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遇险
是夜,连日大雨方停,月色本就朦胧,更被林中未散的雾气和初初萌芽的枝干挡去不少。
泥土掺杂着冷湿的雨水,微风骤起,凉意袭卷而来,冷得那摔晕在泥泞里的女子猛地哆嗦了一下。
在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中,她蹙了蹙眉,缓缓醒转过来。
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宛言此刻眸中还未恢复清明,记忆却已从四面八方涌来,带起片刻的错愕。
她不是逃婚未遂,被逼从百望山崖边跳下来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似乎只受了点轻伤……
还没来得及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面前的情景却让她更为诧异。
点点火光中,有十来个手拿长刀的壮汉朝她围拢过来,顷刻间便将她团团围住。
带着满腹不解和惊疑,顾不得满身狼狈,她慢慢撑起身子,借着火光打量起面前这些人来。
待看清为首那人的长相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她见过这人!三年前就见过!
那年她只有十五岁,因突然得知曾与自己互许终身的少年不日便要成亲,她一时失了分寸,孤身一人连夜从淮扬赶回帝都,只想着去向他问个清楚。却不想在官道上遇见山匪,不慎堕马,才刚看清了其中一个山匪的样貌,便觉头痛欲裂,之后就晕了过去。
等再度醒来时,人已经在宛府了。
据丫鬟说,那时有一位老夫人恰巧路过将她救了下来。可是后来,她到底也没能找到那位老夫人,同她好好道一声谢。
往事一闪而过,忽然想到了什么,宛言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虽然记忆略有些模糊,但此情此景,连她身上这件沾满了泥水的男装都与三年前那个夜晚一般无二。而往后三年所有的噩梦,也全因今夜而起。
难道,她重回了三年前?!
有些震惊地朝周围扫了一眼,宛言心里越发惊诧,这里确实是淮安官道!
她真的回来了!可是,有些事似乎又不太一样了。
比如,她现在并没有昏迷。
虽然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当务之急是要先保住性命方有后话。面前的这些山匪可不是易与之辈!
想到这里,她将心底的疑惑暂且压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压低了声音,对那领头的大汉道:“小生今夜急着赶路,愿将所携财物尽数赠予各位,只希望好汉能行个方便,放小生离去。”
这些人若只是求财,便没有必要再犯下一桩杀人的案子,平白惹官府追查。只是,心头弥漫起一阵不安,她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大汉闻言并不答话,而是朝身旁一个高瘦青年使了个眼色。
那青年闻讯立即上前,粗鲁地捏着宛言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待看清她的长相后,青年怔了一下,随即看向大汉。
因着早先从马上跌落,宛言脸上溅上了不少泥点,此刻容貌依稀有些难辨。可她心中仍是不安,担忧会被识破女子身份。
那大汉却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一把从旁边人手里夺过火把,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布满褶皱的画像,对着她的脸看了起来。
可看来看去,到底也没看出面前这人与那画像有半点相似。
大汉面起怒色,有些懊恼地将火把胡乱一塞,眼中渐渐露出凶光。
见状,宛言的心猛地一沉。
这些人哪里像是普通劫道的山匪啊,分明就是受人指使来寻仇的!只是现下天色不好,夜间过路人少,这才认错了人。
她此时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究竟是被谁连累,单靠她自己定然很难脱身,只能先想个法子拖延时间,等到他们要找的男子赶来,抑或是等到当年救她的那位老夫人。
只有这样,方有一线生机。
微微垂眸,脑海中的许多碎片渐渐被拼接起来,短暂的思索过后,她在大汉动手之前冷声说道:“这桩把命搭进去的买卖,各位接得可不划算!”
未料到她突然开口,大汉愣了一下,脸色随即一变,警惕地盯着她:“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说?”
在他狠戾的目光下,宛言却十分泰然。
她抬眼看向大汉,缓缓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对你们来说实在无足轻重。眼下重要的是,你们的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她声音不大,可条理清晰,一字一句皆落地有声:“素来匪徒猖獗,可从没听说过有胆子大到敢在官道惹事、公然挑衅官府的。再说了,连日大雨,后方道路被堵,马车难以通行,许多行人都在驿站临时歇脚。即便是打劫,恐怕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我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最可能的原因。你们此来不为劫掠,而是受雇杀人。想来雇主并未告知那人身份,只给了你们画像和一些消息。不知我说得可对?”
