪的，掉了的龙鳞被刮得远了也是平常事。是吧，振衣。”
柳振衣面无表情的与那黑衣人对视着，缓声道：“嗯，风吹的。”
“你！”千面崖也没想到胡缨作为一派掌门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诌，他们此番前来打定了决心要用这片龙鳞致蓬莱全门死罪，谁料这个掌门张口一通胡说想理所当然的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蓬莱弟子反应慢了一拍，但很快就有人回过神不服气的喊了起来：“对啊！仙龙难道就不能掉鳞了么？鱼还掉鳞呢！难道你们没养过鱼么？”
“是啊是啊！拿着一片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龙鳞就想来污蔑我们蓬莱，谁知道你手上那片是不是偷偷跟着我们凌华仙君身后捡的！”
“不就是一片龙鳞么，我们蓬莱到处都是！”
“我们这儿的小弟子随手一扫都是一簸箕！”
“孤陋寡闻！千面崖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丢人！根本就是八大世家之耻！”
胡缨对着喊出最后一句的那位弟子投去欣赏的一眼，故意大声的说：“哎快别说了，人家不了解这个也不妨事，毕竟不是哪个世家都像咱家一样有真龙镇着嘛。”
蓬莱上下几千号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气势越喊越大，给那千面崖的人喊得脸都黑了。
千面崖气势汹汹的赶到蓬莱，怎么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么一出闹剧，被嘲弄的还是他们。
“十二，现在该怎么办？”千面崖中有人忍不住问带头的人，千面崖的规矩，门中所有人都得以数字做名，从一排到底。
被叫做十二的人磨了磨牙，狠声道：“别上当，他们这样就是想要欲盖弥彰，这片龙鳞分明是在无极鬼狱旁找到的，他们掌门自己都承认了，哪怕是强行的也要让他们把罪名给认下来！反正都是龙，柳振衣不行的话，至少也要揪出那个柳清明！机会只此一次，若是此次不行，再想灭门蓬莱就难了！”
“是！”
十二猛地抬头，强忍着愤怒喊道：“胡掌门！我知道你舍不得交出真龙，千面崖也是按公行事，如你实在不愿，我们也可以退而求其次，但你必须交出柳清明，他与柳振衣一母所出，不可能不知道这片龙鳞的事！”
话音刚落，瞬间全部的千面崖弟子同时挥出了手中隐藏许久的铁片，一片片被打磨的发亮的刃片自下而上如倒雨般直冲蓬莱山上众人。
“你门下柳清明是个什么样你自己也清楚！除非你能证明蓬莱真与无极鬼狱无关，否则就交出一条龙！”十二吼道，此时他心里还在算计，蓬莱近百年来一直隐于西海之中是出了名的窝囊，而千面崖则是在八大世家中越升越高，料想蓬莱也不敢真的和千面崖公开作对。
只需要交出一个柳清明就能送走他们，蓬莱肯定不会不同意。
而柳清明不过是个半吊子的龙身，只要送进千面崖内一番逼问肯定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柳清明一个半仙！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胡缨抬手在耳朵旁边故作严肃的把十二的话听了个仔细，听罢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他居然让我交出柳清明，哈哈哈哈哈，你听到了么振衣，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听到了。”柳振衣道，眸底仅剩的最后一点温度彻底消失不见。
以孙新晴为头的蓬莱弟子亦迅速架出了防御姿态，准备着挡下那数以万计的铁刃攻击。
可还没等那些铁刃冲来，一道震耳欲聋的龙鸣炸响在西海之上！
天地于此瞬间变色，一条银色巨龙呼啸着冲入碧蓝云端，飞腾缠绕于高天之上，唤起飓风席卷西海，引得数百蛟龙争复冲出海面，万鱼飞腾。
那银龙长鸣一声，势如破风般的自云雾之上俯冲而来，在坚硬的龙鳞面前，那些被打磨精致的刃片脆弱的像个笑话，银龙更将四只尖锐龙爪重重抓入山间，绵延长尾重重一甩引得石流急速坠下，直冲海上千面崖而去。
柳振衣盘踞于三山之上，其真身之庞大，三座高山也只勉强可以容纳盘踞。
胡缨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看着被巨浪掀翻在海中的千面崖之人，他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叹道：“所以我不是说了么，贵门没有养过龙，是以太不了解龙。”
千面崖弟子猝不及防间全被翻进了海里，拼命扑腾着想要重新站稳却被数百条蛟龙缠着身体坠进海中，蛟龙尚未成真龙，但其锐爪足以撕裂皮肉，一片哀嚎声中鲜血浓色氤上海面。
其中只有十二还算维持了半个人样，却也被大鱼咬掉了半条胳膊以及一整条的右腿，被拖入深海前，他怨毒的钉着盘踞于蓬莱三山之上的银色巨龙：“你敢杀我我是人！”
柳振衣湛金竖瞳中毫无怜心，深渊巨口只微启，便吹响二度飓风，彻底将海上残存的几人冲入深海之中。
胡缨高立于山巅，说出了对千面崖最后的劝告：“你们手里都已经拿着人家的龙鳞了，怎么还能去碰别人身上的逆鳞。”
随着最后一人坠入海底后，变异的天与海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胡缨看着脚下那片很快被叠浪清理过的血水，咂嘴道：“不好，这还没要赔钱呢，算了，之后再说吧。”
他负手对身遭弟子道：“好了，别探头探脑的往下看了，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散了散了。”
弟子们已是看傻了，孙新晴也不例外，她规规矩矩的与胡缨和柳振衣拜了拜后，这才踉跄着一步一跌的往回走。
待众人散去后，胡缨面上浮夸的笑意稍稍褪去了一些，他缓步走上崖头，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许久过后终是忍不住问道：“所以，振衣你去那地界到底是做什么去的？”
巨龙仍盘踞于山上，只将巨大的一个脑袋伸到了胡缨的旁边，龙形的他显色不露没有回答，胡缨却知道那是他余怒未消。
胡缨望着那三座被扒的支离破碎的山，感慨道：“幸好昨儿阿清答应入世了，要是他今儿在这，恐怕那人还没说完就把自己送出去了。”
柳振衣眸光微动，抬起了头，见胡缨笑意吟吟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阿清不会再那么做了。”
胡缨侧首与那只比房屋还大的金瞳对视着，数秒后，缓缓道：“我看不见得，若是真的回来了也不会做那副怪样了，恐怕还是身不由己吧。”
“师兄，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问你不过是怕你冲动。”胡缨摆手道，“无论他是要把我这三座山给打碎了，还是想把自己送出去平事，我都不可能真的让他去那个鬼地方。”
“我也不问你去无极鬼狱做什么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哪里管得住你们兄弟两个。不过白嘱咐一句，做归做，别做的太显眼。”
“还有别再把龙鳞随便乱掉了，到底是个稀罕玩意儿，哪怕给我泡茶喝呢？肥水不流外人田都不懂，真是。”
胡缨一席掏心窝子的话下来，柳振衣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长气，合眼恭恭敬敬的垂首道：“是，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