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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吻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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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长一段时间, 梁寒非常抗拒看到自己身下的残缺。

    附近的皮肉被他割得鲜血淋漓,浓郁的血色遮掩住丑陋的器官,而伤口的疼痛能让他暂时忘记那里的剧痛和耻辱。

    鲜血让他兴奋到战栗, 每次褪下衣裳,好像只有剜一刀, 或者用带刺的藤条狠狠抽打到血肉模糊, 才能让他得到短暂的解脱。

    他没有数过,大大小小的刀口约莫有上百道,藤条扫过之处疮痍遍生。

    那些伤口反复上药, 痊愈,旧伤上又添新伤,循环往复,日日夜夜让他如在刀尖行走,却也让他获得精神上的欢愉。

    所以他疯狂地喜欢血腥的味道,喜欢鲜红的颜色。

    黑暗里徘徊了太久,早已经忘记疼痛的感觉。

    后来到了御前, 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这种自毁的方式才没有再继续,转而利用旁人的血肉, 靠吮吸痛苦来喂养自己精神上空缺的快乐。

    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呢, 伤口纵横,皮肉凹凸,连一块平整的地方都没有。

    大概是她看一眼就能做一辈子噩梦的模样。

    可他今日破天荒与她一道进了净室。

    隔一道帷幔,里头水汽氤氲, 香气袭人。

    姑娘洗澡没有那么多讲究, 只用胰子和澡豆。至于花瓣和牛乳, 早前新鲜劲儿一过便没再用。

    他抱着她放进去, 热水漫过锁骨下,她面颊登时飞上一抹薄红。

    身上的残留的酒汁将清澈透明的洗澡水染成浅红,鼻尖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老祖宗明察秋毫,该瞧的不该瞧的地方都被他瞧了个彻底。

    净室的热气她不大受得住,干脆大大咧咧地在他面前搓洗。

    见喜力气大,也麻利,一套动作像极了乡下山泉边搓澡的小孩,很快将身上那些斑斑点点的印记洗得干干净净。

    梁寒取过玉瓢,指尖抹一点膏沐,从她发间慢条斯理地揉搓过去。

    精细了这么些日子,总算养出了一头如云乌发,抚上去柔软滑腻,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健康光泽。

    待她洗完身,木桶中的水还是热乎的,白色的雾气拂过脸颊,她双臂搁在桶沿上,将下巴搁上去,乖乖地等他洗头发。

    梁寒眉头皱起,“姑娘家毛手毛脚,洗澡都这般敷衍,脏不脏?”

    见喜嘟嘴道:“哪有这么脏,这时节日日洗澡,身上哪来那么多泥垢!像那些能洗一个时辰的,我得晕死过去好几回。”

    嘴上说着话,手爪子也不老实,瞧瞧伸出去拉他的衣带。

    可也不急着开解,只是不停地撩起又落下,如同百爪挠心。

    等他最后一瓢水浇上去,头发已洗净,她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咬唇道:“你也洗。”

    其实没想过他同不同意,只是难得同处净室,今日他还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便又开始躁动起来。

    梁寒抬眸凝视着帷幔上的卷草纹路,沉默半晌,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怕吓到你。”

    见喜昂首道:“我天不怕地不怕。”

    忽明忽昧的灯影与轻盈的水雾交织,纱灯烛火下的面容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美。

    她这才注意到,他饮过桑葚酒的双唇迥异于往常的浅淡苍白之感,而是染上一层华丽的朱红,如浩浩春光,明媚不可方物。

    她怔怔地望他许久,终于等到了他淡淡的一句:“好。”

    其实今日他来后院时便做了这趟准备,也许应该让她看一次。

    先前她也一直吵着要看,他分析原因,应当是想要摸清他身体的每一处模样,将身心彻彻底底交付彼此。

    那个吻落下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她不会怕他的残缺。

    若真看到,她会是什么心情?应该是心疼吧。

    她心疼他,他会很高兴。

    可也怕那些伤口吓到她,内心的矛盾让他不知所措,所以一直等到今日才敢做出这个难以启齿的决定。

    出于私心,连让她伤心流泪都顾不得了,他也很想让她看到自己千疮百孔,伤痍遍布的样子。

    那样的话,即便是见到舅母,了解到自己的身世,即便她父亲是天皇老子,也要让她刻骨铭心地记住他——他是条可怜虫,没了她活不下去。

    所以这一次,他没再挡开她的手,平静地抿着唇,任由她去了寝衣。

    浴桶很高,眼睛平视的恰恰是她从未涉及的领域。

    他最为隐蔽而丑陋的地方,就这样坦诚地充斥在她的视域内。

    掌心曾隔着一层衣物描摹过形状,她知道那里承受过怎样的痛苦,可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中震颤。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从未见过男人这处,可她知道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连四周也没有方寸完好的皮肉?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目光所及之处,那一处残缺孤独地掩映在荆棘之地,刀□□叠的地方,像遭遇狂风暴雨卷席过,遍地凌乱的枯枝木屑,每一道伤痕都狠狠刺痛双眸。

