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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厂督要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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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又打盹了?”

    “姑娘醒醒。”

    “姑娘还是先抄完吧。”

    ……

    抄了一夜的经, 见喜饿得胸口发慌,又实在困得不行,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才闭眼眯了下, 身后那宫人手里拿着戒尺随时准备将她捅醒。

    宫人是轮着看她的, 两个时辰轮换一次,个个铆足了劲,恨不得将眼睛贴在她身上。

    一旦有所懈怠,便被斥责心不诚。

    见喜气得想笑,何为心诚?她整日大鱼大肉, 菩萨兴许早就不想搭理她了!

    她这会儿只想吃东西, 想大口吃肉,还想睡觉。

    第二卷写完,右手止不住地发抖,稍不注意,一排字便写得歪七扭八, 大大小小, 深浅不一, 她自己都没眼看。

    去他奶奶个腿!就这样吧, 再怎么较劲也写不好看,这一手粑粑字, 若是能将太后气死,也算是功德一件。

    菱花格扇门轻启, 低沉的呜呀声传至耳边,那宫婢疑惑地望过去, 还未到换岗的时辰, 太后这时候也尚未起身, 难不成是刘嬷嬷?

    熹微的晨光里,最先落入眼中的是一双黑缎方头金丝滚边流云纹皂靴,待那人缓缓走来,宫婢这才看清这一身赤色金蟒袍服的掌印督主,连忙躬身作揖。

    心里却讶异,慈宁宫看守的人哪去了?竟让他不动声色地进了佛堂。

    见喜累到极致,双耳不闻,双眼无光,困得下巴正要磕在紫檀木桌案上,却被忽然横过来的一只手轻飘飘地托起。

    软软的,也凉丝丝的,很是舒服。

    见喜困倦地闭了闭眼,干脆将脑袋所有的重量都放在那只手上,一点都不打算客气。

    梁寒也干脆陪她一道跪坐下来。

    眯了一小会儿,见喜猛地一个激灵,垂眼看着撑在自己下颌的那只肌骨匀称、白皙修长的手,这、这总不可能是……

    蓦然转过头,老祖宗顶着一张光华绝伦的脸觑着她,眉梢挑起,凤眸幽暗,嘴角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尤其是在淡淡的晨光里,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好看得不像个人。

    像个神仙。

    见喜愕然地望着他,惊得牙齿咯咯打架。

    然而,这惊喜很快被惊吓所替代。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晚没羞没臊的场景,她不记得所有,可光那些碎片就已经能让人浑身泛软,简直羞得没脸见人!

    她一下子面红耳赤,悻悻转过头,口中喃喃喊了句“厂督”,说完脸上便烧了起来。

    梁寒托着她的脸,只觉得手里端着个烧水的锅炉,他这仿佛也不是托举着,而是在炉子下煽风点火。

    他抿着唇,心里微微一哂。

    不知她那晚还记得多少,如此羞赧的模样,可见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所以呢?对他应该是什么态度?

    平日里满肚子的阴谋诡计,这时候竟猜不准她心中所想。

    “怎么,做了亏心事不敢看我?”

    他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大大方方将手从她下颌抽出来,见喜没留神,头一点,轻轻磕在绢帛上,面上又窘迫起来。

    难不成她的记忆出了偏差,脱她衣裳的不是他,回吻的不是他,胸前的红痕儿也不是他?

    贼兮兮地瞥了眼他漫不经心的神色,开始有些不确定起来。

    照他的话来说,前前后后都是她一个人在做亏心事,而他是被迫的那个咯?

    她下意识地托着腮,心虚地用手指挡了挡红透的脸颊,想避开他灼灼的目光。

    梁寒看着她手腕下压着的绢帛,眸光微微暗下去,“我带你出去?”

    话落,身后那宫婢瞳孔一缩,惊恐地望着眼前旁若无人的两人。

    见喜皱了皱眉头,掀开眼皮子四下看看,又耷拉着脸叹了口气。

    这话说得轻而易举,可这是慈宁宫!

