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疾风骤雨
晚些时候,因着华容的到来,全家人又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席间一家人各怀心思,可面上这顿饭却吃得十分和谐。
宛成仁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他先是好好夸了宛明,说他近来功课学得认真,人也懂事了不少。
又赞了宛言,夸她将家里的一应事务都办得很好,那些铺子也一应打理得周全,比起从前生意红火了许多。
末了才说,华容新来府中,一切都不熟悉,让大家都关照些。
宛成仁的心思,在座的众人心里有数。
无非是他心心念念着华容想将她纳入府中,可她却一直没点头同意。但不管怎么说,如今既然进了府里,有些事只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宛言自然是好好应下,可比起她,本该吃味难受的张姨娘反而表现得十分殷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华容有多要好呢!
其实说起来,前世张姨娘之所以处处看华容不顺眼,最后甚至还要了她的性命,无非是因为当时她在府中一手遮天,大权在握,眼里自然揉不得沙子。
可是如今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一个宛言尚且让她心力交瘁,让她失势落魄到这般地步,若又再来一个华容,她哪里对付得过来。
张姨娘这人是个有心思会算计的,遇事也能忍耐,所以思来想去,她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先想办法拉拢华容,就算她真的暂时与宛言交好也无妨,现在至少不能让她成为自己的敌人。
依目前的形势来看,讨好华容就是间接讨好宛成仁,毕竟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假以时日,只要她可以许给华容足够的好处,两人便有机会联手对付宛言。等到把宛言给解决了,那华容自然就不足为惧了,过河拆桥的事她干起来可从来不会手软。
是以,本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对华容可谓是无微不至,甚至还体贴大度地为宛成仁创造机会,帮他早些虏获美人芳心。
虽然华容那边每日也只是与其谈诗论画,并不言及其它,但因着张姨娘的懂事,宛成仁对她态度也回转了许多。
甚至偶尔心里还会有点愧疚,是以每日除了往浣花院去,抽出空来也总会过去西风院待一会儿。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华容与张姨娘的来往渐渐多了起来,相比之下,竟与宛言还疏远了不少似的。
远岫一向是个急脾气,看见什么说什么。见华容与张氏越发热络,颇有些替宛言不平:“她能进宛府还不是多亏了小姐,现在这算什么,难道要与那张氏一伙反过来对付小姐吗?”
往常这个时候,出云总会拍拍远岫,让她莫急莫气,可这些日子,张姨娘与华容之间的来往她看在眼里,一时竟也担心起来:“小姐,总归这位华姑娘与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久,就这么贸然相信她,会不会有些不妥?”
说着,她又想起一事:“咱们之前派出去好些人,都是为了打探当年替夫人治病的那个大夫的消息,此番要不要顺便让他们再去查查华姑娘?”
她们的担心宛言明白,可她却只是问道:“他们的消息打探得如何了?最近可有什么新进展吗?”
宛言派出去打探的人这些年一直由出云负责联络,可这算起来也几年了,还是只查到了当年那个大夫尚在人世,别的消息一概找不到。
出云知道她平日虽然不提,可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儿:“小姐,上次我去信问过,他们另外找到了些线索,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找到人。我怕又像前几次似的让您白白盼着,徒增失望,所以就想着等消息确实了,再来禀您。”
宛言点点头,自然知道她的好意,却还是催促了几句:“让他们动作再快些,需要银子什么的,只管给他们,可若是再过一阵子还找不到人,便叫他们自回淮扬领罚。”
她顿了顿:“至于华容,此事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担心。只有一点,以后见着她,该如何客气还是如何,不许有半点不敬。”
说着,她抬手点了点远岫:“尤其是你,远岫,很多时候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有的人你以为她对你好,其实说不准背后已经给你备好了刀子;可有的人你以为她不好,真要出事的时候,或许却是少数肯帮你的人。”
“所以,了解一个人,不能只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看。就像这外头的天似的,现在看着是阳光明媚,可隐在背后的说不准是疾风骤雨呢!”