    她只觉得眼眶酸涩到极致,却流不出一点眼泪。

    他是比玉还要精致漂亮的人,皮肤是细腻中泛着冷意的瓷白色,可唯独那一片不一样。

    她伸手轻轻抚摸过小/腹/下的一圈伤口,连同大/腿/内侧,一寸寸地摩挲过去,好像那些伤也睁着狰狞扭曲的双眼在望着她。

    心口被沉重的山体压迫得喘不过气,像是被眼前的刀疤刺破一个裂口,悲痛如同决堤的浪潮般奔涌出来,蔓延至大脑和四肢,浑身的每一寸骨头都被打断、被割裂,被碾得粉碎。

    他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明亮的烛火照亮他唇角笑意,“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让你看么?”

    她脑中一片混乱,好像听不清他说话。

    五指死死嵌进木桶边沿,指尖泛白,每一次吐纳都抽痛到难以承受。

    他揉了揉她脸颊,目光幽幽落在她朱唇,“吻我一下,好吗?”

    她略略反应过来,一双杏眸怔忡地望着他。

    “见喜,吻我。”

    冰凉的指腹缓缓扫过唇面,也像是悲凉的邀约。

    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她,浑浑噩噩地往前,搂住他脖颈,俯首贴上他微凉的柔软。

    熬红的眼眶终于在贴唇的那一刻,热流滚落。

    他是观察细致入微的人,能够从她的亲吻里攫取到她所有真实的情感。

    轻吻是温柔的辗转;勾绕是促狭的蛊惑;有时将牙关咬紧,将他挡在外面,那是不怀好意的逗弄,想要逼他一把,看他生气发狠;有时是舌根泛软没了力气的,是沉溺与沦陷的美好。

    只是苦涩的,木讷的,翻涌起绵密的疼痛的吻,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滋味。

    这是他想要看到的,可心口还是被她的眼泪砸得一点点钝痛起来。

    她呼吸也乱了套,时而停滞,时而急促,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心疼,慢慢放开了他。

    喉咙卡得难受,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怎么……弄成这样?”

    颤抖的声音入耳,让人心也跟着哆嗦起来。

    他一时语塞,好像没想过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若说实话,她会觉得他是个怪物么?以后离他离得远远的,那他可真要活不下去了。

    可他今日给她看,不就是想要告诉她这一切么?

    心中被复杂的情绪包裹,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手背忽然一烫,她的小手缓缓覆上来,声音很轻也很低,“是很早之前的伤痕吗?进宫之后的?”他颔首应是。

    她顿了顿,眼前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双肩轻轻颤抖着,又咬着唇问,“那是旁人伤的,还是……自己?”

    这一句他没有回答。

    她腿脚在水中软下去,脚趾死死抵着桶底的木板,好像耗尽全身力气才能撑起。

    温热的手指滞留在他掌心,掀起内心的阵痛。

    她垂眸盯着他一截凸起的指骨,慢慢道:“你知道吗,我常常在想,一定是我太笨了,才会让我们之间会错过那么久。如若从蚕室出来的时候,我就每天来找你玩,日日缠着你,也许你不会过得那样痛苦是不是?”

    他眸光微微闪动,一点晶亮的颜色隐于烛火的阴影里。

    她嘴唇动了动,双眸泛起热意,嘴角却微微扬起,“不是我自吹自擂,连秋晴姑姑那么冷肃的人都说我嘴甜,妙蕊姐姐还说我是小火炉,我若缠着你陪我玩,也许你就分不了心去想那些让人痛苦的东西,因为我在你身边,有趣的事情永远比悲痛的事情更多。”

    说得哽咽起来,她抓紧了他的手,语气有些急促:“下辈子,下辈子好不好?下辈子我一定早点去找夫君,说不定在宫外我们就遇到了,就算我自己被人欺负,我也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你不是说我力气大么,欺负你的人我一拳头挥过去,打得他满地找牙。”

    她看到他牵唇一笑,以为他不信,赶忙举手发誓道:“我说到做到。”

    他缓缓抬手,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珠。

    “不用下辈子,这辈子永远都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好吗?”

    她顿时泪流满面,摇摇头道:“不好,这辈子要,下辈子也要,生生世世都要。”

    他颔首笑望她,揉一揉她粉腮道:“好,听你的。”

    骨子里看,他就是一个私欲爆棚的人,为了得到一句承诺,让姑娘伤心成这样,甚至欲将她生生世世都圈进泥潭之中无法挣脱,永远禁锢在他身边。

    庆幸的是,要她一句承诺多么简单,像是从老天爷那赊来的。

    他将她打捞起来,擦拭干净身上的水渍,然后抱回床上去,静静看着她,直到睡着。

    抬脚踏出屋门,檐下晚风急,他提眸望向穹顶的寒月,笑了。

    比起回来时的茫然与沉痛,心里有了完整的答案,此刻才慢慢坚定下来。

    哦,地牢还有人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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