    她从昨儿到现在,真是累得不行,盼着他来救她于水火,也盼着见到他,可是他一来,说要带她走,她心中又害怕。

    难不成又要像上次在坤宁宫那样,把慈宁宫变成他的屠宰场么?

    她小心翼翼的牵过他衣角,“太后也没对我做什么,没打我、骂我,就是抄抄经,还帮我修身养性呢!还剩一些就抄完啦,您可别为了我得罪太后。”

    梁寒未答话,目光仍是一如既往暮霭般的黯淡。

    她顿了顿,又岔开话题问道:“厂督不是去天津卫了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梁寒随口嗯了声,歪过头去瞧她写的字,果然横七竖八,生龙活虎。

    见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您笑话啦,厂督累吗?”

    她瞧见梁寒面上平静,眼里有淡淡的红血丝,心里微微抽痛了下。

    她好歹还睡了一整日呢!可厂督呢,大概从上元节就没休息,审讯犯人,陪她闹腾,又马不停蹄地来回一趟天津,回来还得到慈宁宫来捞人。

    她撑着下巴连连喟叹:“我真笨!若是多赖床一刻,就不会在永宁宫门口碰上太后了。对了,您可知道,贤妃娘娘如何了,陛下身子要紧吗?”

    梁寒瞥她一眼,面露些许不悦:“娘娘无事,太后暂且不会真将她怎么样,至于陛下,不是你该问的,管好自己就成。”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瞧他坐在她身边,又有些不自在起来,“厂督……这是在等我吗?”

    梁寒冷眼望着她:“……不然呢,我是在陪聊?”

    她心里一慌,这下坐得更直了,笔下也忍不住加快了些速度。

    只是这笔杆子在手里握了七八个时辰,两根手指夹笔的地方重重凹陷进去,一碰到就上刑似的疼,下笔时整只右手止不住地发抖,像抽风一样。

    手背忽然一凉,他的手掌覆上来,轻巧地捏过那支狼毫,她脑子一懵,浑身都紧绷起来,抬眼怔怔地望着他。

    不同于普通男子胡子拉碴的粗糙感,他的下巴光洁如玉,轮廓线条像工笔描摹那般精致,每一笔都是最好的工匠费了心思描摹出来的。

    嘴唇很薄,唇色却不深,为这浓丽的五官添了几许雅致的味道。

    近在咫尺的五官,帮她回忆起那一晚的跌跌撞撞和刻骨痴缠。

    她吻过这样的唇,冰凉却柔软的触感犹记于心,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快活的沉溺。

    和她从前想的不一样,浅浅一碰如蜻蜓点水,心底扬起酥酥麻麻的涟漪,让人期待又让人害怕。

    而那夜的吻,竟像是整个人坠在深渊里,浑身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包裹,她不会水,又恐惧死亡,只有他的呼吸吐纳才能为她续命。

    她贪生怕死的本事通天,这也给足了她勇气,去奋力攫取更深更深的温柔,最后将她溺毙的不是深渊,而是他。

    浴桶里的冰水,是老天爷下的一场雨,洗去她脑海中所有冗杂的心思,让她心心念念只有他。

    她咽了咽口水,一失神,险些就要吻上去。

    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声。

    梁寒眯着眼看她,“再不让开,你我都要饿死在慈宁宫了。”

    轻盈的呼吸落在她唇上,见喜吓得赶忙回过神,虽不懂他的意思,但身子已经听话地偏到一边。

    梁寒执笔蘸墨,顺着她的笔迹信手挥毫,洋洋洒洒已写完三行字。

    见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又瞧了瞧他执笔挥舞的手,瞪圆了眼:“祖宗,你在帮我抄经么?这……何德何能啊!”

    祖宗没说话,显然不想分心,可她感动得想哭,想抱着祖宗亲一口。

    她趴在桌案上泣涕涟涟,困的,也有感激的成分,“祖宗,你帮我写,太后会发现么?”

    梁寒哼了声:“太后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

    见喜吓得一颤,还不忘在一旁指点:“那怎么办呀,您要不学学我的字迹,抄也抄得像一些。”

    梁寒勾了勾唇,“你的字用学?”