远岫这人,虽说平时稍稍有些不着调,可有一点却是极好,那就是只要是宛言说的话,她都会听,不管听不听得进去,不管听不听得懂。
是以,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话给牢牢记下了。
…
而晚些时候,竟还真的下起了雨。
今春天气比起去年那阴雨连绵的样子好了许多,虽说不算暖春,但永安各处的花儿朵儿也已竞相开放,被这漫天的雨水一浇,更为娇艳了。
初时雨势还小些,后来越来越大,渐渐还起了风。
宛府里平日在各院伺候的丫头婆子并一众小厮因为下雨的缘故,难得清闲了些时候,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差事,回了各自屋子里歇着。
是以,府里比平时静了许多,连雨声打在叶片枝干的声音都听得分外清楚。
宛言坐在廊下,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凉风吹来,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却并没有进屋的意思。
难得有这样闲来听雨的时候,她闭上眼睛,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耳边是阵阵轻重夹杂的雨声,鼻尖则充斥着泥土和着青草的清香,整个人都觉得清爽了些。
忽然,隐约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扰了这一院沉静。
宛言蹙了蹙眉,缓缓睁开眼睛,便见远岫自外头匆匆跑了进来。
雨点有些急,又夹着风,她虽是打着伞,但衣裳已湿了大半。可远岫现下也顾不得衣衫了,一口气跑到宛言面前,急声道:“小姐,浣花阁出事了!”
今日,到底还是清静不了。
宛言轻叹一声,当下便喊了出云,三人一同往浣花阁去了。
赶到的时候,院里已经没刚才那么乱了,可里屋却有几个丫鬟忙进忙出的。
宛言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一个丫鬟端了个水盆出来,里头浸着两方雪白的帕子,上面还沁着几块斑驳的血迹。
眸子暗了一暗,她加快脚步进了里屋。
屋内的情形比之外间的风雨还要压抑沉闷。
正厅里头,宛成仁极有威严地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眉头紧锁,嘴唇紧抿,周身怒气眼看就要压抑不住了。
而张姨娘则一脸惨白地跌坐在地上,面有红痕,眼中隐隐还有几分泪光。刚刚赶过来的宛如衣衫半湿地跪在一旁,此刻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见宛言进来,宛成仁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紧绷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
水绿悄悄上前,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自华容入府,张姨娘待她就分外熟稔,没事也总爱往这里来,三五不时还常带些东西过来。
今日,便是带了一碗红枣银耳莲子汤,说是这个季节喝最是相宜,颇有滋补之效。
可谁知华容喝了之后便觉得身子不适,过了些时候竟还呕出了几口血。
这一下可吓坏了众人,急急去找了大夫,这才知道那碗汤里竟被人掺入了夹竹桃的汁液。
若非华容近来胃口不太好,那莲子汤只喝了几口,此刻只怕命都要搭进去。
宛言静静地听完,也是一脸凝重。目光越过帷帐,她往里屋瞧了瞧,只能看见大夫和丫鬟们偶尔掠过的身影。
难怪宛成仁如此生气,难怪张姨娘如今这般形容,原来是前世那个下毒的伎俩又重来了一遍。
只是,这次下毒,却透露着古怪。
最大的古怪是,张姨娘前世那毒下得悄无声息,如今,怎么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干了一桩蠢事?
这实在太过反常。
细想了想,宛言心里已有了个大概。她再度朝那帷帐内扫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算计。
“父亲。”她几步上前,看了看张氏,面上一脸的着急关切,“女儿听说此事就忙赶过来了,不知华容姑娘此刻怎么样了?”
“大夫说是中了毒,方才吐过几回,现在又晕了过去。”
一说起此事,宛成仁面上的怒气更甚,他横了一眼张姨娘,斥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容儿哪里招惹到你了,你竟这么容不下她!亏我还以为你贤惠大度,想不到竟是存了这份歹毒的心思!”
从前即便是再生气,也未见他对自己说过这样的重话。张姨娘此刻心里只觉刀割一般,生疼生疼的。
不知从何时起,从前那个温言软语的男人已经渐渐不见了,现如今他因为别的女人,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她发了一通脾气,还口口声声说她歹毒!
不,她不甘心!
她不能就这样被他厌弃!
一想到这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她硬生生地从地上挪过去,抓住宛成仁的衣摆,哀求辩白道:“老爷,真的不是妾身做的!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啊!”
“满府只有你的院子里有夹竹桃,你如今还要狡辩不成!”
“妾身那院子里的夹竹桃旁人也并非得不到啊!”
两人一个指责,一个矢口否认,再僵持下去也是一桩无头官司。
是以,宛言理所应当地出来搅一搅浑水。
赶在宛成仁发更大的火前,她开口劝道:“父亲,依言儿看,此事未必就是姨娘所为。”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神情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