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另一边,何宣驱车驶离城区。
雪后天晴,冬日里难得有这么好的暖阳,地上层层堆叠的冰雪也有了融化的迹象。
车子开了很久,最终在郊外一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旧工厂前停下。
何宣毫不客气地抬腿踹开门。
高悬的大灯忽明忽暗,四处都是落灰的废旧机器,只有条被勉强清理出来的小道供人行走。
“哟,稀客啊。”有人顶着卷发,叼着烟从杂乱的机械中冒出头来,“你不好好在家带娃,怎么有空跑我这儿来了?”
“过来找你。”何宣靠在墙壁上,看着卫豪艰难的从机械堆里把自己扒拉出来,冲停在外头的车一扬下巴,“上车。”
“哎,不是又要改车?”卫豪没看明白,他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将烟头取下扔在脚边,工作靴随意地碾灭火星。
“手里能用的好货我都给你装上了,现在是法治社会,只要没有突发情况,这车再撑个十年八年的绝对没问题。”
何宣抬手拒了对方递过来的打火机和烟,“给你二十分钟,收拾好东西打包跟我走。”
卫豪一愣:“发生什么了?”
“明天就会知道。”何宣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模棱两可道。
卫豪挠挠头,露出一个释然的表情。
“我早就跟你想说了,反正咱这儿也没人时时刻刻盯着。”他捡起被机械埋在深处的背包,随意拍了两下,边收拾东西边说:“要不干脆趁这回大家一起聚聚,正好我还没见过你家小孩长什么样。”
何宣朝某处走去。
身后传来机械轰然倒地的声响,卫豪猛地起身:“老大!”
何宣俯身掀起地上积灰深厚的遮布,在尘土飞扬中露出其下隐藏的箱盒,他在卫豪不可置信的表情下点点头,将其单手拎起,目光毫无波澜:“这个也要一并带走。”
此时是正午十二点整。
何研律躺在床上,咬着牙根颤栗着,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梦里乌云蔽日,仅有雷声涌动于天地。
仍旧是那条令他无比眼熟的柏油路,他看着何宣跪在地上,跪在他的尸首旁边,伸出手从布料里拿出一块染满血的物事。
那是他刚遇见何宣时,男人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玉玦。
“满者为环,缺者玦。”何宣垂眸对他道,“我不会养孩子,就把这个送你吧。”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佩戴着这块玉玦,当作自己的护身符,用它寄托着自己不应存在的念想。
哪怕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他也从未想过拿这个去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没想到此时,这玉玦却成了何宣辨识自己身份的最好依据。
何研律拼命地想上前拦住男人,却发现这只是徒劳,他连男人的半片衣角都够不到。
“老大!”
车上的男人望了望远处的情况,忍不住下车想要拽起何宣,试图让他清醒一点:“小律已经死了!我们周围的丧尸越来越多,不能再在这儿呆着了!”
“别碰我。”
何宣死死攥紧那块染血的玉玦,浑身上下涌动着深蓝偏浓黑的电光,将拽着他的男人电趴了下去。
“老大!”卫豪瘫在地上抽搐着,冲何宣吼道。
“都是我的错。”
何宣捧着玉玦,瞳孔涣散,无意识地喃喃着,“如果当初我能及时拦下小律,他就不会在末世跟我分散,不会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儿。”
“都是我的错”
【不!】
看着深深陷入自责中的人,何研律的理智瞬间崩盘。
明明是他自己不顾何宣的阻拦跑出去,是他在末日里认人不清,咎由自取,才落得这么个曝尸荒野的下场,是他
是他对朝夕相处的男人抱着本就不应存在的心思。
“老大,我知道你失去小律很痛苦,你先冷静下来,我们从这里出去再说,好吗?”
卫豪总算停止了抽搐,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试图安抚何宣,“小律不会想看见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你走吧。”何宣神情麻木道。
他脱下风衣将少年的尸体小心裹好,身上闪烁的电光变得越来越强。
“你想干什么?!冷静一点,何宣!”卫豪难掩惊恐地盯着男人双眸里充斥的电光。
他没想到,原来何研律的死会给何宣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何宣充耳不闻,他垂首将双唇隔着衣服印在少年冰冷的额头,“小律不怕,我陪着你”
“不!!”
伴随着天地间的万千雷霆,何研律猛地扑上前。
最后一刻,他居然能够抱住男人濒临崩溃的躯体。
可惜已经晚了。
一阵白光亮起,将何研律从这个绝望至极的梦中脱离,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他强撑着虚弱无力的身体起身。
正当他脚步虚浮地跌撞着走到门前,门外适时传来了开锁的“滴滴”声。
大门应声而开,何宣先一步踏了进来。
刚进门,他就看到本该待在屋里好好休息的少年正一脸苍白地站在他面前,一副想出门的架势。
“你想去哪儿?”何宣突然从胸腔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他双手按住少年肩膀,“告诉我,嗯?说话。”
何研律抿紧唇,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想把男人铭刻进骨肉里,混着血泪一起。
他一把抱住失态的何宣,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梦中男人为他拼凑尸骸的样子。
“我哪儿也不去。”何研律吸了吸鼻子,努力压抑声音里的颤抖,“哥。”
没有你在的地方,不管哪里都是陌路。
唯有你,是我唯一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