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苦命鸳鸯
接连几问,戳中思思的心事,加之她又担忧急切山主,一时之间竟然激动得晕倒过去。
淡淡花香传入她的鼻尖,特殊到深刻印在每个上渊人的记忆里。
思思睁开眼,瞧见始终跟在宁无舟身后的小姑娘,她正蹲在角落里,手腕系一朵金尘花,逗弄一只肥美的小白鸽。
宁无舟停下戳她脑门的手,好意道:“你醒啦。”
思思迅速爬起来,离宁无舟这个煞神远了一些。
宁无舟:……
好端端和思思少年说着话,这侍女说晕就晕了,给他吓了一跳,连忙点穴唤醒她,却被当成吃人不眨眼的魔头来提防。
幕后的红衣也是铁石心肠,侍女倒了,动也不动,一言不发。
那双手窜到他跟前又硬生生收回去了,曲折滑稽,宁无舟怀疑思思少年手有隐疾。
“你确定没事?”宁无舟又问问青衫侍女,神态真切。
少年浅眸,有些慌张,一脸真的不理解自己做了什么的表情,对她昏倒之事,隐有歉意。
“无妨。”思思摇摇头。
尤为青涩,她内心给出评价,眼尾不自觉染上笑意。
这些天,人人都在撮合她、说服她达成这门婚事,他是第一个说,来帮她退婚的。
系统也显出身影,想晃晃宁无舟,给他摇清醒,“退婚?若是真的退婚了,那舒良弼的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思思看向纱帘后,眸光恳切。
宁无舟瞅见,纱帘后的人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很是苦恼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带点妥协的意味,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帮?”
“老实说,法子有很多,死遁也可,找别的人通婚婉拒也……”
宁无舟蹙眉思索,正好加重了通婚二字。
思思心思玲珑,登时脸色变了,这个小流氓在这儿等着她呢,大声道:“我才不嫁你!”
宁无舟咋舌:“谁嫁谁?!”
“你方才说要找人通婚,我我,我不嫁舒良弼,也不嫁你……”思思声若细蚊,竟有些害羞。
“我才十四岁!”宁无舟向后撤步,心有余悸。
思思少年那头的任务还没解决呢,自己的第一个姻缘就在他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侍女“浅拒”了?!
“哈哈哈哈哈……”红衣笑得前俯后仰,女音不再,现出荒唐大笑的男声。
思思少年破功了,这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耳熟。
几秋掖了掖散乱的衣角,一并抹去笑出来的泪花,揭穿道:“思思,他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
思思尬红了脸,开始哼小曲,假装没说过先前的话。
宁无舟僵在原地,听个明白,原来小侍女才是思思,那纱帘后的红衣又是谁?!
只见红衣满意说道:“思思,试试他的法子也未尝不可。”
顷刻间,宁无舟径直拉开帘子,空无一人。
皱褶交错的软榻,和凌乱的地面,表明的确有人存在过。
房间一侧的雕花木窗大开,凉风袭人,凛冽酒味,宁无舟恍若闯了兰若寺的香客。
这红衣……跳窗跑了。
而宁无舟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
“我才是思思,至于冒充我的人是谁,暂时还不能说。”思思嘘起一根玉指,娇媚示弱道,“抱歉了,小公子。”
宁无舟转过头来,指着窗外树荫,“我妹妹先前往外面浇了茶水。”
思思愣住,看着桌上一堆干涸的茶盏。
窗外传来一骂声,不堪入耳,山主大人少有的踩中陷阱,还是最低级的那种。
宁无舟将骂声关在了窗外,淡定道:“明日午时,丰善楼,一起吃个饭。”
……
丰善楼,阳光正烈,却无甚嘈杂的声音。
舒良弼包下了一整座楼,面前一桌子好菜,他没胃口,不愿动筷。
他有气无力道:“思思姑娘当真会来吗?”
宁无舟终于吃上一顿大餐,嚼得细致,点评这肉烧得还欠缺点火候。
舒良弼尝一口,果真如宁无舟所说,丰善楼的菜品已然是叙州城最好的了,这个寒江客小兄弟莫非还在比丰善楼更厉害的餐馆里学过厨艺?
他仔细打量这两兄妹,细皮嫩肉的,可怜道:“不够再加。”
宁无舟余光瞟见青衫,说道:“她来了。”
舒良弼像只招展大鹅,热情激动道:“思思姑娘,快请坐。”
思思揖礼,温柔道:“见过舒公子。”
向宁无舟点点头,她便落座,也不曾动筷。
两人各有心思,绝不是如同宁无舟一般,真的就是来吃饭的!
“我今日来……”
“我今日来……”
两人同时开口,好不默契,场面停滞一刻,又开始推脱。
“您请说。”
“您请说。”
两人咳嗽一声,相视一笑,似乎了然对方的心思。
舒良弼心想,我身为大丈夫,有些话自然是我先开口。
思思心想,我作为真女人,有些事自然是我来结束。
他们一同张口,笑道。
“我是来求婚的……”
“我是来退婚的……”
愕然,惊诧,两人转为愤怒,眼神化成利剑直直剜向在挑鱼刺的宁无舟,声如洪钟滚滚。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吓得宁无舟一抖,上等的鲜美鱼肉掉了。
他搁下筷子,扮上堪比小二的贴心笑容,“有什么不一样的,这不就是把你们的意思完完整整地告诉对方了吗?”
