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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又使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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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 见喜盯着那一截湿答答的绳结,想哭却哭不出来。

    梁寒取了药膏来,给她磨得有些红肿的伤口上药, 才一碰, 她就颤抖不止。

    冰凉的药膏,冰凉的指尖, 那种清晰而酥麻的感觉一刻也没停止过。

    她不由得往后一缩:“我……我自己来吧。”

    梁寒轻嘲一声道:“你瞧得见吗?”

    她垂头努力试了一下,的确望不见。可被他弄成这样还让他亲自上药, 实在是尊严扫地。

    梁寒察觉到她身体的抗拒, 皱了皱眉:“不想让我来?好啊, 我派人把桑榆从宫里带出来给你上药。”

    他说到做到, 已经将瓷瓶放下, 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见喜赶忙爬起身拉住他衣袖, “祖宗回来!您故意的是吧, 我这伤还能给第三个人瞧见?不被人笑死!”

    梁寒淡然一笑,折身坐回床沿,“知道就行,躺下。”

    见喜鼻子一酸,小脸已经红成虾子。

    亏她饱读圣贤书, 如今竟被他反败为胜, 次次压制, 如入无人之境。

    想到昨儿求饶的情景, 她就忍不住想要骂娘。

    他说她是纸糊的老虎, 还真没有说错,摊上这么个人, 就是想支棱起来也难。

    她咬咬牙, 发誓要将箱子里的画册完完整整研习一遍, 至少能做到心中有数,不能被狗男人拿捏在手中。

    可心里越想越气,愠火上头便止不住,扑过去将他扒拉开,咬住那梅花瓣唆了一口。

    直到听他吸了口冷气,这才满意地将贝齿松开,朝他扬扬眉:“报仇雪恨!”

    见喜在屋内一连歇了几日,慢慢才能下床溜达。

    白日梁寒出去与人议事,见喜便在屋内自己翻书,有时候逗逗鸟,傍晚山风还算凉快的时候,到林子里采了一篮桑葚回来泡酒。

    小时候没什么好东西吃,桑葚简直是天赐的美味,酸酸甜甜,汁水充足,是对味觉的极大满足。

    孩童无事操心,有时候一整日就在桑葚树下躺着了。

    桑葚泡酒也是头一回,瓦罐晾干,里头倒入厚厚一层洗净的桑葚,再以粮食酒覆盖,酒香混着果肉的香气仿佛已经溢至鼻尖。

    才将桑葚酒密封好,外头有人唤她,说督主晚上带她去逛集肆。

    见喜顿时喜笑颜开,赶忙脚底生风似的到屋内换衣裳装扮去了。

    夏日怕热,刘海梳上去用玳瑁雕花篦固定,露出光洁莹润的额头,也不用华胜和花钿,自有一种干净清爽的美。

    高高的发髻上用精致的珐琅彩烧蓝钿花插饰,两边缀以精致轻巧的赤金莲花掩鬓,妃梧又取出步摇和珠玉发钗在镜前比对。

    瞧她脑袋沉了下去,忍不住问:“夫人觉得重吗?”

    见喜瞧了瞧镜中人,实在与她平日里放纵的模样大相径庭,“有点重,我脖子快要伸不直啦。”

    妃梧看着手里的发饰,为难道:“步摇好看,却略略重些,走起来摇摇晃晃,不知道夫人能不能习惯。”

    见喜看到金步摇两眼直放光,再瞧那对蝴蝶钗的时候便觉得黯淡许多,一咬牙,直起脖子道:“重就重吧!难得和祖宗出去一趟,不能风头全给他抢去。”

    妃梧颔首应下,将那两只步摇插饰在发髻两侧,两边垂下几串细细的珍珠链子,摞在手心里摆动,能听到清泠的铛铛声。

    见喜爱极了这声音,仿佛是金银锭子在耳边打架。

    面上敷了层薄薄的粉,淡淡的胭脂一扫,整个人的气色陡然提升,有种桃花灼灼的美。

    妃梧难得感慨一声,“夫人比年初的时候,肤色还要白嫩许多,轮廓长了些肉,看着也更饱满清润,看来紫禁城的风水养人。”

    见喜照着镜子得意地笑道:“从前在寺里风吹日晒,从没把自己当成个姑娘看,砍柴挑水浇菜的次数比寺里的姑子还要多,如今在宫里头,日子舒服了何止百倍。”

    待描眉之时,见喜余光瞥见梁寒从门外进来,眼前疏忽一亮。

    以往花团锦绣的老祖宗竟是摒弃了那身织金蟒袍,着了一身荼白色交领右祍,大袖宽敞,去几分庄重清肃,多几分俊逸洒脱,远远走来有种飘飘欲仙的意味。

    他从妃梧手里接过那盒螺黛,卷起衣袖,蘸水在她眉角轻轻一撇,纤细漂亮的小山眉便浅浅勾勒出来。

    左边画完,再画右边,还未下笔,发觉眼前人有些许不对劲,他凝眉无奈道:“呼吸。”

    见喜顿了顿,随即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儿。

    呜呜,丢人。

    老祖宗给她画眉而已,她竟然紧张到忘了吐纳,小脸登时涨得通红。

    他靠过来,一副瑰丽容颜近在咫尺,嘴角自然地牵起好看的弧度。

    见喜呼吸再次艰难起来,怔怔地盯着他,良久心绪才稳定下来,气势汹汹憋出一句话:“画个眉毛而已,至于鼻子贴鼻子么?您是眼睛瞧不见么?又对我使美人计,这是作弊!”

