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高三寒假前。
梧桐树上的叶子黄了,一片片落下,铺出了一条又一条黄金大道。
大树快变秃的时候,气温骤降,又是暖暖的食物占据江湖、撩拨胃口的时节了。
学生们仍按部就班上着每日的晚自习,不安分的学生打开窗户,冷空气瞬间涌入,冰冰凉凉沁入心脾,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慵懒的身体刹那间恢复了活力。
老师还没到,要想有所动作就要趁现在。石希磊发出信号,去各班撩拨其余四人,他们以眼神交流,伺机而动,神不知鬼不觉都溜出了教室。
“去哪?”
石希磊手里提溜着一个塑胶袋,“我在后山掰的。”
学校后面大约一公里处有一座野山。
传说汉朝的军事大将韩信及母亲曾居住山上,至今还保留有遗迹。不过,学生们对此并无兴趣。
山脚下有大片的玉米地,每到成熟季节,大片沉甸甸的玉米棒子就始终挠着顽皮学生们的胸口。石希磊就是其中之一,趁着主人看管不善,顺手牵羊。
“那还去老地方烤?”
“不行,现在后山老农抓呢!”
“那去哪儿?”
周莫尔眼珠子轱辘一转,指指头顶,“天台。”
“我靠,这么大胆吗?”
“天台这么高,谁能发现!”
“那用什么烤?”
在后山,大把的可燃物,随便就能燃起一堆篝火。
教学楼的天台?怎么搞?
“你们先上去,我想办法。”颜斌说着便跑开了。
“这厮若是打球跑位也这么积极,早就叱咤江湖了。”张玑惊愕于颜斌的消失速度,抓紧揶揄。
月色正好。
在天台找好位置,捡了几块砖头围成一个圆灶,四人席地而坐,正拿竹签插玉米,颜斌回来了。
他肩上扛着一把椅子,就是教室里的木头椅子,左手还拎了把锤子。
“我去!你是不是疯了?”石希磊手中的玉米差点儿掉到地上。
第五魏洛惊诧地盯着大刀阔斧走上前来的颜斌,一动不动、一语不发,但一阵凉风吹来,他缩了缩脖子。
“你拿得谁的椅子?”
“你胆儿太肥了,破坏公共财物,这是要上纲上线的。”
“为了烤这点玉米,不值当,赶紧还回去。”
颜斌将椅子重重摔在地上,不屑地吸吸鼻子,“这是我们班淘汰的椅子,没看到啊?少一个腿儿。”
大家才注意到,这是把瘸椅子。
“我们班长前两天修呢,没修好,就和学校又申领了一把,这把就扔在我后边儿。”
颜斌坐在他们班教室最后一排最南边的角落里。
他又扬了扬手上的锤子,“喏,这也是班长扔在那儿的。”
“那——这不是天公作美嘛!”张玑抖着下巴,兴奋起来。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拆吧!”
将拆成一条条木料的椅子堆叠起来,一堆废卷子做火引子。
着是着了,可木椅子做燃料真不咋地,上面刷的那层油漆,烧出来不仅浓烟滚滚,还味道刺鼻。
“这能烤?烤了能吃?吃了不死?”石希磊发出灵魂三问。
教导主任晚饭过后,回来巡视校园,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既能散步消食,又能震慑一些逃课的学生。
大操场上逛了一圈,天气冷,鬼影儿都没见一个。
他又来到教学楼里一层层遛着,喝止了几个吵闹的班级。
既然到楼上了,顺便再回办公室喝口茶,他迈着矫健的步子,向把头的办公室走去。
快到走廊尽头,顺着眼前不远处的玻璃窗,他隐隐发现对面的教学楼天台上,似乎有烟气冒出。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探头,抻长了脖子。
对面的教学楼高过脚下这栋,看不真切,但确实有红光冒出。烟气在光线的映衬下,并不难被看到。
什么情况,他不由得心中一紧,失火了?
顾不上喝茶了,他一路小跑下楼,叫上值班的两个保安,直奔冒烟的教学楼天台。
三人赶到时,五人团正一人举着一根玉米在火上打架。
教导主任大喝一声:“无法无天了你们!”
五根玉米有三根掉进了火堆里。
教导主任气得跳了脚,依校规处分,载入档案。
这可是影响高考的处罚,五个人,谁也不敢不求饶。
教导主任训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儿冒烟。最终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厉声告诫:“若再有下次,定不再留情。”
“五人团”在教导主任的眼皮底下,用砖头压灭火,灰溜溜地收拾好残局。
正欲抱头鼠窜,又传来一声呵斥。
“给我回去好好上课,再被我发现逃一次课,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五人团”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
“另外,今晚的事,不要说给任何人听。”这帮半大不大的男孩子,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教导主任和保安又彻底检查了一遍天台,并远眺了校园的各个角落,一切如常。
他灵机一动,这里视野不错,以后可以成为他的观察地。再带个望远镜来,效果更好。
虽然“五人团”守口如瓶,但循蹈还是从周莫尔处得知了他们的壮举。
“把你们能的!”循蹈不屑一顾。
想了想,又挖苦道:“好在昨晚是物理老师的晚自习,要是班头的课,你们就死定了。”
“昨晚我们班可不是好对付的老师,我被罚站到晚自习结束。”颜斌翻着眼,挠着头,悻悻道。
“活该!”
“找死啊你!”颜斌恐吓循蹈,他可不让着她。
张玑逮到机会,嘴上也开始欺负她,“循蹈,你不废话嘛!不是河马的课,我们也不逃啊!”