闻言,大汉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这才正经打量起面前这个文弱的“小兄弟”。他面上虽还是一副凶悍模样,可心里却不免诧异。普通人遇见劫道的,哪个不是被吓得腿脚发软,这人倒难得,竟还有如此冷静周密的分析。
“继续说下去。”大汉未置可否,声音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宛言扯了扯唇角,声音有条不紊:“你们冒着得罪官家的风险也要接下这桩生意,想必酬劳颇丰。可各位有没有想过,雇主既然能出得起大价钱,为什么不直接找些专职杀手来做这件事?这样不是更有把握吗?”
一阵凉风袭来,吹在半湿的衣服上,冷得她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可说出的话却越来越让人心惊:“因为,他需要替罪羊!”
“把一切伪装成山匪抢劫杀人,再将消息通报给官府,仔细打点一番,让官家出面将你们一网打尽。到时目的达成,死无对证,一切便神不知鬼不觉了。而他们,说不准还能得个剿匪的功劳呢!”
说到最后,她话中竟还带了些许笑意,可面前这些山匪们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一个个神情惨淡,背后发凉,渐渐意识到事情好像没有他们一开始想得那么简单。
就在众人心慌之际,领头的大汉倒还算稳得住,拧眉质疑:“你不过是胡乱猜想,我们干嘛要信你?”
似乎觉得他这话问得太过可笑,宛言轻笑一声,反问道:“不信我?你的意思是,要拿所有人的性命去赌吗?”
这句质问掷地有声,似有嘲讽之意,大汉的脸色立时有些难看。他们虽爱财,却还不至于拿命去换。若事情真如宛言说中,那可是真有大麻烦了。
但眼下,若就此收手,倒是还来得及,只是雇主那边又该如何交代?那位看着可不是好惹的主啊。
此时进退两难,他有些拿不准主意。手下的弟兄们又都是些没有主见的,也指望不上。
大汉重新把目光投向宛言,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她的意思。
宛言此时面上虽然镇定,心里却微微有些不解。
她看了看自己来时的方向,疑惑为何那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迟迟未到?这些山匪现在的确是被她给说懵了,可若是再拖下去,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故。
难道,一切与三年前不一样了?还是说,这背后另有玄机!
一个想法忽然涌入脑海,她猛地一抬眼,双眸瞬间清明非常,有些东西已经呼之欲出了。
暗暗下了决心,她有意朝两旁幽深的林子扫了一眼。还没等大汉询问,便率先说道:“我倒有个办法,各位或可一试。”
“那雇主既然能出得起高价,还有可能左右官府的人,想必身份背景一定十分厉害。同样,让他费尽心思布局要杀的人,也一定不简单,甚至还对他有着某种威胁。”
“你们若就此罢手,必然不会被轻易放过,可若是弃暗投明,到时为了扳倒对方,他要杀的人反而会庇护你们。”
此话一出,山匪们面面相觑,似乎觉得这个办法有些离谱。
其实宛言自己也知道,这个法子未必可靠,那布局的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要走入局中的也未必是好相与的角色。
不过,只有让他们先把注意力放回到一开始的那个人身上,她才有机会活命。毕竟,她本就是被无辜牵连的,现在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让事情按照本来的走向进行罢了。
山匪们对这个提议犹豫不决,立于暗处听了多时的男子却了然一笑,他紧紧盯着不远处那抹清瘦的背影,好一副心机算筹,这是算计到他身上了啊!
先前从暗卫处得了消息,谢珏已经知道回永安的路上不太平。但若提前避开,只是让这些人扑个空,未免太没意思了些。
既然有人要杀他,还绕了这么一大圈,那也该给个面子才是。是以他一早便带着两个侍卫抄了小路,想了个法子给要杀他的人送个“大礼”。
可是不成想,竟出了这么个小插曲。
他本是临时起意,觉得有趣想看个热闹,现在倒是不能了。再耽误下去,怕是要让宛言把他的计划给破坏了。
思及此,谢珏当机立断,冷冷吩咐道:“动手吧。”
闻言,随他一同前来的黎远和凌风对视一眼,双双飞身来到山匪们面前,不由分说便动起了手。
那山匪原本还在考虑宛言的话是不是可行,就被突然冲出来的两人给吓了一跳。还不等问清来意,黎远和凌风剑已出鞘,径直向他们而来,剑势凌厉,大有取人性命之意。
虽然先前已经想到可能有埋伏,宛言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了一下。
现在一片混乱,正是逃走的好时机,她全然顾不上坠马时受伤的地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些人,瞅了个空便往一旁的林子里跑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山匪手里被打飞的刀却冲她甩了过来!
她眼眸微睁,正要躲闪,便觉脖子一紧,被人猛地从后面揪住衣领,随即只觉脚下一松,便被带离这一阵打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