    隔着呼吸相接的距离,梁寒懒懒笑了下,捏捏她下巴,又开始画口脂,“使美人计的不是我,是你。”

    妃梧在一旁默默退下去,抿抿唇,心里无奈地轻叹一声。

    从前夫人还是唯唯诺诺的样子,这些日子下来几乎是毫不示弱,督主当真是宠极了她。

    手心托着镶金边的精致小盒,手指蘸一点樱桃色的口脂,刚要抹上她的唇瓣,却被她忽然一声“等等”打断。

    他眸色很深,有股天然的凛冽之气,可烛火之下望向她的眼神却偏柔和,“怎么了?”

    见喜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喉咙动了动,大大咧咧道:“要不亲一下再抹?”

    方才被他凑近看了一眼就面红耳赤,现下说出这话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梁寒倒有几分钦佩她的意思。

    下一刻,唇上一软,滚烫的呼吸落在嘴角。

    一瞬的昏沉从他脑海中呼啸而过。

    她很快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两手随意地摊在腿上,朝他眨了眨眼睛,“一会儿上了唇脂可就不能再亲啦,我今儿好不容易美上一回,您可别忍不住糟蹋啦。”

    梁寒回过神,轻嗤了声。

    行吧,是他忍不住,都是他的错。

    粉嫩的双唇划过一抹浓丽的樱桃色,霎时间宛若春花绽满人间,她的唇形小巧也漂亮,不是一眼令人心动的美,却有一种温润饱满的娇娆之感。

    指腹余下未擦净的口脂,他抹在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又是满园春色里一种鲜亮的点缀。

    他凝视她许久,终于还是倾下/身来,在她唇上留下极轻一吻。

    她登时瞪大了眼,手掌抵着他前胸,气恼道:“刚说的话您就忘了?”

    他抿唇笑了笑,手掌托在她后脑,轻抚她梳好的发髻,叹了口气:“不是忘了,是没忍住。”

    见喜:“……”

    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对她说出“忍不住”三个字,即便是再冷硬的一颗心也能瞬间柔软下来。

    何况,她也不是真的恼他。

    指尖挑过发髻两边的珠链,他有些好奇地问她:“我没有给姑娘梳过头,发髻编起来难么?”

    他一向审美极好,却也仅限于首饰、衣裙的搭配上有些看法,从未有过真正上手的时候。

    见喜想了想道:“看是什么样的发髻吧,宫女们平日梳双螺,那个简单,可宫里娘娘们的发髻太过繁复,尤其是册封那样的大日子,一两个时辰都未必能梳好。”

    他眸光黯淡下来,缓缓道:“往后,我给你梳发如何?”

    见喜噗嗤一声笑了,“您不是让妃梧姐姐给我梳头么?怎么,自己也手痒啦?”

    取笑他的同时,还不忘再挖苦一下,“您一边是日理万机的司礼监掌印,一边又是东奔西走的东厂提督,哪有功夫给我梳头啊?怎么,您每日寅时起身,还得将我唤醒,梳了发髻再去早朝?您能干得出这事,可我整夜被您折腾得要死要活,我可起不来。”

    他揉了揉她后脑的碎发,的确有种替她绾发的冲动。

    他的姑娘,每一根头发丝都要是他的。

    旁人将她的头发握于掌中,他心里便有种怪异的愠火在心底烧灼,即便是妃梧这样的女子也让他不大痛快。

    这些心思见喜自然猜不到,只觉得他今日的大袖颇有些清逸脱俗,忍不住将脑袋钻进去打探一番。

    瞧见那一截清瘦白皙的小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舌尖一勾,在他腕子上舔了一口。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笑吟吟道:“厂督,从未见您穿这样的袍子,真好看!我是嫁了个什么神仙。”

    她眨眨眼,拉着他衣袖,故意逗他:“您是怕穿蟒袍出去太过引人注目,还是因为要陪我,所以才换这一身新衣?”

    也许是后者吧。他笑了笑。

    从前也同厂卫一样穿飞鱼服,后来执掌司礼监后又着蟒袍,即便不像普通宦官那样,常年摆出一副弓腰驼背的姿态,可这具残破之身用了十年,无论是外形还是骨血里,大抵都会与正常男子有些不同。

    可他也想像正常的男人一样,陪自家小娘子逛街游肆,听不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词,也没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旁人兴许还会艳羡她,夸她眼光好、有福气,她也会高兴的是不是?

    或许换一身衣裳,也能换一种身份,换一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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