舒良弼攥紧拳头,“可我是想要娶思思姑娘的。”
宁无舟说道:“她方才已经回复你了,她要退婚。”
舒良弼怒不可遏,“你胡说!如果思思姑娘不愿意,为什么先前要答应我,还为我设下真爱考验!”
系统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敢情这舒良弼还把思思设置的障碍当成了爱情试炼。
舒良弼转向思思,痛心道:“你是不是被这小子灌了迷魂汤,你当真不愿意与我成婚?”
思思目光闪烁,“没有迷魂汤,我从一开始就不愿意,一点都不愿意。”
舒良弼哑然,沉默一会儿,颤声道:“可你救了我。”
“我救过你,也救过别人。赶明我上山救一只畜生。难道我也要嫁给它吗?”思思恨道。
舒良弼疑惑,“你什么时候救过旁人,往前数几年,你素日也不过都是去千岁山,去神殿祈福,去打牌啊。”
宁无舟挑眉,思思也反应过来:“你如何知道我平日里的行踪,你派人跟踪我?!”
舒良弼的形象一朝摇摇欲坠。
宁无舟推波助澜道:“我听闻,舒公子从未去过神殿,正好第一次去就晕倒,得以思思姑娘相救,缘分掐得真准。”
“连神殿相救也是你蓄谋已久?!”思思难以置信,“舒良弼,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干嘛非要接近我?!”
舒良弼涨红了脸,不再高昂着头。
宁无舟搭上舒良弼的手,脉象慌乱胆怯,他问道:“舒公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对思思姑娘起了这般心意的?”
他与两人都面对面交谈过,明白舒良弼与思思两人都没有坏心眼。
“我一直不理解,很多事情明明有很直截了当的办法,为什么大家总要选择弯弯绕绕的方式。”他声音温和如泉,“想要的东西就大胆表达,不想要的就大声拒绝。”
思思看一眼宁无舟,咬紧嘴唇,“有些话,说了也不能遂我的愿。”
“红尘如流,总不能事事遂愿。”宁无舟端起茶水,睫羽垂扫,通透清莹得很,“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才是最好。”
“三年前,红月楼旁的小巷里,思思姑娘在喂一只野猫,那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舒良弼闷声答道。
“我事后找人打听,才知道思思姑娘是红月楼的人。”舒良弼顿了一顿,“我的出身不允许我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迎娶姑娘。”
“我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机会,与姑娘相遇相识。”
舒良弼继续坦白道,“晚上点姑娘听曲的是我,给姑娘找回丢失小猫的是我,故意落水呼救的是我……”
听到了有趣的事,宁无舟抬眼。
思思诧然,“都是你?”
“都是我。”舒良弼也自认有些变态,旋即又苦道,“但是姑娘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一时情急,就直接去神殿装死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身相许,多好的由头啊,我家老头也不敢对你说出什么重话……”
宁无舟心说,游戏古人也爱乱碰瓷啊。
舒良弼小声道:“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思思嗔道:“我不想嫁!”
舒良弼匪夷所思,“不可能吧……就算抛去家世这些身外之物,我身高八尺,仪表堂堂……”
听不下去舒良弼的长串自夸,思思直接往他嘴里塞了只鸭腿,实施打断。
舒良弼吐出鸭腿,急道,“你若是不想进舒府,那我也愿意去象姑馆,跟你做一对苦命鸳鸯!”
思思翻个白眼:“呸呸呸,谁要跟你做那对苦命鸳鸯?!”
舒良弼看向宁无舟,抛去救急的眼神。
宁无舟叹口气,“你喜欢思思姑娘,你了解她喜欢什么吗?”
舒良弼摇摇头,他送过很多值钱的小玩意,思思表现都兴致缺缺。
宁无舟又道:“你连她喜欢什么都不清楚,你凭什么肯定她会喜欢你,想要嫁给你。”
舒良弼宛如僵石。
宁无舟说道,“倘若,他日思思姑娘嫁给你,当着你的面跳湖自尽,你会怎么样?”
思思斜昵一眼。
舒良弼疑道:“思思姑娘是会水的。”
宁无舟盯着他,目光汹汹。
听到刚才的话,他知道了一件事。
在原有的时间线里,舒良弼知道思思会水的事,思思不知情,她依旧抱着那壶酒,当着舒良弼的面决然跳湖了。
他清楚舒良弼的选择,眼下就是在把舒良弼逼向同样的境地。
些许领悟了宁无舟的意思,舒良弼好似受到沉重一棒的打击,惨白道,“思思姑娘若是因为嫁我这件事,做出这样伤害自己的事,我……”
我会疯了一样一并随她跳湖……
不,我会任由她去,成全她想要离开我的决心,哪怕在今后的时日里,这会成为我病入膏肓的梦魇。
舒良弼收回涣散目光,第一次直视思思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