    见喜:“……”

    这话侮辱性极强,见喜气呼呼地哼了声,“我看您的字也好不到哪去,您瞅瞅这横竖撇捺全都缠在一块了,我好歹是工工整整!人家都说字如其人,我人不好看,写的字丑也就罢了,您这么好看,怎么也这样呢?”

    梁寒被她吵得额角青筋直跳,笔下未停,一边冷声道:“佛前有供奉的瓜果,去拿两个把你的嘴堵上。”

    一听“瓜果”二字,嘴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可她又担心,揪着脸小心翼翼道:“那是太后给菩萨供奉的,我能吃吗?”

    梁寒眉眼清冷,语声淡淡:“有何不能?你若饿死在这佛堂,太后在菩萨面前又多了桩孽障。”

    见喜兴奋道:“这样一解释,好像偷吃还是在给太后积福报啦?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猛一起身,四肢酸痛得不像自己的,狠狠锤了一把腰,又用力伸个懒腰。

    正打算去佛像前挑几件东西吃,看守她的宫婢怔忡地抬手拦住她,“姑……姑娘,佛前的果品吃不得,您还未抄写完……”

    这二人你来我往,好像吃自家的白米饭一样随便。

    见喜脚步顿了顿,又低头瞧了眼祖宗。

    梁寒并未抬眼,只是目光沉沉,不耐烦地斥了句:“不想死就滚出去。”

    那宫婢吓得一哆嗦,知道这老祖宗惹不得,若再出言阻止,恐丢了小命,于是连忙缄唇退了出去。

    见喜欢欢喜喜地啃完了两个冬梨,只觉得汁水饱满,酸甜爽口,又给梁寒拿了一个,“厂督要吃吗?”

    见他奋笔疾书,抿唇不言,想来是腾不开手,她便递到他嘴边去。

    唇边堵了颗大梨,险些遮挡视线,梁寒有些烦躁,微微让了让道:“自己吃。”

    见喜也觉得这么大的梨不好咬,厂督这么文雅的人,怎么会像她一样大口去啃呢?

    想了想,双手猛一用力,“滋啦”一声,一颗硕大的冬梨被她徒手掰开,露出两片光滑水嫩的果肉。

    梁寒用余光瞥了一眼,也觉得震惊。

    那掰成一半的梨又被她递到嘴边,“可以吃啦。”

    被人这么投喂还是第一次,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现在已经这么不怕他了么?

    他不肯吃,她便一直举着。

    梁寒无奈,只好低头咬了一口,薄唇碰到她的手指,身旁人微不可察地轻颤一下,他偏头去看她,果不其然,这丫头又燥得满脸通红。

    他有些气闷,抬臂将她的手挡开,“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见喜晕乎乎地嗯了声,把手收回来自己啃了一口,才发现自己吃得是方才老祖宗啃剩下的那一半,这也算是……唇齿交流的一种么?

    她忽然整个人像着火一般,脸蛋儿甚至比上元夜的红灯笼还要红一些。

    梁寒觑他一眼,目光里流露出淡淡的寒意,“在外面,也随便吃别的男人吃剩下的东西么?”

    见喜顿时大惊大骇,“可这……这是您吃过的呀,况且是您让我吃的。”

    他偏过头去不搭理她,可她越想越气,咕哝着道:“我算是瞧出来了,您就是针对我,就因为我被人下了药,轻薄了您,您这是拿我出气儿呢。”

    梁寒神思游离了一瞬,方才那话是脱口而出,也许他还想刨根问底地说下去。

    为何他咬过的便能吃?

    他在她眼中,和别的男人有所不同么?

    这话终是耻于问出口。

    她气咻咻地打了个呵欠,吃干抹净了便在他身边趴下,很快均匀的呼吸声传至耳边,偶尔还有咂嘴磨牙的声音。

    金色的晨光落下来,细细碎碎的光影浮在她脸颊轻轻地跳动,有种岁月安详的味道。

    三卷经文写完,心中似乎平静许多。

    他搁下笔,抬手拂去遮挡她眉眼的发丝,又觉光线太过刺眼,于是展开手掌替她挡住一些。

    见喜睁开眼时,见到的便是老祖宗挡在她眼前的白净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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