这些个混蛋,就知道欺负好说话的老师。
物理老师姓王,因为嘴生的特别大,被学生们冠以花名“河马”。
周莫尔在一旁默认点头,笑得很开心。
石希磊不干了,窜出来,“你们以后别老是河马河马的叫,我那天在校门口见到他,张口就河老师好,把他叫懵了。”他装作一副虚脱的样子,拿腔作势地喷着口水:“靠!吓出我一身冷汗。”然后又继续指指点点,“都是你们这一天天把我拐的。”
余下五人爆笑。
肚皮差点抽筋。
终于捱到周六,循蹈刷完三份卷子,打算瞅几眼小说。
周莫尔打电话过来:“小蹈,我们晚上去山脚下烧烤,你来不来?”
“又烧?”
“怎么了?你来不来嘛?”
“那边不是有农民伯伯抓吗?而且不知道我妈让不让?”循蹈蠢蠢欲动,却又踌躇不定。
“我们又不烤玉米,抓什么抓?”周莫尔微微带些央求的语声,“出来玩一会儿嘛!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妈不会看你很严的。”
“那好吧!”答应的一点也不勉强。
现在是,只要不学习,干啥都行。
果然,循蹈和母亲说和同学们出去走一走,放松一下,她立刻就同意了,只是让她别太晚回来。
行至山脚下时,火都已经升起来了,一圈砖头绕着火堆,“五人团”绕着砖头围坐一圈。
看到循蹈过来,周莫尔踢身旁的张玑,叫他让点位置出来,他自己也向反方向挪了挪,腾出了个空位。
“怎么才来?我们刚忙完你就到了。”张玑一边拨弄火,一边抱怨。
“现在的女的,特别会逃避劳动。”石希磊补充道,他们刚才拾柴生火,是费了点力气。
循蹈不理他们,坐在火堆旁暖融融的,心情极好。
“今天不烤玉米,烤什么?”
她撞了撞身旁的周莫尔,周莫尔摇了摇头,示意她问对面那个人。
石希磊哈哈大笑,“循小蹈,你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看看!”颜斌边说边掏着身边的袋子,“应该是好几种口味的。”
一串串灌好的香肠跃然在众人眼前。
“这么多!”循蹈惊叹,“你从家拿的?”她清脆地问道。
其他人也都惊喜地眉花眼笑,捋起袖子,伸出手臂,纷纷去接。
“哪能呢!我家可没这好东西。”
“那哪儿来的?”第五魏洛清冷地问道。
“哥们儿和颜少爷,用竹竿在别人家院子里够得。”
“你们偷的?”其余人均张大了口。
“太过分了吧,还回去还回去。”循蹈急着谴责。
“那家人灌得可多了,晾在院子里十几溜,我们拿这几根,根本发现不了。”石希磊急着解释。
“太恶心了,你们。”循蹈还是不能接受,“你们在哪家偷的?”
她在想,如果近,现在就让他们还回去。
石希磊撇着嘴,“循蹈,别用偷这个字行不行?就那个……”他在努力回忆着,“学校出去右拐,有个甲子小区,第一栋一楼,带个后院的。”
什么?循蹈脑袋发懵。
“第一栋?第几个单元?”
“就靠着一串大长楼梯的那个单元。”
循蹈双眼瞪得无比圆,似乎要冒出火来,“石希磊,你这个神经病。”她歇斯底里地叫骂。
“你怎么了?”所有人都不解道。
“那是我爷爷家,你们这帮疯子!”她气得直跺脚,“竟然偷我爷爷家的香肠。”
其余人又都张大了嘴。
瞠目结舌。
继而憋不住的哄笑,在所有人身上蔓延开来,其中,还包括,循蹈自己。
不好笑吗?不!太好笑了!
生活有时候就是很奇妙,那些巧合的事,巧合到你简直不敢相信。
汉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们偏偏偷了队友家的粮食,还以此来招待被盗的队友。
滑天下之大稽!
颜斌不再强横,哆哆嗦嗦地招呼循蹈,“你爷爷家,可真够豪的,灌那么多香肠!”
“不是要过年了嘛,家里那么多人呢!”循蹈幽怨地瞪着颜斌,不过话说得没那么犀利了。
“那——这怎么办啊?”颜斌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香肠收回袋中。
“错了,啊,哥错了,循小蹈,要不,要不你带回去吧!”石希磊摆出求饶的样子,讨好着循蹈。
循蹈破颜为笑,“算了,既然是我家的,那就放开吃吧!”
“好嘞!”
张玑貌似就等着这句话呢!接话极快。
香肠的味道棒极了!每一种口味都好吃。称赞香肠还不足够,还得捎带上香肠的家族传人。循蹈从未听过如此多的恭维。
“吃水不忘挖井人嘛!”第五魏洛劝她照单全收,“大家都是有良心的人。”
循蹈笑得更欢了。
吃饱喝足,另外四个叫嚣着去游戏厅打会儿游戏,周莫尔先送循蹈回家。
“今天的事儿还生气吗?”周莫尔在楼下逗她。
“不生气啊!早都不气了!”她扬起俏脸,说话嘎嘣脆。
周莫尔摸摸她后背的头发,推她赶紧上楼。
衣服穿得太厚,她没感觉到他的抚弄。
跑了两步,回头笑吟吟道:“我发现和你们一起吃,我家香肠都变得更香了。”
周莫尔心花怒放,嘴角拉出开心的弧度。
女孩儿跑跳着进入楼内,可她的身影似乎已镶嵌在他的眼中,像一只活泼、愉快的蝴蝶在飞舞,迟迟不曾消失。